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畫像

「別吸氣,煙里有毒!」他大聲提醒尚在毒煙範圍中的水霄他們。
「郤煬?他?他最討厭了,最會欺負我,捉弄我,還好每次都有郅渲幫我……」英珞沖水霄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顯然他聽見她說的話了。
謝君愷與水霄已覺出事情透著蹊蹺,在馬隊馳到跟前時,手中早已悄悄地扣住藏在包袱里的兵刃,英珞則暗暗護在李悅身前。
水霄湊過頭來,目光也落到了那幅絲帛上,他也愣住了。
他們準備下午就捨棄馬車渡江,吃罷午飯,就在收拾要上路的時候,小樹林外噠——噠——噠的響起一陣馬蹄聲,一隊人馬馳了進來。有人經過,這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奇怪的就是這隊人馬在馳過他們四人後,沒多久,又轉了回來。
李悅掩唇咯咯輕笑,她被他倆逗樂了。然後她心中觸動,想起一個人來,於是輕輕地,不著痕迹地小聲問:「郤煬呢?他……也比不上么?」
背舒服地靠在大樹桿上,享受著徐徐微風,英珞手不客氣地撕開一隻烤雞,狠狠咬了口雞腿,就著水霄手中的酒杯大口喝了杯。
李悅安安靜靜地修養了三天,調理的還算不錯,身子漸漸好轉。
「青州霹靂堂的轟天雷……」水霄不可思議地囁嚅。
「十三、四歲!」他咬牙使勁捏她的臉,「你真該死呃——」
謝君愷和水霄早有準備,敵人身形剛動,他們手中的長劍已紛紛出鞘,擋下所有的攻擊。一時間原本平和的小樹林刀光劍影,鏗鏘之聲四起。
「什麼事?」謝君愷問。
他倆之間相敬如賓的感覺讓英珞覺得怪怪的,她困惑地望向水霄,發現他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謝君愷心系李悅安危,擔心她有何閃失,再也顧不得與那些人游斗,試探對方的武功路數。振臂劍走輕靈,一招「鳳鳴朝陽」,寒光一閃,十余名歹人慘叫聲,手中兵刃噹噹落地,雙手捂住眼睛哀號,涔涔鮮血從指縫間流出。
「七步奪魂醉?」水霄皺眉,憂心忡忡地望向謝君愷,「難道剛才那批人也是絕情門的殺手?他們為何要擄走李姑娘呢?」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撇開頭,假意望向窗外。
天空布滿層層烏雲,空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恰逢五月初五,英珞興沖沖地從小鎮上買回各種餡味的粽hetubook.com.com子,她總是那麼神采飛揚,熱情似火:「悅兒!悅兒,你喜歡吃什麼味的?」她獻寶似地將粽子擺在李悅面前,「這是五花肉粽,這是蛋黃粽,這是紅豆粽,這是……你喜歡哪個?」
服下「水靈雪蓮丹」的英珞,在水霄的運功療傷下,虛弱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那種毒……那是四川唐門的二小姐,『毒聖手』唐莞淬鍊的『七步奪魂醉』……」
唐門,據目前所揣測的,十之八九已落入絕情門掌控中,如果那批人是絕情門的人,那他們擁有「七步奪魂醉」便有了合理的解釋。不過,轟天雷屬霹靂堂的鎮堂之寶,難不成霹靂堂也……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馬車停在樹蔭下,五匹馬兒分散四處悠閑地啃食青草……
「這是怎麼回事?」水霄問,「你能告訴我答案么?」
「呃……」她眨著迷死人的大眼睛,天真而又不失嬌媚,「我能說是么?」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啦,我也就……」她吐吐粉舌。
「你也認為好聽嗎?」英珞得意地笑,笑容燦爛絢目。她閉起眼,再次哼了起來。
水霄將目光望向李悅,企圖從她身上能夠得到一絲線索。
英珞嘀咕著挑了個香米粽子遞給她:「給你!」
「他一定是個非常好的人。」李悅欷歔。
少林寺弟子送客下山後遲遲未歸,參加少林那次除魔大會的各大門派掌門無故失蹤,弟子橫屍街頭……
「什麼?」英珞懷疑自己聽錯了,扯大嗓門,「你要哪種?」
英珞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她見李悅誇她,也不問真假,就全都信以為真:「你會吹洞簫嗎?」
腳一點地,他狼狽地躥后一丈,手背上傷痕宛然,這次可真是陰溝裡翻船,看走眼啦!
