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仙子

臨窗而立,窗外一片竹林婆娑,竹影倒映在窗格上,李悅憂鬱地嘆了口氣,這兩天,他們將她安置在這荒僻的小屋,整天東奔西跑地在廬州城裡轉悠,期望能夠找到英珞的姑姑——冷香仙子。
英珞傷勢未痊癒,居然也跟著出去了,只有她……
他順手欲抓,玉蕭突的往下一沉,蕭管點向他小腹,成功地將他逼退。
她低垂著螓首,盯著自己腳上的繡鞋發獃,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桌邊角來回摩擦。所以,她沒有發覺謝君愷不時用灼熱目光注視她。
眾人落座,英珞善解人意地替諸人把盞倒茶。
水霄遲疑著伸出右手,悄無聲息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水霄猛地一拉她的胳膊,她一個踉蹌,站立不穩地跌進他張開的懷抱。剛想發嗔,他卻偷偷咬住她小巧的耳垂,壓低聲音兇巴巴地說:「坐到我身邊,我不許你靠他那麼親密!」
將手裡縫的那件藍褂子往地上一扔,她伏在桌上悲痛欲絕地放聲慟哭。
謝君愷的心抽痛了,耳邊突然「咯」地聲響,卻是水霄不小心地打翻了茶。
那個男人望著她,微微一笑,溫柔的感覺掃過她的心房,彷彿明了她的委屈般,讓她感動莫名。
李悅又是一驚,第一直覺就是覺得這雙眼睛好熟悉,像是在哪見過?
悠揚的蕭聲,悅耳的歌聲,輕輕裊裊地飄進她的耳朵,她止住哭聲,飛快地拭乾了眼淚。
「姑姑,怎麼啦?」
與他們四個人熱絡的侃侃而談相比,李悅卻像是木頭人似的呆坐著,她無法融入他們的談話。她明白,雖然她仍坐在這裏,但是他們心裏肯定巴不得要快些趕她走吧!
淚水不經意地滴落,手上的繡花針無情地扎進她www.hetubook•com.com的食指,她痛得瑟縮了一下。
莫名的,李悅渾身一顫,她怔怔地望著長發披肩的冷香仙子——終於見到她本人了,郤煬的姑姑。
「你做什麼?」謝君愷大喝一聲,心急地沖了上來。
英珞掌燈的手明顯地一顫,燭火差點熄滅。謝君愷和水霄詫異地盯住郅渲,燭火明亮地投射在他安靜從容的俊臉上。
好漂亮的男人!任何形容詞都無法描繪出他的漂亮來!她震驚不已,她的那些哥哥們,謝君愷、水霄,甚至郤煬,就是把她這一生見到過的所有英俊不凡的男人加起來,也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李悅顫了下,轉身欲躲,卻被冷香仙子一把抓住手腕。
「姑姑,有人來啦!」他的聲音同樣是那麼溫柔,低沉帶有磁性般的吸引力。
李悅原本駭然的心反倒平靜下來,不禁淡然而笑:「沒關係的,我早就知道了……」
連宮裡最高明的御醫都奈何不了她的病,這十六年來,她也早就習慣了。特別是,她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現在活一天等於是向老天爺掙一天的命。
男子停下吹蕭,抬起頭望過來,李悅心頭猛烈地一撞。
英珞咯咯大笑,順從地在他身旁坐下。
在剎那間,她有股衝動,好想一把扯下冷香仙子蒙在臉上的紗巾,親眼瞧瞧她到底長得什麼模樣,是不是……比自己更美!
當初為什麼非要救活她呢?如果……那時就這麼死了,那什麼煩惱都隨之而去了。
所謂的「忘憂亭」,其實不過是座很小,很樸素的小石亭,亭子里除了一張石桌,八隻權當椅子的石墩外,便一無所有了。
「別走哇……」她笑。
和_圖_書英珞挨著郅渲站立一旁,郅渲左首位子空了一個,坐了李悅。再過去空了兩張,才坐了水霄與謝君愷。
英珞痛苦地蹙起眉尖,祈求的目光可憐兮兮地射向水霄,她無法忍受他們現在注視郅渲的那種驚訝表情。
「哦?」那女子也抬起頭來,她的漆黑雙眸如兩泓深潭,朦朦朧朧的。
「李悅……李悅,好名字。原來,你姓李啊!」冷香仙子聽似無意的一句話卻使得李悅倒吸口冷氣。她自入民間以來,用的一直是自己的真名。「李」這個姓氏,在大唐乃屬國姓,李彤也就是怕被謝君愷懷疑,所以才改了母姓「夏」的。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什麼,但是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把她孤立了。他們在策劃著某些重要的機密大事,卻獨獨瞞住她。
郅渲仍是一脈溫和,似乎已察覺到他們的異樣,淡淡地揚起嘴角:「不用太驚訝,我的眼睛本來就看不見……」
「鄙舍寒陋,無能以美酒招待諸位,只好暫且以茶代酒,貽笑大方了!幾位都是英珞的朋友,還請不要見怪!」郅渲端坐上位,言談舉止自有一股吸引人的儒雅氣息。
那女子倏地站起來,花籃撲通掉到小溪中,順著潺潺的溪流沖往下游,她的腳仍踏在溪水裡,白色的,柔柔的裙擺浮在溪面上,悠悠晃動。
她從未如此在意過自己的容貌,這一次不同,只因為眼前這一個女子是郤煬口中的姑姑,真正的姑姑!
