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也不想逼他,「你不妨考慮一下吧。不是要帶我去見大汗嗎?」
莫桑的臉黑如鍋底。我不免得意。我肯定說中了他的心思,不然他臉色也不會這麼難看。
莫桑什麼話都沒說,他只坐了下來,扶著腦門嘆氣。我幾乎可以看到他頭頂籠罩的一團黑霧。
「你急什麼?」莫桑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今天早上收到線報。上面說,迎親的隊伍經歷了前日襲擊后,很快就和來護駕的衛兵匯合。蒙旭等人護送著公主加急往北,今天已經到達了下池城了。」
我一臉可掬的笑容,倒把賀蘭夫人打動了十成十。她立刻對兒子說:「公主……郡主說的有道理。你大哥的為人,你也清楚的。」
我聽了半晌,這時插話,「莫桑大人,如果你肯送我離開和我的人匯合,我會和北梁皇帝說,你是救了我,不是捉了我。」
果真。我獃獃看著這脫了毛的人熊。鬍子是昨天刮的吧,下巴上還是一片青色呢。
阿穆罕嘴角別有意味地微微一彎,「公主請隨在下來吧。在下的父親身體不適,此刻正在帳中,等著拜見公主呢。」
「探子來報,說嘉月公主後頸有一處拇指大的胎記,老朽還需要確認一下。」
他又抽出一張羊皮卷,在我眼前晃了晃。
莫桑眼神如箭。我識趣地閉上了嘴,無所謂地笑了笑。
「什麼?」我戒備。
莫桑也陰惻惻地一笑。我倆當即達成共識,一錘定音。
「你的貓呢?」莫桑突然問。
「大汗,我累了。」我不打算再和他廢話。這種老狐狸,和他說得越多,越容易錯。
我定睛一看,上面畫的那個長辮子大眼睛,倒還真和我神似。這麼好的畫技,想必是出自封崢之手的。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果真在找我。
夫人說:「莫桑,你別嚇著公主了。」
莫桑斜睨我一眼,「公主,你說的好聽。我送你走了,怎麼向我父親交代?」
「哪裡是兒子叫的!」莫桑懊惱道,「營中有大哥的探子。我昨天把公主帶回來,大哥當晚就知道了消息。不過……」
老頭捻著鬍子,說:「聽說貴國皇帝年幼,大權旁落,那權傾朝野的魏王,是個怎樣的人?」
莫桑盯著我,嘴唇彎成一個冰冷的弧度,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咬掉我一塊肉似的。我見慣了一本正經的官員,頭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這樣充滿邪氣,心裏說不忐忑是騙人的。
「難說。」莫桑說,「阿媽,我叫人先送你離開去,等事情過了你再回來。」
我問:「什麼事?」
夫人一聽,疑惑地看著我。
「公主來了?」老人吃力地在左右侍從的扶持下坐了起來,他聲音低沉雄厚,略有點沙啞,「公主,請恕老夫失禮了。老人家上了年紀,腿腳不便,不能出迎公主。還望公主體諒。」
我深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說:「莫桑,我只說一個最簡單的道理。你爹雖然是大汗,可也大不過北梁皇帝。有了皇帝做靠背,你還怕你爹和你大哥?別說你和夫人這些年被排斥在外,帶著這些部人在草原流浪,日子過得很好。」
這老賊打的什麼主意,劫持北梁皇帝未過門的媳婦還不休,還想煽動南梁內政不成?
夫人擔憂地問:「會不會起衝突?」
我強拿出耐心,道:「我自幼長在深宮之中,雖然習得點拳馬功夫,也不過圖個好玩。我皇帝哥哥雖然年少,但是英明睿智,將來必是一和_圖_書代明君。魏王忠心耿耿,輔助我兄長主持天下,其忠心可昭日月。外人不解內情,又有有心人士散布謠言,大汗請勿輕信。」
我也不同他爭辯,爭辯了也沒用。萬一一不小心說漏嘴,暴露了真實身份,吃虧的也是自己。
莫桑臉色一分分黑了下去,夫人也臉色蒼白地瞪著我看。
「用這種方式將公主請來,實非老夫本意。公主請放心,老夫並沒有傷害您的意思。您只需要在這裏小住幾日,等事情一過,老夫就著人將您平安送回南梁。」
夫人小聲對兒子說:「你大哥劫持公主,已經得罪了北梁帝了。這本不是你的過錯,我卻怕到時候你會被牽連進去啊。」
阿穆罕目不轉睛地打量我,那眼神猶如蛇信子一般讓我渾身不舒服。
莫桑問:「若你不是公主,又是誰?蒙旭他們到達下池,立刻在城裡暗中張貼尋人告示,要找一個年輕姑娘。如此大張旗鼓,別說你只是個普通宮女?」
雖然我知道他不會親自來扒我衣服,可是堂堂一個王公之女被人檢查身子,也是奇恥大辱。我當即拍案而起,怒道:「簡直欺人太甚!」
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過獎了。」
莫桑的聲音清清淡淡,並不為這次重逢而歡喜,「小弟只是運氣好。」
我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看樣子是找我。」
他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現在官府怕是快知道公主在咱們這兒的消息了。我倒看大哥到時候怎麼應付。」
他說完,抱著饒有興緻的眼神看著我。很可惜我不是真公主,也裝不出大驚失色的表情。我十分鎮定道:「瞧,我早說了,我不是公主。」
這不廢話?
