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交
第五節

張其瑞沉默了片刻,眼裡光芒一閃,而後是一片深深,彷彿一汪不見底的潭水,嚴嚴掩飾著情緒。
張其瑞點了點頭,「對了,你來上海,就是通知我你要結婚了?」
張其瑞笑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說吧,要我怎麼謝你?」
「我也和他們分別都談過了,大家都冷靜理智,你不用擔心。」張其瑞看上去十分平靜,「我和劉靜雲分開八、九年了,那時候也多少有點年少輕狂不懂事。初戀再美好,也不能守著過一輩子。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自然不會在計較過去。老四對劉靜雲很好,他們婚期也近了,說不定送你的禮,沒多久你還得送回去呢。」
「那年,聽說她提前釋放,四哥托去接她,然後把她好好安頓下來。沒想她提前一天出獄。就晚了那麼一天,人就找不到了。就一天!」曾敬懊惱道,「後來我知道她把老房子租了出去,就知道她肯定是離開家去外地了。她這性子,也真是外柔內剛。那麼大的苦,一聲不吭就獨自吞了下去,而且走得不帶一片雲彩的。說實在的,我佩服她。四哥當年,沒看錯人。」
他話裡帶著戲謔。曾敬哈哈笑了兩聲,聲音有點刺耳,笑完了,又長嘆了一聲。
「用了,那麼極品的人身和燕窩,就算我有錢,也不會放在柜子里擺著看不是?」曾敬笑,抬頭看了看四周。酒吧在酒店二樓,半開放式,剛好可以hetubook.com•com看到酒店大堂富麗堂皇的精緻。
曾敬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慚愧了,三哥。兄弟我在北京的罪了點人,這段時間那餐廳是開不了門了。員工我都已經散了,廚子說他熱愛中國紅色河山,不肯回法蘭西去,去我的酒吧又糟蹋了才華,我就想借這個機會給他再找個好點的安身之處。他人不錯,手藝過硬,也沒什麼壞習慣。」
曾敬說:「我這裏倒有個人。」
曾敬面露尷尬之色,「三哥,說出來你別笑。結婚這事,我是等得,我媳婦也等得,可我兒子恐怕等不得了。」他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下,「預產期是一月十號,這婚禮怎麼也得在十二月底前舉辦了。」
「我回國后在北京待了一陣子,想找你,卻沒你消息。回了上海才知道你那陣子受傷躲起來了。送去的葯都用了嗎?」
曾敬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兄弟不才,在北京也搗鼓了一家西餐廳,請了一個法國廚子。你知道我的,吃東西只嘗得出鹹淡冷熱,吃不出什麼好壞。但是外面居然對這個廚子大為稱讚,我想應該不差。所以這次把他帶來了,給你看看。你若看中了,就送給你好了。」
服務員把西點房指給曾敬看。曾敬過去一看,玻璃櫃里琳琅滿目的糕點,他不知道買那個的好,於是挑著漂亮的全都要了。店員臉上笑開了花,立刻給他包好,叫了個男服務生幫送到停車場。
曾敬這和圖書次來,帶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惜沒多久就被他媳婦一通電話叫了回去。
「不是的,先生。」男生害羞道,「他們是管家部的,是酒店裡最好的部門。我當初也想進他們部門,可惜沒通過考試。」
說到興起,他拍案大笑,卻又戛然而止,就像畫面突然被什麼人按了一個暫停鍵。
張其瑞眼帘低垂,一言不發。
曾敬笑著搖了搖頭,提著蛋糕進了電梯。
曾敬一聽他說「他們倆」,就知道張其瑞也見過劉靜雲了。
張其瑞端起茶杯,掩飾他略微的慌亂。而曾敬則老實地紅了臉,自我唾棄,「唉,怎麼又提到了她?好在四哥不在場,不然多尷尬。」
張其瑞沒說話。他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煙,又忽然想起自家酒吧禁煙,這條令還是他自己頒布的。
「還不是我媽攔著,看不上她歌女出身。」曾敬煩躁地擺了擺手,「不說了,反正現在有兒子了,老太太也沒話說了。三哥,我就這意思,時間緊急。別的酒店一來都被預定滿了,沒滿的檔次不夠高,我家老爺子覺得不夠有面子……」
「跟你三哥客氣什麼?」張其瑞爽快道,「這事包在我身上了。等下我把經理電話給你,你有事就指使他好了。年末再忙,擠也要給你擠出一個廳來。你把時間定好了就告訴我。想要怎麼布置,點什麼菜,只管說就是。」
曾敬擺頭,「婚慶公司換了好幾家,這家排場不夠大,那家創意俗氣,連婚禮和_圖_書飯桌上擺什麼花都要研究個幾天。三哥,你別笑,等你將來結婚的時候,這些工序一道不落你都要經歷一回的。」
