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夫人，這裡是哪裡？我們還在北梁嗎？」

去！我幹嗎把自己比做豬啊？

大汗來了，我們也不能繼續留在湖邊。夫人急匆匆地拉著我回了帳篷里，給我洗臉更衣梳頭髮。

我這一覺睡得極沉，就像剛閉上眼睛，就被人推醒了。

吃完了飯，夫人對我說：「公主平日里都喜歡做什麼?」

夫人便笑道：「那要不我們就出去騎馬走走。」

「就是！」我急忙爬起來，跑到夫人身後躲著。

張開眼，小金咬著我的頭髮在嗚嗚叫。我剛坐起來，尼瑪就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原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了。

我又驚又喜。封崢這回辦事效率也未免太高了，前一刻才發現我，下一刻就大軍壓陣了？

一個圓臉的小姑娘走進來給我鋪好床。然後尼瑪掏出一個鐐銬，一頭扣著我的手，一頭扣在帳篷中央的柱子上。

尼瑪雙眼一亮，得意地對我說：「是王旗，大汗來了。」

我聽了那莫桑的話，似乎他和昨天捉人的劫匪並不是一夥，但也互相認識。這其間到底什麼關係，我現在也弄不明白。

夫人一邊把帳篷里的無關下人打發了出去，一邊說：「不知道哪裡飛來一隻海冬青。尼瑪要射它，它又飛走了。你倒不如問尼瑪。」

尼瑪衝過來，再度張開弓，把箭頭對準了小金遠去的方向。

才收拾清楚，外面就有一個人大步流星地闖進帳篷來，劈頭就問：「阿媽，剛才那隻鳥是怎麼回事？」

「您……」做兒子的也不好指責母親，只好自己嘆氣。

變故太快，我還沒弄明白。這時hetubook.com.com我懷裡一動，小金猛地鑽了出來，跳到地上。它看了我一眼，然後往草叢裡一鑽。我再看到那點金色，已經離我們有一丈多遠了。

尼瑪狠狠推開我，氣呼呼地坐了起來。這時候草地里早就不見了小金的身影。它那麼小一隻貓，又是只「伏虎」，跑進茫茫大草原里，找它真如海底撈針。

我聽得動了心，緊跟著她。尼瑪生怕我溜了，也騎上馬跟緊我。

一個侍女忽然朝山丘那裡一指，「夫人，你看！」

「這湖叫白頭海。」夫人說，「草原人沒見過海，有這麼大片水都已經很稀罕了。這片海子是草原里最大的，我們這部落常年定居湖邊，捕魚，放牧，也會種植點蔬菜瓜果。」

我聽了心裏又暖又酸，說不出來的感覺。

男人這時也把視線轉移了過來。他走近了，我才注意到他那雙湛藍如湖水的眼睛，心裏一咯噔。不會吧？

「是呀。」夫人依舊有條不紊地說著，「天氣這麼好，她又是貴客，悶在屋裡多無聊。」

吃完了早飯，夫人帶著我出了帳篷。下人牽來兩匹溫馴的母馬，我們都上了馬。

「關我什麼事？」我無辜，「本來好好的，是你又要殺鳥又要殺貓的，真暴力。我還能真讓你殺了我的貓不成？」

尼瑪眯著眼睛看了看，忽然神色突變，大叫一聲不好，猛地一把從旁邊侍衛手裡奪過一把弓箭，拉弓就朝那隻海冬青射去。

我們走著走著，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鳥叫。

夫人看了看我。我立刻露出一副又彷徨又可憐的模wｗw•ｈｅｔｕbooｋ•ｃoｍ•ｃoｍ樣。

尼瑪出去了就沒再進來。外面天暗了下去，家家開始做飯。我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心想不知道封崢他們此刻怎麼樣了。還有護送我突圍的衛兵和夏荷，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被那群強盜捉住。

「公主起來了？」夫人看到我，笑眯眯地招我過去，「這魚是他們一大早去湖裡捉的，是咱們這裏的特產，肉質細嫩，抹了點鹽烤一下，可好吃了。你昨天晚飯吃得簡單，今天早飯要多吃點。」

夫人說：「我們正處在撒布丹草原中央，這一段景色最美了。我帶你去看看。」

那人有點焦急，「你剛才帶著公主外出了？」

我聞著那香，肚子也開始打鼓，「夫人，您人真好。」

「小金，回來！」我大不解，連聲叫它。

那支箭斜斜地射了出去，釘在賀蘭夫人腳邊的草地里。夫人的侍女嚇得驚叫，急忙把夫人拉開。

尼瑪咳了兩聲，不過賀蘭夫人沒理她。

尼瑪黑著臉說：「你暫時住這裏。我會守著你的，你別想著逃跑。」

夫人大喝一聲：「尼瑪，不可對公主無禮！」

「呵！」尼瑪惡狠狠道，「公主是真不知道？剛才那隻海冬青就是來找你的。現在它找到你了，連你的貓都跟著回去報信了。你可高興了？」

「住手！」我大驚，撲了過去，將她撲倒在地上。

尼瑪氣鼓鼓地對賀蘭夫人說：「夫人，現在公主在我們這裏的事已經暴露。怕是不多久就有人要尋上門來！」

尼瑪氣得要撲過來。

春天的草原正從冬日寒冷中復甦過來，大片的嫩www.hetubook.com.com綠取代了枯黃。迎面吹來的春風已帶著暖意，向陽處的草地里，甚至已有粉|嫩的小花開放。遠遠看去，就像撒了一地珍珠。