老頭說:「聽你這麼一說,貴國君臣之間,hetubook•com•com倒和諧得很了。」
「我要你假扮公主。」
那兩個女子不等下令就已經圍了上來,我半推半就地被她們拉去了隔壁帳篷里。一個女子道了一聲「冒犯了」,一下拉開了我半個領子。
老頭嗯嗯點頭,卻說:「公主,您被囚數日,名節有損,即便能回去,您覺得北梁皇帝還會迎娶你嗎?」
「公主的人動作倒挺快的,這才兩天就把你找到了。」
莫桑咬牙,「阿媽,這我都懂……」
我聳肩,「公主沒了,親結不成了。南梁會責怪北梁守護不力,北梁或許會反說劫持公主之人是南梁派的。然後兩國又開始打仗。蚌鶴相爭,漁翁得利。我想想,誰最能從這場戰爭里撈得好處?哦,對了,自然是晉國了。我還聽說其實草原不少部落和晉國都有勾結,私開礦產,北梁帝已經十分不滿……」
大汗已經下榻在王帳里,門口經黑壓壓地站著許多人,像是專程在等我們。
莫桑冷笑,「果真機靈。」
我還反過來安慰他,「是你大哥的探子說你捉到了公主,又不是你說的。你大可和你爹說這隻不過是一場誤會。再說了,我雖然不是公主,卻也是堂堂魏王的郡主。你若放我回去,我爹自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人在江湖,總少不了各方打點,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的好。你說是不是呀?」
我說:「大汗,我此次來北梁,是為和親。」
「公主若是本尊,又何懼檢查呢?」
他這一把年紀了,說兩句喘三喘的樣子,要他給我下跪磕頭,我才承受不起呢。
他們那種部落內部事務,我也懶得過問。莫桑又告訴我,公主一行呆在城了遲遲未繼續趕路。官府又增派了幾千精兵,到草和圖書原里到處搜索。因為城中的公主從來不露面,所以各界都對那位公主的真實身份抱有懷疑,這也才讓莫桑有機可乘。
老頭子不緊不慢地指了一下跪在一側的美姬,「這兩個雖是我側室,卻也是部落族長之女,由她們來看一眼,想必不算辱沒公主您的千金之軀。」
莫桑一把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既然官府出如此高的價格找你,你就算不是公主,也身份貴重。聽說南梁公主和親,喜娘是魏王的瑞雲郡主……」
那個男子哈哈一笑,十分熱情地搭著莫桑的肩膀,「弟弟,你這次立了大功,父汗很是高興。哥哥我也為你高興啊!」
「我知道。」老頭笑眯眯,「可是,公主,許多事是不可勉強的。」
老人臉上的皺紋就猶如山脈溝壑一般,記載著歲月的流逝。病痛將他折磨的十分憔悴,不過他老眼卻並不昏花。那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依舊清醒銳利。
這個問題我聽到一半,就猜出他要問什麼。聽他說完,我頓時有種無力感,又很想在他半禿的腦門上敲一鎚子。
見我們來了,一個高大的身穿華麗皮草的男子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我見莫桑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道了一聲:「大哥!」
夫人眼睛一亮,「真的?」她到底不希望兒子和勢力強大的官府為敵。
「公主,老夫還有幾件事想詢問一下,不知公主能否為老夫解答一二。」
帳篷里鋪設華麗,火盆熊熊燃燒,把空氣烘得十分溫暖。正中一架軟榻上,有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斜靠著,身上裹著厚重的皮草。
莫桑眼眸深如寒潭一般。他斟酌片刻,低聲道:「要我送你回去也可以,但是有條件。」
我被他領著走到王帳篷前,他親手掀起帘子,延我進去。和*圖*書
夫人聽我這麼一說,顯得十分緊張,立刻伸手拉了拉兒子。
「大人請說。」
夫人皺眉,「我還想問你呢。我還要勸你把公主送回去,你怎麼就把你父汗和大哥叫來了?」
莫桑帶著我去見他父汗。
南梁?
我朝火里再倒一杯油,「你要是個笨蛋還好說,可惜你看起來也算是個英才。你爹死了,你覺得你大哥會對你親切友好嗎?」
老頭見我沉默,以為我畏懼了,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我說:「北梁皇帝知我失蹤,已派兵來尋找我。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我在貴地的消息,相信很快就會傳出去的。」
我老實說:「也跑走了。」
老頭盯著我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公主還請恕罪,為了確認您的身份,還需檢查一樣東西。」
夫人低聲驚呼,又旋即捂住了嘴。莫桑看上去倒還比較冷靜理智,估計是有心理準備了。
他轉頭對夫人說:「父汗和大哥都來了,要見她。」
阿穆罕和莫桑到底是兄弟,容貌有三分相似,都有一雙藍眼睛。不過莫桑五官俊美精緻,人也年輕,阿穆罕年長十來歲,輪廓顯得粗獷滄桑許多,鷹鉤鼻和薄唇給他面相添加了一股陰翳冷酷之氣,一看就常年浸淫在腥風血雨中的。
我坦蕩蕩地點頭承認:「啊呀,我就是郡主啊!」
我噗哧一笑,眼珠一轉,「公主不用假扮,只要你們把我當真公主就是。」
莫桑抬頭問我:「你知道那些人捉公主,是為了什麼嗎?」
老不死的東西。我在心裏暗罵。幸好被捉的是我不是嘉月,不然,兩國間的這門親事,還真的結不成。
男子看到我,頓了頓,彎腰行禮,「公主,在下是莫桑的兄長,您可以稱呼我阿穆罕。」
「我的身子也是你們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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