「幫我……拿被子……啊。。唔！」
她越想越委屈,看著岳托雙目緊閉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人特別憎惡起來,不僅長得醜陋,連他的心也是醜陋的,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討人厭。
她嘴裏喊著「不疼」「不疼」,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終於眼前一亮。
阿木沙禮按捺住撇嘴的衝動,笑得愈發燦爛,這表情是日常做慣的,家裡的長輩甚至底下的奴僕,沒有一個不被她的笑容俘虜,然後說她可愛,乖巧,之後不管什麼都會輕易答應她。
她阿木沙禮從來都是人見人愛的,不管是長輩,還是同輩兄弟,她嘴兒甜長得可愛,從來都是無往不利地討大家喜歡的,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有人會不喜歡她。
阿木沙禮伸長脖子偷覷他的臉色,可是岳托的臉腫成那樣,這會兒他又閉上了眼,更加看不出喜怒來。
大舅家的兩個表哥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四舅家的聶克塞,雖然只比她大了一歲,只見過幾次面,但顯然聶克塞受過四舅和四舅母的耳提面命,對她這個表妹惟命是從的很。
阿木沙禮好奇地看著他,眼前的這個傻子表哥與她從小玩到大的表哥表弟都不一樣,像大舅家的杜度表哥就很寵她,聽她的話,但凡他有的東西,只要她開口,杜度眼都不會眨一下就送了給她,以至於一度讓術祿看在眼裡很不是滋味,杜度待自己的親妹妹都沒有這般好。再有就是大舅家的國歡表哥,因為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很少外出,騎射遊獵這樣的活動,噶祿代舅母都不許他沾一下邊,但和圖書有一次阿木沙禮說想去冰上玩爬犁,拉著國歡一同去,結果把國歡凍病了,回來卻只說自己想去的,隻字沒提是阿木沙禮出的餿主意。
莽古濟坐在炕的那一頭,目光幽幽地看著岳托,好一會兒才無奈地嘆了口氣。回過頭,遽然發現女兒淚流滿面地坐在岳托邊上,滿臉悲傷。
她蹭得快,卻沒岳托手伸得快,岳托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右腳腳踝。
岳托點點頭:「這樣才像是三姑的女兒。」居然脫了鞋子,爬上炕來。
小丫頭一邊忍笑,一邊將被子抱了起來:「格格,您沒事吧?」
脫困的阿木沙禮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回頭看岳托,居然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一樣,仍然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巫醫原先以為這孩子是府里的哈哈珠子,不是很樂意去看,莽古濟放了些重話后他才慎重起來,診治得比原來認真了許多。
她眼前一片昏暗,只能看見烏吉嬤嬤蒼老的,布滿褶皺的手紋,這時候她的聽力出奇地增強了,她似乎能聽見岳托的呼吸聲,又似乎能透過烏吉嬤嬤的手掌,看到岳托像一條離水的魚兒一樣被人摁在了案板上,無力掙扎,任人剮凌。
色爾敏道了謝,給了賞錢,請巫醫出去。
阿木沙禮掰著手指頭在心裏默默數著自己幾個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忽然想起,除了三舅至今無所出之外,她對於二舅家的表哥竟然真的一無所知。額涅往二舅家去的最勤快,但同時也最反對她和二舅家的同齡孩子交往。她模糊記起去年聽阿瑪說起二舅的大ｈｔｔｐs://ｍ•ｈetｕｂooｋ.coｍ•ｃoｍ
福晉生了個小阿哥。阿木沙禮最喜歡這樣的喜事,因為請滿月酒的時候,能在酒席上見到好多同齡的表哥表弟,只可惜,最後額涅還是沒帶她去二舅家,而且把她丟給烏吉嬤嬤看管,不許她踏出大門一步。
岳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那圓滾滾的一個影子向他靠近,他正覺得冷,猛地變覺得身上一重,顯然是那個小人兒連人帶被子一起砸到了他身上。
阿木沙禮嚇得急忙鬆口,捂住嘴巴,小屁股坐在炕上蹭啊蹭的拚命往後縮。
屋裡伺候的丫頭終於沒法再裝木頭人了,上前小聲問道:「格格想要做什麼?」
七舅家有一個四歲的名叫薩伊堪的表妹,僅見過數面,似乎不是太好玩。還有一個表弟叫尚建,和五舅家的薩哈良同歲。
岳托「嗯」了聲,繼續閉上眼:「我睡會兒,巫醫到了,你叫醒我。」說著,鬆開了手。
岳托沒回答。
那被子很沉,她一個人抱不過來,於是被子一半兒抱在她懷裡,一半兒拖在炕上,她踉踉蹌蹌地抱著被子走近岳托,嘴裏甜甜地喊著:「哥哥,給你被子……」
難怪額涅不讓她去二舅家找表哥玩,原來是這樣。
阿木沙禮憋著氣,咬著唇,臉上的神色變幻了好幾次,最後默默地卻從小丫頭手裡接過被子,同時示意她走開。
阿木沙禮嘴角往下一拉,哭喪著臉顫聲:「哥、哥……哥,你要做什麼?」
阿木沙禮眨眨眼,總覺得哪不對,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岳托的語氣似乎不像是在說自己的名字,他腫起的眼睛直和*圖*書直地看著她,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阿木沙禮就是有種他剛才其實是在說她是傻子的感覺。