水霄歉然低頭,他此時才發現李悅是個十分敏感、纖細的女子,她幾乎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內心。
四個人有說有笑,特別是有了咭咭咯咯說起來沒完的英珞,氣氛當真熱鬧非凡。李悅胃口大好,在英珞的慫恿下,居然也吃了幾片牛肉,兩塊雞肉。
謝君愷停下喝酒,順手接過她手上的粽子,悶聲道:「我替你弄!」
「啊——救命哪——」一場打情罵俏的老戲碼又定時開始上演。和圖書
李悅含笑再次點頭:「會一點,我曾學過幾年!」
「渲哥哥真的很好嘛!」她還不怕死地嗲聲嗲氣回答。
「我認識個人,他洞簫吹得棒極了——他……我是指郅渲——我姑姑最喜歡聽他吹蕭了……」一說起郅渲,彷彿那是她的偶像,她的驕傲般,她頓時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哼!」英珞手腕一縮,手指撥弄,天蠶絲如泥鰍般從他掌中滑出,饒是他練就一雙鐵爪手,也還是不可倖免地被急速抽回的天蠶絲割傷,血流了出來。
「他?喜怒無常的人!我常跟他在一起,我們三個人,我與他在一起的時候最長。以前我總認為自己很了解他,熟悉他,就跟熟悉我自己的四肢手腳一般,但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我其實並不了解他。他脾氣古怪,興緻好時,會嘻嘻哈哈地捉弄人,心情不好時,誰惹他誰倒霉,根本蠻不講理!哼——」
「吁——」為首一個男人勒住馬韁,他大約三十齣頭,長得油頭粉面,一身金絲滾邊的華麗錦衣,神情傲氣。
「啊——」
「哇,真好喝啊——」紅撲撲的臉頰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她滿足地說道,「姑姑最不喜歡我喝酒啦,她說女孩子不應該喝酒,可是她自己有時候也會喝……哈哈,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我喝酒就像喝水一樣沒節制!可是啊,她越是不讓,我就越想喝。所以,我就常常纏著郤煬,和他兩個偷偷地到冷香谷附近的小鎮上買酒喝……哈,那樣的日子真的好快樂!」
宣州不愧是座大城,各樣物品應有盡有。
三天後,一輛由五匹馬拉的嶄新馬車從泰安客棧門口出發,出了宣州城西門。馬車一路向西北方向行使,謝君愷和水霄輪流趕車,英珞則留在車內陪李悅。
「我們能不能先離開這裏?」英珞雖然受了傷,但傷勢不重,她已能扶著水霄站起來了,「這鬼地方太噁心了……咦,這是什麼東西?」
英珞上街買了各類必需品后,又將城內所有大大小小的藥鋪里珍貴藥材搜刮一空。有些老闆捨不得賣的無價珍品,也在她半買半搶的逼迫威脅下給硬拿到了手。
「當然,他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李悅沖她歉然一笑,手指尖尖慢慢地剝弄著粽葉,氣質高雅的讓人不敢相信她只是在剝一個粽子。
https://www.hetubook.com.com「謝公子——」李悅看傻了眼,一想到謝君愷也身在其中,腳一軟,差點癱倒。她身體尚未完全康復,本無甚氣力,這時卻跌跌撞撞,不顧一切地往濃煙里直衝進去。
從宣州城一路往西北,他們決定渡江去廬州,因為英珞說她看到了郅渲留下的聯絡暗號。
她的豪爽不做作,讓謝君愷和李悅不禁刮目相看,水霄滿眼溫情,充滿寵膩地替她又斟滿了杯。
錦衣人左手一抖,刷啦一副白色帛布被抖開,他冷冰冰地看看帛布,也不知上面什麼有些東西。然後他的眼光明顯地落在李悅身上,接著他右手的馬鞭一揮,冷道:「就是她,帶走!」
英珞奇怪地打量她,好象她是個不可理解的怪人。幸好,這時身旁與水霄對飲雄黃酒的謝君愷替她及時解了圍:「英姑娘,你別為難她了,她不愛吃那些又甜又膩的東西,你挑個清淡的香米粽子給她嘗嘗吧,也算是應了節!」
十來名瞎子似察覺到他們的頭扔下他們,自個兒跑了,紛紛惶恐地喊叫:「余使者——」
馬車輕悠擺動,英珞又愉快地唱起南詔民歌,兩個大男人則在外頭趕車,他倆經過了這番變故,竟然成了好朋友,可見人與人之間相處是多麼奇妙的東西。
「來得好!」她嬌叱聲中,手指間扣著的透明絲線已飛擊出去,狠辣準確地刺向錦衣人的咽喉。
「臭丫頭,你少得意!」他狂嘯一聲,猝然身影一晃,已在英珞面前消失。
「哦?比我還好么?」水霄突然掀開帘子,探進頭來。
自四歲起,她每天除了與哥哥姐姐們一齊讀必修的聖賢書之外,剩下的時間就由宮內各位名家師傅教導琴、棋、書、畫……唉,她學的東西就是太多太雜了!
