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目光一直不敢從那個好長的,大概有十六個字母的單詞上移開,「是啊,太專業了。」
輕輕的把頭靠在圍欄上,然後就感覺有人在拽我的頭髮,藉著昏暗的燈光我看到高伊辰師兄的手指上,纏著我的頭髮,曖昧的讓人心慌。
這裏的爬牆不是指翻牆的紅杏,是一種治療肩周炎的方法,具體是指人的手臂貼著牆,慢慢的向上爬,爬到頂部然後再重複。
立刻就有人開口,「喻夕應該認識吧,就是那個高伊辰。」
我捏著他的那本書,然後站在冷清的走廊里,等電梯。
然後我裝作很為難的樣子,「院長,您得給我介紹個靠譜的,小三這種事情我可做不來。」
因為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面,我的肩膀總是疼的不行,有一次居然在食堂打飯時候暈在桌子上,我還以為是腦癌什麼呢,我乾爸一掐我後背,我就尖叫起來。
他輕輕的捏起那片,笑起來,對著我說,「你知道嗎,我想到了,泰戈爾《生如夏花》的最後一句:般若波羅蜜,一聲一聲;生如夏花,死如秋葉,還在乎擁有什麼。」
樹葉的脈絡清晰,枯黃中還有淡色的綠意,大自然最純真最自然的顏色,我忽然想起泰戈爾的《生如夏花》。
結果我乾爸一直跟我使眼色,我想了想打算反悔,付院長就很高興,「我家的侄子,人長的不錯,家裡條件也不錯,自身條件更是沒話說,東華醫院器官移植科的主治醫師。」
於是我很雀躍,果然是新的不來舊的不去,但是我遲了兩年才明白。
沒想到他也跟我們一起來了,我覺著十分的鬱悶,剛才的話肯定都差不多傳到他耳朵里了,他讓我到外面說話,我只好跟著去。
我第一次見識到他的伶牙俐齒,於是我憤憤然,「小狗說的!」
深夜的秋風和-圖-書緩緩的吹來,吹在我的臉上,吹動了他額前的短髮,那麼恰到好處的落在眉心,吹起我們之間的書頁,吹皺了我那顆許久不泛漣漪的心。
不是言情小說裏面帥哥男主都是痴情單身又清清白白,等著女主去糟蹋。
然後他就一路小跑走了,聽診器還掛在他的脖子上,後面跟著一個住院醫師兩個實習生,跟code blue里的急診醫生們一模一樣的帥氣陣勢。
其實我這個人挺怕熱的,溫泉說白了就是汩汩的熱水,我蒸的受不了就爬了上去,穿了衣服跟我乾爸他們吃飯,他們吃北海道石狩火鍋料理。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心電圖的意思,這個是開顱術,我說慢點,你慢慢記,別著急。」
於是之後我天天爬牆。
我能說什麼,我只好點點頭,「認識。」
也許這個夜裡是很平靜的,我躡手躡腳的走進醫生辦公室,一個住院醫師趴在桌子上面睡覺,另一個三班實習生也許是剛睡醒,徹底無視我的存在,搖搖晃晃的走去洗手間。
但是好像病了很久了,效果不是很明顯,於是我打算用溫泉療法試試看。
我吃的時候居然想到了在醫院吃瀟湘小館魚香茄子的實習生們和顧宗琪,然後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很快的,我老闆和院長也來吃飯,院長看到日本料理皺皺眉頭。
而顧宗琪坐在電腦面前,用手撐住額頭,閉著眼睛。
也許是很長時間沒開口,我嗓子沙啞的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擠出一個「恩」。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眼睛就睜開了,一瞬間,我捕捉到他眸光中那一股慵懶,迷糊和脆弱,轉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哦,是你啊。」
我乾爸就是在日本東大醫學部進修的,所以說起鬼子們,愛恨交加。
我起身就要走,卻和圖書被他一把拉住,他的眸子在燈光下很狡黠的轉著,他的手也是那麼白凈,修長的讓人浮想聯翩,可是沒有顧宗琪,有安全感。
電腦上是醫生工作站的25床的病歷,白色的光柔和的籠罩在他的臉龐,更顯得他俊逸,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定格在我的眼前,好似一幅流年浸染的古畫,我不出聲響的看著他,我想我現在多看幾眼,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
那是生命的氣息,縱然如此,葉子也會慢慢枯萎凋落。
我說,大師你掐的我好爽啊。
恰巧的是,院長姓付。
老闆小聲的「哼」了一聲,點了一份五成熟的牛扒,院長跟我乾爸他們湊一起,然後拉了幾句家常后問我,「喻夕是不是還沒有男朋友,要不要介紹一個給你?」
「高伊辰,我覺得我們兩個都很無聊。」我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於是很乾脆的說,「算了,我走了,跟你說話都說不出什麼重點。」
「可是你不是說不談不靠譜的戀愛嗎,我告訴你顧宗琪有女朋友的,難道你要屈尊降故的做小三,如果你要做小三,那麼剛才誰說的『這種事情我做不來』。」
「不用客氣。」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然後他把我頭髮掠到耳後,冰涼的手指從我的耳骨上一直延續到我的耳垂,我一哆嗦,本能的反感起來。
我現在才明白我乾爸給我使眼色的涵義了。
我覺得一定是中邪了,電話是高伊辰師兄打來了。
我覺得顧宗琪可以做一本移動的大字典了,而且還是多功能專業字典。
我悄悄的別過臉,「唉,別拽我頭髮,我不想年紀輕輕的就用霸王。」
然後一片樹葉,不知何故,從窗戶外輕輕的跌落在桌子上。