張其瑞愣了愣,失笑道:「你小子厲害啊!都要臨盆了才把媳婦娶過門?」
曾敬開酒吧和飯店,生意做得沒有張其瑞和孫東平家裡的大,不過都是他自己白手起家。他高中畢業后,死活沒再讀大學。張孫二人在國外接受帝國主義熏陶的時候,他都已經在北京獨自打拚了。他老子勢力不小,不過僅限於南方,他偏偏跑去北方闖蕩,頭些年還是吃了不少苦。
「怎麼了?」
於是他停在了一樓,走出電梯,順手攔了一個服務員,問要買蛋糕怎麼走。
曾敬聽他說了這麼一番話,大大鬆了一口氣,開懷而笑,「這樣就好!大家打小做朋友到大,也是緣分。三哥你能看得開,我也就放心了。不過,三哥,算起來現在只有你還是孤家寡人了。你也加快速度吧。」
他微微點了點頭,「他是在上海。也是,你結婚,當然是要請他來的。」
「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過得怎麼樣啊。」曾敬抬頭望了望玻璃頂棚外的藍天,「她當年做的紅燒肉還真好吃。這些年,我還沒吃過比那更好吃的。想必四哥的感受,要比我深得多。」
「女人也麻煩。你說她肚子都那麼大了,選婚紗,找件能把肚子遮住的不就行了?還非要挑三揀四的。緊的不行,松的也不行,長的不行,短的也不行。那些裙子,我看上去和-圖-書都是白色,她還偏偏說那白得有區別。老子怎麼知道什麼叫象牙白什麼叫奶白?她就哭著說我不關心她了!」
那群人里有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子,背影說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他納悶,正想再仔細看看。那群人已經轉進走廊里去了,而這邊的電梯也到了。
曾敬開玩笑,「怎麼?有你心上人?」
張其瑞同他在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叫服務員上了極品龍井,兩人慢慢品茶,說說往事。
曾敬約著改天再來,也不要張其瑞送,自己坐電梯去停車場。進了電梯,突然想起太太囑咐的話,說捷瑞的西點蛋糕做得好,要他順路帶點回來。
張其瑞掃了一眼那個廚子的名片,留意到上面印著的著名廚師學校,「君子不奪人之美。我用了你的廚子,你的店怎麼辦?」
曾敬面露猶豫的神色,欲言又止,有什麼話要說。
張其瑞低聲道:「那你可得注意了,到時候吃酒時,別多喝了兩杯,又把這事提了起來。那時候劉靜雲在旁邊聽到了,可就天下大亂了。」
「我知道三哥你一回來就接了這麼大一攤子事,工作剛上手,元老或許還會欺負你,沒空來看我。但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三哥你沒忘了我。」
曾敬打小就是個話癆,長大了也十分能說會道。他記這種事時,記性總是特別好,什麼張其瑞當年做值日去倒個垃圾就找不到回來的路啦,什麼孫東平在食堂吃飯挑剔難吃被廚子罵啦,什麼張其瑞當年並冷冷的模樣迷和圖書倒多少女同學啦,什麼孫東平衝冠一怒為顆小白菜啦。
兩人一起吃了頓午飯,把酒言歡,把少年時的種種趣事都拿出來說了遍。這些雖然沒有斷了聯繫,但是見面次數寥寥無幾。想起以後大家同在一個城市,成家立業,共同步入人生一個嶄新階段,聚頭的機會多多,心中特別歡喜。
曾敬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是有件事,要三哥你幫忙。」
「哦?想來我這裏辦?」張其瑞立刻道,「那好啊,我給你打一折……」
曾敬說:「其實就是我的婚事。」
「也不全是。」曾敬說:「我也是才聽說三哥你這裏缺一個廚子。我是知道你的,挑剔得很。年末這麼忙,你要求又那麼高,肯定還沒找到吧?」
「哦?」張其瑞來了興緻。
曾敬嘆了口起,說:「三哥,四哥他……也在上海吧?」
曾敬便轉頭也多看了幾眼,忽然住了一住。
「唉……」張其瑞輕笑起來,「我前陣子和他們倆都見過面了。」
張其瑞笑笑,並沒回應這句話。
張其瑞笑著靠進椅子里,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請敲著,「說來聽聽.」
張其瑞苦笑,「是沒找到,真在頭疼呢。」
曾敬帶著糕點等電梯。大廳里忽然嘩啦啦有好幾個穿著淺紫衣服的年輕男女結伴而過。幫他拎蛋糕的男生怪是羡慕地看了他們幾眼。
曾敬聳了聳肩,「如果你覺得不自在……」
張其瑞笑著說:「孕婦嘛,受荷爾蒙影響,情緒波動大是難免的。為了你兒子,忍也就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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