「是!」異口同聲下,身後的十來名手下快速無比地從馬上飛撲而來。
天女,指的當然是李悅;補心,補的卻是謝君愷那顆差點死掉的心。
論年紀,她不過比李悅大了不到半歲,她卻非充當大姐姐的角色,將李悅當小妹妹似的寵愛著,呵護著。
李悅的唇角邊掛著一絲虛弱的笑意,點了點頭:「好聽。」
等到煙霧變稀薄,完全散去后,他們聞到一股焦臭味——十來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樹林里,屍身黑黑的,已被炸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郅渲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是這樣的!」她惱羞成怒地拿靠枕砸他。
「謝謝!」
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見李悅著急地喊:「小心——」
「痛啊——」她抹了他一臉的油,回敬他。
「英珞——」水霄奔過來,慌張地扶起她,卻見她秀目緊閉,吐了口鮮血后暈厥,急忙喂她吞下顆「水靈雪蓮丹」。
「臭丫頭,」水霄笑罵,「偷偷喝酒,你那時多大?」
水霄神色一懍,猛力發出一掌,掌風掃退因擴散而逼近的黑煙。
李悅咯咯地掩嘴而笑,與英珞的豪爽比起來,她顯得斯文靦腆許多。
她從爛泥地里撿起一塊殘缺了的絲帛布——這是方才那名錦衣使者在打鬥時不小心掉落的。抖掉上頭的泥土,打開……她瞪大雙眸,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毒聖手」唐莞年方十九,卻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用毒高手,她擅長煉製獨門劇毒,唐門中的毒藥除一些祖傳的外,其餘新配方皆出於她手。
「怎麼樣,本姑娘的天蠶絲滋味不錯吧!」她譏誚地笑,左手一揚,寒芒閃過,五條天蠶絲分上中下呈兩個三角形裹住錦衣人。
於是,他們倆神色凝重地將絲帛翻轉——那是一幅仕女圖,雖然已經破損,雖然已經弄髒,但是如果仔細辨認,仍可以看出,那絲帛圖上所繪的撲蝶少女,無論長相,神態與年紀都與李悅極為肖似。
李悅呆住了,她無話可說,因為她實在猜不透其中的原因,她與他們一樣,想知道一個答案。
他急忙雙手齊張,牢牢地把那五條天蠶絲抓在了手中。
「不是……不只是轟天雷那麼簡單,轟天雷沒有毒……」謝君愷一邊輕拍李悅的背,一邊回答。
李悅幾乎已把剛才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慘號聲,此起彼伏。
濃煙里人影一閃,謝君愷就地滾了出來,灰頭土臉,趁勢抱起李悅逃得遠遠的。
「啊——」
水霄注意到他身後那批人衣服上綉著同樣的金絲滾邊。
英珞冷笑句:「別小看人!」手腕一抖,絲線速度不減,竟出其不意地繞了個彎,「啪」地在錦衣人的手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同時,「噝噝」破空聲響,又兩股絲線分上下襲到。這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哪料到這古怪的絲不像絲,線不像線的東西竟然亦剛亦柔,收縮自如,而且,這紅衣少女東一條,西一股的,身m.hetubook.com.com上不知藏有多少呢。
錦衣人在馬上頭也不回,突然一甩手,三道烏光激射而至,砸在那群人身上。那念珠大的黑東西猛然「嘭嘭嘭」炸了開來,發出震天巨響,揚起濃滾滾的黑煙。
「哪裡逃!」謝君愷撥腳欲追。
李悅感覺到他的注視,下意識地挺直背脊:「我不認識他們!」
「什麼?」他音量提高,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了。
英珞身子一震,後背重重挨了一掌。頓時,人就像稻草人般摔了出去,「吧嗒」倒在地上,錦衣人似不解恨,又飛起一腳,踢向她。
「住手——」一聲清柔嚴厲的呵斥,耳旁破空聲大作,他急忙閃避,回頭看時,卻發現竟然是那個病懨懨的絕色少女扶著一棵大樹,怒目相視,正將手裡扣著的小石子一顆顆向他彈過來。
「知道,知道。我完全了解,」水霄笑道,「看看你,我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了。你們不愧是一塊長大,由一個姑姑調|教出來的。」
「你唱的什麼曲子?很好聽啊!」李悅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但比起三天前,已是大大不同了。
錦衣人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了,他的手下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一流高手,卻沒料到在以眾敵寡的情況下,竟沒能討到任何便宜。他收起帛布,一個縱身,已輕巧地落到了英珞面前。
李悅面色慘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嘔——」她轉身扶住一棵樹,連連嘔吐。
錦衣人見他們四人又圍攏在了一起,勢必不能再逐一擊破,而自己一干手下卻全被刺瞎了雙目,幾乎喪失了戰鬥能力。這一仗若再打下去,是絕對討不了好處了。他冷笑一聲,飛身縱上駿馬,雙腿一夾馬肚,馬兒嘶鳴,馱著他急馳而去。
「哼!」那人頭一偏,在空中扭身,曲指漫不在意地往絲線上彈去,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不偏不倚,他有絕對的自信這一彈足以將絲線震斷。
「香米……」她反而說的更小聲了。
有了這些葯,謝君愷煎了幾副葯給李悅喝下后,又配了許多藥丸,以杜絕下次意外發生。這些藥丸雖珍貴,卻僅僅只是針對李悅嬴弱身子所制的補藥,於是,英珞戲謔地給它起了個名字——天女補心丸。
此時,李悅尷尬地瞪著鋪滿一地的粽子,實在不忍抬頭看英珞那期待、興奮的眼眸。她困難地咽了口唾沫,小聲道:「給我一個香米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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