那海冬青也極是機靈，一見地面情況不對，立刻調轉身子，堪堪躲過那一箭，然後長鳴一聲，朝東飛去。

我倒是半點都不在乎。反正我又不是真公主，不急著和北梁皇帝結婚。而且封崢說了要來找我的。他這人就這點好，言出必行，我雖然也不知道他怎麼能找到我，但是心裏卻是放心的，相信他終究會來救我。

這母親眼裡看兒子，沒有不十全十美的。我就不覺得那魯莽粗暴的人熊有什麼可取之處。

我努力回憶嘉月平時做的事，想說彈琴，但又怕她真弄個琴要我彈，只好說：「在家裡沒什麼特殊的消遣，就是來了草原后，學會了騎馬。」

尼瑪還想說話，卻忽然停了下來。過了片刻，我也察覺出了動靜。那是熟悉的大地的顫抖，表示著有大量人馬正朝我們這裏而來。

北梁看著繁榮穩定，沒想到草原里還隱藏著這麼多勢力，連嫁過來的公主都敢搶。我爹還指望我來給他偷國寶呢，我活著有命見北梁皇帝就該燒高香了。

夫人笑笑，「不過是個小部落罷了。」

早春的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湖水折射著陽光，微風吹起粼粼波光。

「咱們現在正處與北梁西邊，這裏都是各部酋長的屬地。咱們腳下這塊，就屬於富查爾。」

「什麼？」什麼大汗？

然後她又轉頭對我說：「你也別急。我想這其間肯定也有誤會。等莫桑回來了，我叫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來同你說清楚。」

話音一落，尼瑪立刻叫起來：「夫人，大人出門前命令過，說不可以放她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我轉頭看尼瑪，「夫人問你呢！」

我心想，我人生地不熟的，跑出去到了草原里沒吃沒喝的，萬一再遇到狼，那才是死路一條。白痴了才會逃跑。

賀蘭夫人憐愛地摸了摸我的頭髮，說：「我若不照顧你，誰還能照顧你呢？」

我差不多兩天一夜都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吃飽喝足，躺在柔軟乾淨的毛毯里，很快就放鬆下來，墜入黑甜鄉。

我才不在乎。這樣簡單的鐐銬，我用一根牙籤就可以解開。我讓她扣著，不過做個樣子。

賀蘭夫人溫柔體貼，知道我餓，又叫人給我端來烤肉和水果。我毫不客氣地大吃一番，然後被人領去了旁邊一個小帳篷里。

尼瑪推著我去見賀蘭夫人。夫人已經穿戴整齊，正在用早飯。小矮桌上擺著熱奶茶和糕點，還有一大盤烤魚。

我看過去。這人聲音聽著耳熟，怎麼人沒見過啊。

我卻一點都不感激。當初捉公主沒準就是這個大汗的主意，他現在過來看我，就和以前在道觀里，買了新豬仔后我師父都要去看一眼一樣，不過是為了驗貨。

我陪著賀蘭夫人在湖邊一邊散步一邊閑談，大部分時間是在聽她說家常。說她年輕時候被擄來草原，嫁是富查爾的大汗，然後生了兒子莫桑。然後又說她兒子如何聰穎過人，英勇強悍。

夫人揚聲問：「你們倆都沒事吧？剛才那是怎麼了？」

夫人說：「就是咱們富查爾的大汗呀。想是莫桑htｔps://wｗｗ.ｈeｔｕbook•cｏm.ｃoｍ把找到你的消息傳了過去，大汗便親自來看你了。」

這姑娘，威脅人都說不出什麼狠話，我壓根就不怕她。

賀蘭夫人道：「我帶著她，又能出什麼事？她一個女孩子，你們還放心不過。」

這種客套謙虛的話，我打小跟著我爹身邊，聽那些達官貴人說得太多了。越說地方小，其實越不小。這富查爾準是一個相當大的酋長國了。

尼瑪把我拉起來，解了手銬，「夫人要見你。你若和她說我銬你的事，回頭有得你苦頭吃。」

男人一頭烏黑微卷的頭髮梳向腦後，皮膚微褐，五官鮮明，劍眉鷹目，高直的鼻樑下是一雙薄唇。我娘總說薄唇的男人多薄情，還拿我爹舉例。我想我爹的面相和這人的比起來，可顯得忠厚老實多了。

我搖頭，表示沒聽說過。

夫人不由嘆了一聲：「都是命中注定。倘若莫桑早把公主送了回去，又怎麼會惹來這些麻煩呢？唉，兒子大了不由娘，我也說不過他。只是你不可再對公主無禮了。這事本就是我們錯在前的。」

夫人問：「我眼神不好，可是莫桑的那隻青羽？」

我們紛紛望了過去，只見山坡那面湧現出無數人馬，旌旗飄揚，聲勢相當浩大。那些漢子都是草原民族的打扮，顯然不是封崢手下的兵。我不免失望。

尼瑪兩眼冒火光，「都是你乾的好事！」

我還真高興了，我笑道：「是嗎？那可太好了！」

小金在帳篷里到處嗅了一圈，跳到我枕頭邊，綣成一團，很快打起了呼嚕。我也一邊胡思亂想著，眼睛慢慢合上。

抬頭望去，只見一隻海冬青正在我們頭上高空里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