晚風輕拂面頰,謝君愷和水霄突然感覺空氣中似乎流淌著不尋常的氣息,一絲不安的情緒掠過他們心頭。
然而,她去了好久都沒再回來,離忘憂亭十丈開外的那間小茅屋,只看見窗口隱隱透出淡淡的,昏黃www•hetubook.com.com的燈光。隨著天色越來越暗,他們幾乎已看不清彼此的身影了。
不遠處,一點搖曳的亮光移動,是英珞手持一盞燈燭,蓮步姍姍地走過來。
「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嘛!」英珞端著茶壺走近他。
「客氣了!」
英珞一身火紅的衣衫像團紅雲,急速地飄了過來,她的身後跟著水霄和謝君愷。
「唉,」冷香仙子拉著她的手,親昵地說,「你知道么,我好喜歡你呢。看見你,就好象看見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水霄走到英珞身邊,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小侄水霄見過姑姑!」
「姑姑——姑姑——」是英珞的聲音。
她與那個郅渲坐得那麼近,即使中間隔了個嬌俏玲瓏的英珞也無法阻擋住他倆的惹眼——一個是丰神俊秀的美少年,一個是空靈脫俗的美嬋娟。他們站在一起,簡直是無法挑剔的絕世男女。
冷香仙子也不在意他的表情奇怪,她轉過身,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李悅的身上,見她氣質高雅,身子骨卻異常單薄。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反手搭上她的脈門,動作快得李悅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
「哎呀,我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麼多客人會來,我都沒準備……」像是突然才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樣,她不好意思地高喊,「郅渲!你招呼客人到忘憂亭用茶好么,我要去換件衣裳!」
「渲哥哥,姑姑請客人用晚餐啦!」
蕭聲輕和,曲調婉轉,情深意長,她記得這種聲韻和曲調,英珞經常掛在嘴邊哼哼。於是,她踏出小屋,循聲而往。
「我油鹽糖醋,無一不吃!」
彷彿是回應郅渲的保證,冷香仙子突然驚訝地喊道:「你怎麼會得這麼奇怪的病https://m•hetubook.com•com呀?病入心肺五臟……是天生的不足之症……可惜,可惜……」
「姑姑……」她紅了臉,一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因為冷香仙子的目光已凌利地射在水霄和謝君愷身上。
「姑姑,你在做什麼呢?」郅渲站起身,「我們走吧,有人往這邊來啦……」
這是人間仙境么?她莫不是遇見天上的神仙了?不由自主的,她緩緩走上前。
「你……」
「你叫什麼名字?」冷香仙子笑意盎然,眼前的這個小女孩眼中盛滿了憤懣,讓她更加好奇起來。
「真奇怪……」冷香仙子拎起裙裾,踏著溪水,光在腳丫濕嗒嗒地跑到李悅面前,李悅往後退縮了一下,她似乎已隱約猜出他倆是誰了。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委屈過,為什麼僅憑一幅她從未見過的畫像,他們就懷疑她了呢?還有謝君愷,難道連他也是怎麼想的?
「姑姑……」英珞聲音哽咽,撲進冷香仙子的懷中,急切地,撒嬌地嚷,「姑姑,姑姑,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呃……」他當場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問話。
「姑姑,她是我的朋友,她叫李悅!」英珞在一旁解釋。
「你就是英丫頭的相公么?」
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她低吟:「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你我象是一溝水,山高谷深流一起;你我象是一園花,同枝又並蒂;妹是南風輕輕吹,哥是北雨陣陣來;南風北雨相會合,永遠分不開……」
「好的,姑姑!」郅渲溫文爾雅地一躬身,「諸位請!」
郅渲仔細聆聽著他們講的每字每句,他神情專註,和-圖-書眼瞼低斂,時而沉默不語,時而微笑頷首。
哪知才一跨步,橫向里一管白玉洞簫刷地攔在他面前。
初夏的晚風暖煦地吹在身上,在深深鳳尾倒影下的小溪旁,溪水潺潺流淌,小溪對面楊柳樹下,一對白衣勝雪的男女靜靜地席地而坐。男子手持一管寒玉洞簫,吹起婉約美妙的樂聲;女子長發披肩,紗巾遮面,白玉般的青蔥玉手正靈巧地編折著柳條兒,一隻已成型的花籃在她手下轉來轉去,她赤了雙足,毫不在意地踩在溪水中悠悠地划著水,水珠四濺,叮咚作響……
兩個人相對站著,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
「你好!」她眼中帶著戲謔瞭然的笑意,仔仔細細地打量他,模樣雖然不是十分帥氣,但五官端正,眉宇俊朗。
稍敘家常后,他們向郅渲表明了這次的來意,也衷心地希望冷香谷的冷香仙子能夠拿個主意。
她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呢?
這真是一個混沌的天下!
「哦,」他扭過頭,歉然而笑,「瞧我都忘了。天已黑了吧?英珞,你有拿燈過來么?這裏的路不好走,各位小心別摔著了。」
夜幕漸漸降臨,冷香仙子一去不返,英珞站起身,道:「我去幫姑姑準備晚飯!」
冷香仙子本就不是中原人氏,她性格開朗,毫不拘泥,在某種程度上,英珞的豪爽性子一半受她潛移默化的影響。
「抱歉!」郅渲微笑著一抱拳,神情平和,「那位姑娘不會有事,姑姑不會難為她的。」
「傻丫頭,哭什麼,怎麼見到我很傷心,很難過嗎?」她一手仍抓著李悅,另一隻手替英珞輕輕擦拭眼淚,「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真不害臊……去,你渲哥哥在那邊,你就不想見見他?」
「你吃醋哇!」她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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