她委屈地想,原來二舅家的表哥根本不喜歡她,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表現出對她的不喜歡。
岳托從頭到尾都沒出過什麼聲,要不是阿木沙禮發現他那隻右眼是眯起的,她都不會知道原來他是醒著的。
烏吉嬤嬤放開了手。
「哥哥,你要蓋被子嗎?你這樣睡,會著涼的,著涼了會生病的。」
她的笑容驟斂,圓嘟嘟的包子臉鼓起,眼珠子瞪得快凸出來了,她從炕上跳起來,叉腰指著他大罵:「你才傻子！你個大傻子！」
阿木沙禮一愣。
她突然覺得心口酸酸的,特別委屈,換成其他表哥,早飛奔過來救她了,哪有像他這樣,明明是替他拿的被子,他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任由她被那麼重的被子砸,也無動於衷。
「岳托哥哥,巴喇瑪弟弟現在長什麼樣了?」阿木沙禮決定從最容易切入的話題入手,「會走路了嗎?會對你叫哥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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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腫著眼看著她:「巫醫還沒來?」
她想了想,換了種特別討好的語氣,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嬌道:「哥哥,哥哥。」
他口齒清晰地補了句:「你笑起來真傻,就跟個傻子一樣。」
屋裡靜候的奴才愕然,格格居然發脾氣了,這可是件媳事。
話沒說完,她就被滑下來的被子給砸了個正著,整個人被壓在了被子下,只露出兩隻腳在不停地踢騰。
岳托平躺在炕上,
https://m.hetubook.com.com身上蓋著被子,額頭頂著一塊濕帕子,巫醫站在炕邊上在擦手:「熱度退下去就沒事了,這次的傷倒是其次,主要還是受了驚嚇。待我出去再請一次神,自然就好了。」
如果說表哥寵表妹,那是年長愛護幼小必須的,那五舅的長子邁達禮比她小了一歲,今年才五歲,次子文顧四歲,三子薩哈良兩歲,這三個表弟來往的最多,卻也最懂得禮讓她,這也許是因為五舅母同時也是她的姑姑,所以這三個表弟就和她的親弟弟一樣,四個人感情最好。
大多數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岳托臉上可怖的傷勢上,卻忘了他身上也挨了不少打,只是莽古濟萬萬沒想到,把這孩子的衣服扒下來后,還發現了不少舊傷。
躺在炕上的岳托哼哼了聲,沒搭腔。
她恨恨地想著,感覺腮邊有孝癢,用手一蹭,居然是濕的。再伸手一抹,才發覺原來自己剛才竟然哭了。
「格格?」小丫頭抱著被子,忐忑不安地看著她。
被扒光的岳托瘦條個子,胸前背後的琵琶肋骨突顯,因為長得不算矮,所以愈發就顯得身上沒幾兩肉,加上青紫的淤傷,皮膚顯得特別猙獰醜陋。
莽古濟趕到的同時,一併來的還有姍姍來遲的巫醫。
「好傻……」他別開臉。
她拚命搖頭,大概又覺得搖頭不夠表達她的意思,抬起兩隻手一起拚命搖了起來。
「哥哥……」她伸手過去,胡亂地抓著,「哥哥……不疼,哥哥……不疼……」
袖子扯動,岳托噝地吸了口冷氣,閉著的眼睛陡然睜開,獨目的右眼寒光激射。
如果沒記錯,那個小和*圖*書阿哥后來取名叫巴喇瑪。
岳托眼皮無力地抬了抬,最終沉沉地闔上。
「哥哥！」阿木沙禮趴在他身上驚呼,小手伸到他鼻下探了探,只覺得灼熱的呼吸噴在她手心裏,像火一樣燙手。她不敢伸手去摸他的臉,但再懵懂,也知道他這情況是不太好了。急忙大叫道:「去叫額涅來！快去叫額涅來！」
原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岳托只是表情平靜地爬上炕,然後整個人靠在褥墊上慢慢側躺下身子。
阿木沙禮心情複雜地打量著岳托,她有些不忍去看他,而恰在這個時候,烏吉嬤嬤趕在巫醫扒下岳托褲子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莽古濟又是一聲嘆息。
她想了想,又踢了鞋子重新爬上炕,然後跑牆角的柜子上層去拿被子。可惜她人矮腿短,夠不著,伸手抓了幾次,指尖堪堪夠到被面。
岳托倒也沒閃避,大大方方地說:「岳托。」
阿木沙禮當即像只小兔子一樣彈跳下炕,趿上鞋子便要跑,跑到一半又猶豫著轉了回來,站在炕邊上低頭悄悄看著岳托。
「哥哥……」她沒有聽見額涅的呼喚,只是低頭看著岳托,「等你裁了,我陪你一起玩。我保證不讓人再打你,誰要是打你,我就……我就打他！」
他悶哼一聲,只覺得渾身骨頭像是要被拆解似的,已經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覺了,說是疼,可他覺得那種感覺比疼痛還要難受百倍。
阿木沙禮坐在岳托邊上,看著巫醫將那裸|露的小身板翻來覆去的用溫水擦洗,隨後又用一種不知名的草藥搗爛出汁,一半兒喂進了岳托的嘴裏,一半兒繼續塗抹在他身上。
「阿木沙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