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打那之後,所有下人都不再敢嘗我做的菜了。我燒一大桌子,自己也吃不完。草兒還在旁邊碎碎念,說陛下每日操勞多辛苦,食不知味,人都瘦了一圈。
一次蕭政過來,看到我正招待幾個侍女嘗我做的菜,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酸溜溜地說:「你有這麼好的手藝,卻從未給我做過什麼。」
蕭政笑著點頭,「入味了,很不錯。」
身後傳來張德全的呼聲,有什麼東西打翻了。
我低下頭,開始解衣服。
「別這樣!我是逗你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政臉色蒼白如紙,一手捂著胃部,一手扶著桌子。打翻的酸辣湯淋濕了他的袖子,他似乎全然無覺。張德全扶著他,一臉焦急。
「別,別!」蕭政猛地叫起來,慌亂地抓住我的手。他手掌滾燙,力氣很大,一把將我拉過去抱住,然後衣服和被子胡亂地裹在了我的身上。
我渾身彆扭到了極點,粗著嗓子道:「不就是箇舊傷嗎?你放我起來。」
我被他緊緊摟著,牙關這才慢慢鬆開了,心裏也暗暗慶幸:押中了。
蕭政置若罔聞,幾口喝了個底朝天。
我舀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碗酸辣湯,送到他面前。他一言不發地接過來,仰頭就要喝。
「棠雨!」蕭政呼喚我,聲音在顫抖著。
我火速爬起來,穿好衣服,裹好被子,縮進了床頭。
我覺得骨子裡一陣麻,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了似的。
蕭政獃獃地看著我這一系列動作,撲地笑了起來,「剛才還豪氣萬千地解衣服來著,還以為你膽子多大呢!」
草兒對我這麼花錢,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錢都是蕭政的,她也不心疼。不過我後來要給僕從每人買點東西,她倒是堅定地拒絕了,說公子不準。
我拖著草兒他們這些尾巴,把定波城遊了個大遍,又在城裡做散財童子,花了大把錢買古玩花鳥,那些店老闆簡直快把我當觀音供起來了。
我坐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捧著碗,大口吃飯吃肉,彷彿碗里的是山珍海味一般。沾滿了糖的五花肉,皮肥膘厚的豬蹄,他看也不看就送進嘴裏。
我站了起來,轉身朝外面走去。推開門,寒風撲面而來,我臉上冰涼一片。
這廝和小時候一和-圖-書樣,越是虛張聲勢嚷出來的事,越是有賊心沒賊膽去做,反而喜歡不動神色去陰人。小時候他不敢明目張胆地去揍欺負他的大皇子,長大了也不敢真叫我主動陪他睡覺。至於他會不會回頭給我下藥,那是以後的事了。
「棠雨,」蕭政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恨我。可發生的事,已經不能改變。我也從未後悔我所做的。你要恨我,就繼續恨下去。恨我一輩子也好!」
蕭政咬著筷子,眼帘低垂,笑得幾分苦澀。可雖然這樣,還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著,沒有停手。
我掙扎了一下,他下意識把我抱得更緊一點,手摸到一處,忽然不動了。
砰地擱下碗,蕭政已經全然沒有了慣有的優雅從容的風度。我和他冷冷對視,兩個人都隱隱出了一層虛汗。
男人嘛,想的也只有這個。
蕭政回過神,鬆開了手。
我繼續走。
我終於站住,慢慢轉過身去。
我翻白眼,「早不痛了,你沒看肉都長好了嗎?我說,放我起來!」
「還痛不痛?」
我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朝前走。
我心想嫌菜淡了就多放鹽,m•hetubook•com.com和我說有什麼用。可是一屋子人都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我,求我給他們一條生路。我沒有辦法,只好下廚。
天越發冷了,我也不大出門了,只好沒事下廚做點東西打發時間。
「你,滿意了?」蕭政聲音沙啞地問。
「如何?」我問。
「這裏……」
我在城裡這麼晃了七、八天,還和泰湖邊的小茶樓老闆混熟了,跟他學了幾道私房菜。夏庭秋那裡照樣沒什麼消息。我明目張胆地在茶樓里打聽東海船王和夏家,也有不少人知道,卻沒人能說出個道道來。難怪草兒從來不阻止我打探消息,她知道我問不出什麼東西。
張德全大呼:「陛下,使不得!」
他抹到了我後背的箭傷。
草而把蕭政愛吃的菜列了張單子給我,我接過來轉身就丟進灶火里去了。我先是動手蒸了一籠甜燒白,然後炒了一盤甜菜心,燉了一鍋紅燒蹄髈,再煮了一碗酸辣粉絲湯。我把辣椒和糖當不要錢似的放,只恨這玩意兒不是砒霜。
「陸姑娘!」
不想讓他看到我軟弱的模樣,我不再理會他,轉身大步而去。
我正猶豫著想開口,身上的被子一下和圖書又全部掀開了,然後天旋地轉,被面朝下按在了被褥間。
「棠雨——」
我在心裏破口大罵蕭政你這個變態。這時他的手又撫上我的舊傷,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讓我打了一個哆嗦。
如果給了他了,是不是就會死心了?
蕭政已經提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
我只穿著褻衣,幾下脫了,裏面只有一塊抹胸。我咬著牙,二話不說,抬手去扯脖子後面那根紅繩。
我立刻想回一句「你剛才還打算占我便宜來著」,轉頭想萬一他被刺|激了決心重振雄風,我還真應付不了,於是只有忍了這個口頭虧。
蕭政不知道正為什麼奏摺煩惱,眉頭深鎖,揉著鼻樑。見我進來了,這才放下手,神色一松。
張德全在那邊已經急出了一頭的汗,不住低聲的道:「陛下,陛下,您這是……」
蕭政似乎想摸摸我,無奈我縮得太遠了,他一時夠不著。於是他只好笑著站起來,說:「我有事要忙,你好生休息吧。以後要出門,和草兒說便是。你師門一家,我是不會動的。等我這幾天忙過了,帶你去曲江城。那份大禮,在曲江等著你呢。」
我都不明白他和圖書當年看中我什麼。如今我年紀大了,姿色也比當年差遠了,又黑又瘦,就更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肯要我了。
我高興,「那就好,我還怕火候不夠。」
我帶著菜去找蕭政。他正獨自在書房裡辦公,桌子上堆滿了奏摺報表和圖紙。大太監張德全在旁邊伺候著。
張德全變了臉色,左右看看,猶豫著開口,「陛下,要不……」
蕭政明顯地一震。
蕭政全然不理。
蕭政抱著我,始終有點激動難平。這我理解,畢竟我脫得半光正在他懷裡呢。
想想也可笑,一個皇帝,卻愛玩陰招。
我覺得鼻子發酸,眼睛脹熱,視線有點模糊。
「夠了。」蕭政又吃了一筷子青菜。入口那瞬間,眉頭微微一皺,又展了開來。
也不是不懂人事的小姑娘了。我都幫著大嫂給產婦接生過的,該懂的都懂。
從這天以後,我就比以前自由多了,想出門只消一句話,就是身後跟著的人多了點。
我指著桌上的菜,笑嘻嘻道:「這三菜一湯,就是普通百姓家用餐的格局了。當然沒這麼多肉就是。陛下就當是體驗民情好了。」
等我把菜都擺了出來,他臉上的輕鬆已經轉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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