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低著頭蹲在灶后一邊燒熱水,一邊放雞血拔雞毛,時不時心驚膽戰地偷覷南院的動靜。

笤帚刮過他的眼睛,酸疼得他一陣淚流,被對方趁勢一把抓住。

而岳托,則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穆圖爾賀,真像是應了他的名字般,傻了。

千鈞一髮之際,薩哈廉被一個躥出的人影抱在了懷裡,那人受力不住,悶哼一聲,後背撞在了樹桿上。

岳托自小為了果腹溫飽,對打獵之道頗精,更清楚一個人出去打獵遠不如十個人、百個人一起出去的收穫大,但根據多勞多得的原則,集體狩獵的規則卻是誰射中的獵物便歸誰,從來沒有哪個會厚顏要求均貧富,技不如人的傢伙只能餓肚子。

樹上的瓦克達也霎時變色,刺溜從樹上滑了下來,拉著巴喇瑪拔腿就跑。

代善家雞飛狗跳的同一時刻,褚英家則像是辯雨來臨前進入最黑暗的一刻般,家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一個活m.hetubook.com.com人,就連雞窩裡的雞都不叫喚了。

「你說……」岳托盯著手裡最後那塊已被咬了一口的酸餑餑,「我能不能跟著你和八叔……一起去……」

岳托定睛一看,這冒失鬼除了自己的弟弟碩托還能有誰?

「你個壞女人！」巴喇瑪發了犟勁,腦袋一低,拱牛般衝撞向穆圖爾賀。

?　?

穆圖爾賀厲聲尖叫,使出吃奶的力氣,抓住薩哈廉的手,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多積禮高喊:「你哪裡去?」

多積禮側目看著那張明顯還略帶稚氣的臉孔,不可否認,這個孩子從他最開始接觸就覺得他心性比普通人早熟,也曾對小小年紀便背負生活壓力的他動過惻隱之心,只是,這是征戰,不是兒戲。

話還沒完,就見身旁的岳托蹭地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往外頭跑。

後院里一個胖乎乎的矮小身影正在繞著一棵大樹跑,那是他的五弟巴喇瑪,身後有個從頭和_圖_書到腳穿了一身紅的女人,手裡高舉著一把撣炕的笤帚,一邊尖叫一邊用笤帚去打巴喇瑪。

瓦克達急了,俯身對著樹下吐唾沫。

還沒來得及敲門,大門驟然開了,一團人影從裡頭撲了過來,那人顯然也沒留意到門口的岳托。兩人砰地撞在一起,若不是岳托手快託了一把,兩個人指不定就要一起滾下台階,摔個鼻青臉腫。

果然,多積禮滿臉愕然。岳托怕他看輕自己,忙解釋:「我不是胡鬧,我……我已經成家了。」

巴喇瑪看身後的女人挨了一頭的泥丸石子,說不盡的狼狽,不由大笑:「哈哈哈,四哥,打她！打她！打……」話音未落,因為分心,頭上挨了一笤帚。

瓦克達跨騎在樹杈上,手裡拿了支鐵皮彈弓,對準著下面的紅衣女人嗖嗖嗖地連發數彈。

岳托喘得厲害,嗓子眼裡快冒煙了,根本來不及說話,碩托已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差點兒沒涕淚直下了:「和_圖_書母……母老虎啊！我的老天爺哪,哥你知道……知道你娶了什麼樣的人嗎?嚇死我了！」

岳托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了,急忙繞到後院去。

從皇太極家到代善家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靠兩條腿也實在不能說近。岳托盡了全力,跑得滿頭大汗也堪堪在晌午時分趕到了家門口。

巴喇瑪腿短人胖,好幾次都差點被笤帚打到,他繞著躲閃的那棵樹上,繁茂的樹杈枝頭,攀爬著七歲大的瓦克達。

女真人打仗與狩獵規則一樣,所以大家上了戰場從來都是爭相打頭陣,從來沒有人會傻瓜一樣龜縮在後。

多積禮暗暗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反而笑道:「倒是忘了跟你討杯喜酒來吃,新婚燕爾的,你怎捨得拋下嬌妻往外頭跑,你……」

「唉喲,哥?哥！真的是你！你回來就好了！」

門房奴才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門口也沒人守著,才踏進門,廊廡間雖然還沒見到一個人影和*圖*書,但刺耳的尖叫哭鬧聲已經傳了過來。

那棟屋子原先只是間雜物房,因向南陽光獨好,小時候乳母常抱了國歡在空地上曬太陽。國歡十歲那年,突然叫奴才將雜物清理出來,又自己親自動手花了好幾個月功夫,打了三個四尺高、丈許寬的書架子擱在屋裡,將他多年的收藏的書籍都安放進去,布置成了一間書房。

薩哈廉哇的吃痛大叫,穆圖爾賀扭身甩開他,順手一巴掌呼過去,因心裏帶著恨意,這一巴掌毫沒留情,竟把薩哈廉打得趔趄腦袋撞向樹桿。

岳托奔跑間已把最後一口酸餑餑塞進嘴裏,這會兒哪還說得出話來,回首沖多積禮揮了揮手,也來不及跟葛戴告辭,出了院門,已是發足狂奔。

成家了,便有了立業的資格。

岳托抱著薩哈廉,與穆圖爾賀正面相對,他再沒腦子也一早就猜出對方的身份了,能這麼從頭到腳穿一身紅的女人,這會兒家裡找不出第二個來。

岳托雖然知道自己和_圖_書這個弟弟向來做事弔兒郎當的混不吝,說話向來喜歡誇大,但聽到他說的話后,仍是不由心裏打了一個咯噔,忙推門進去。

碩託大叫一聲:「哥！」

與岳托對視的第一眼,穆圖爾賀面上不免一燙,悍然的神情中竟露出幾分靦腆來。

南院那邊說是院子,其實那裡只有一間三開間的小屋子,屋前單獨隔出小半畝的空地,種了些古古怪怪的植物。

穆圖爾賀一個不提防,竟被撞翻了一個跟斗,怒氣更熾,一笤帚掃在巴喇瑪的屁股上:「臭小子,反了天了！」幾笤帚下去,打得巴喇瑪哇哇大叫。

他越說聲音越小,心裏直發虛,畢竟他才十三歲,很多人二十三歲都還撈不到一官半職,不得不閑散在家。

薩哈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出來,伸手從背後一把抱住穆圖爾賀,沒曾想那雙手正好抓在了她的胸口。穆圖爾賀身子一軟,被巴喇瑪趁機掙脫逃開去,緊接著臉上一涼,竟是瓦克達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