我一步一步走的艱難,普外科的病房大多都暗著燈,護士站也和_圖_書只有一個埋頭寫病歷的護士,我探到前面一看,結果那個護士手下一歪,筆就嘶溜的竄出好遠,然後她就醒了。
我隨口就說,「好啊。」
「我聽見愛情,我相信愛情;愛情是一潭掙扎的藍藻;如同一陣凄微的風;穿過我失血的靜脈;駐守歲月的信念。」
有一次他做講座關於日本中國的醫學,底下有很多學生都是愛國青年,紛紛議論說是我乾爸是親日派的,崇洋媚外一類的,最後演講結束了,我乾爸走下講台,站在學生面前說,「我列舉了那麼多中國醫療體制的弊端,和日本醫學的先進,目的只有一個,希望你們以後站在這個講台上,能夠說,要去日本留學進修做什麼,我們中國的醫學足夠好。」
這麼赤|裸裸的調戲,我聽不明白才怪呢。
白色的燈光,鋪滿了從醫院門口到橋二樓的地面,踩上去,有如漫步在雪地上。
第二天晚上我真的跟乾爸乾媽他們去小涼山泡溫泉。
誰讓他有女朋友了呢,誰讓我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呢。
寂靜的夜裡,走廊里沉默流轉的空氣硬生生的被撕裂,然後打亂的氣流,從四面八方湧向我們,我就聽見護士那邊喊到,「急診,需要開剖腹探查。」
我喜不自勝,翻了第一頁看了一會,然後翻到後面的,發現這確實是他所說的那種小故事系列的,關於神經外科醫師的故事,只是很多專業術語完全看不懂。
看了一會,我頭也不抬就問,「有沒有字典?」
要是把我跟高伊辰搞在一起那肯定完蛋了,我這輩子基本就活在捉姦和反捉姦的陰影里了,於是我很天真無辜的瞪著眼睛,貌似很驚訝的樣子,「高師兄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上次我看到他跟一個女孩子手牽手逛街呢,可甜蜜了。」
「有單詞不認識?」https://m.hetubook.com.com
我笑著打哈哈,還沒回答,院長就開口了,「難道出來玩一下,就別提那些學術翻譯之類的事情了,人生就要該享受的時候享受。」
因為很多醫生都是有過去日本留學或者是進修的經歷,所以對他們來說日本料理應該是很熟悉的了,所以口味也很挑剔。
而且最討厭別人喊他「付院長」,這會讓別人覺得我們學院沒有院長。
我遲到了,沒看到多少人,以為就那麼幾個人熟悉的人。
已經是很晚了,黑夜已然降臨,我走到院子後面的小涼亭里,那裡有一棵很古的老樹,風一吹,葉子沙沙的,像是懸在天空中的風鈴,偶爾一兩片枯葉落在腳下,是秋日的低語。
驀地,我就傷感起來。
他哈哈大笑,然後搖搖頭,「好啊,喻夕,那我看你會不會變成小狗。」
腦海中又想起高伊辰的話,還有顧宗琪的樣子,但是童若阡那個王八蛋,不曉得被我遺棄到哪個角落裡了。
而後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徹底折服了明顯帶有情緒的一干學生。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夕夕,你不會是看上了顧宗琪了吧。」
我不做聲,內心在無限的掙扎中。
他的眼角的姿態很媚,媚到微微的上揚,我覺得高伊辰真的是有一副吸引女孩子的好皮相,而且獨成一種慵懶風流的氣質。
他起身給我倒水,然後從柜子里取出一本書,遞給我,「就是這個。」
我從電梯上去,按了六樓,可是隨即我又反悔了,我又按了一個五樓,我需要心理準備時間去面對顧宗琪。
他拉了椅子讓我坐下來看,又給我水杯里添滿了水,然後坐在我旁邊開始看電腦。
我笑起來,然後很無奈的翻翻白眼,「那我是不是要說謝謝你的垂青?」
院長很高興,「認識最好了,你覺得咋樣?」
和圖書忽然身後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是剛才那個小實習生,「你好啊,找顧醫生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顧宗琪低聲的對我說,「對不起,剖腹探查可能要很久,這麼晚了,你如果回去不安全的話,就先待在這裏,等下我幫你叫車吧。」
那個好死不活的聲音依然清楚傳來,「夕夕,離你的二十五歲生日還有243天。」
他不鬆手,我說話很義正詞嚴,「唉,高伊辰,你就是這麼調戲小美眉的啊。」
老闆過來跟我說話,開口就是,「那本書看得怎麼樣了?」
用鮭魚頭和鮭魚子燉煮,再配上枸寶、香菇、金針蘑、細粉絲,上桌前,于鍋中加入奶油增加湯頭的香味,就是北海道著名的石狩火鍋料理;牡蠣以炭火帶殼燒烤,再滴上幾滴檸檬汁,還有鮮嫩富有彈性的長腳花蟹。
我甩了他的手就往大廳里走,頭也不回的,我的腦海中在翻騰,為什麼顧宗琪有女朋友了呢,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老闆和院長一向不合,院長喜歡EE·肯明思、艾默生、梭羅,整天就研究這些東西,我老闆超級鄙視,他覺得賺不到錢的東西都是rubbish,於是我們私下喊院長叫rubbish,後來不知道怎麼給老闆知道,他說不如叫fast food好了,簡稱FF。
我微微的一愣,還沒等我說什麼,辦公室的電話就響起來了。
他嘴角抹出一絲輕笑,「不是,我不調戲小美眉的,都是她們調戲我的,而我一直在調戲的小美眉的也只有你一個。」
我一個人走在去東華醫院的路上,已經是深夜了,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還是燈紅酒綠的一片昇平,沿途有茂密的梧桐樹,樹榦上爬滿了年齡的刻痕,但是枝葉依然繁茂。
眾人哈哈大笑,包括我口袋裡的手機,嗡嗡的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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