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素搖頭：「我也很久沒有看到華清了。」

「這樣？請節哀。」

最開始有段時間，她也會常回想起那些事。就像電影片段，一段一段在腦海里回放，只是自己成了旁觀者。因此看得更透徹，更明白，因此每到那個時候，總有種羞愧湧起，彷彿曾犯下天大的錯誤。

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不堪回首。

現在這個律師來了，交給她一份文件，說，白太太去世了。

「好嘞！你坐吧」

她關了頁面。

「不。」男子搖頭，溫柔地說，「這是爭氣。」

什麼時候走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靈素笑笑，並不想去深究。

快五年了吧？

只是依舊有點寂寞，依舊會去想：那個人，是否還記得我？

男子說：「忘不掉，並非還愛著，也許是因為一點不服氣和_圖_書。」

琳琅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消失了，是這些年來靈素心裏的一個不解之謎。她究竟是是投胎去了，還是化成了虛無？

的確不堪。

一個人走出另一個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她不會喝酒，只聞到香，也並不覺得入口多麼甜美。但是她真的覺得酒下肚，似乎真的衝散了一點她心裏鬱結的愁。

靈素莞爾，端起杯子，輕抿一口。

那天晚上，她獨自去了「紫氣東來」大排擋，穿過滿堂喧囂，來到到後院，走進那間茶館。

靈素想起了琳琅。

靈素對白太太沒有太多感情。那位可憐的母親神智一直不大清晰，同她交談更少。她甚至認為按照白太太當時的狀況，是不認識自己的。更別說記住她，多年後辭世時，還留遺產給她。

他沖祥子做m•hｅｔuｂｏok•ｃｏm.ｃｏｍ了一個手勢，過了一會兒，一隻盛著紅酒的杯子放在靈素麵前。

「啊……」男子嘆了一聲。

初戀大都有始無終，她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

「你是說她的老年痴獃？」律師說，「她的確患有老年痴獃，但是奇迹的是，彌留的日子里，她的神智卻清醒了，立下合法遺囑。」

靈素說：「酒能散愁，卻更勾往事。」

「中風。她在睡夢中去世的。」

為什麼？

那想必沒有痛苦，此刻大概已經同薄命的女兒團聚了吧？

也是一個薄命的紅顏。

靈素坐在電腦前，在搜索欄輸入「白坤元」三個字。停頓片刻，敲下回車鍵。

「請問她是怎麼去世的？」

茶香繚繞，靈素專註地看著杯里沉浮著的茶葉，臉被水氣熏得一片溫潤。

「但是你還是和_圖_書傷感。」

靈素問：「那該怎麼辦？」

久久沒有迴音，她抬頭望，那個位子已空。人去茶涼。

那是白家的九牛一毛，但對靈素來卻是一筆相當龐大的財富。

那人聲音格外地溫和，靈素忍不住對著陌生人托出心事。

快五年沒有白家半點消息了。

靈素抬頭望。鄰座陰影里，一個年輕的男子正注視著她。

靈素心想。

「你來找楊阿姨的？上次得到的消息，說她人在尼泊爾。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出來很多條消息。某某花園小區，某某工程，某某剪綵。她一條都沒點，大致掃過，然後看到一行字：「……妻子童佩華，婚後全家移民美國……」

她一直很爭氣很爭氣。她不能像母親那樣，逃避一輩子。她要大大方方穩穩噹噹地在這個城市裡站穩，走下去。

https://m.hetubook.com.com她說：「我同她，並不熟。」

這間小茶館就是一個驛站，休息夠了，就要上路。

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心情不好？」

男子說：「讓自己過得很好很好。」

靈素洗了澡，披著濕潤的頭髮，坐在陽台上，看夕陽一點一點消失在水泥森林的西頭。

多年前的這樣一個夕陽照耀下，白坤元走進了她的視線。

祥子正給客人倒茶，看到她很高興：「靈素，就你一個人？華老道呢？」

律師說：「白太太將她名下在上海的兩套公寓都贈與你，大概價值兩百多萬。」

「對不起。不過，我記得她的神智……一直……」

「其實我同她也不熟。我們幾乎沒有交談過。她病了那麼久，現在其實是解脫了。」

少女仰頭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靈素笑，抿著酒，舌尖努力ｗww•hｅtuｂoｏｋ•com•cｏm感受著那股酸澀，鼻子努力呼吸那抹醉香。

律師說：「但你總有她喜歡的地方。」

靈素看那個無名男子，他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溫和有禮，並沒有藉著機會坐過來。

她說：「那是因為，我想起了初戀。」

可是隨著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漸漸不再想起。一個星期，半個月，一個月，半年……

靈素驚訝地抬起頭。

電腦音響里放著一首英文的歌曲，婉轉悠揚，如泣如訴。

這就是所謂的借酒消愁。

「這是賭氣？」

祥子擠了擠眼睛：「楓哥請你的。」

靈素淡淡一笑：「沒事，我不急。我今天過來隨便坐坐，給我泡一杯龍井好嗎？」

她離開了那個城市，從來不看經濟類報刊雜誌，而白坤元並不是名聲赫赫響徹寰宇的人物。

她說：「一位前輩去世了。」

沉澱的塵埃又開始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