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午一個人在宿舍里整理專八的書準備免費送給下一屆的師弟師妹,整了一會就沒有動力了,這才覺得考完了什麼事都放下了,心裏空蕩蕩的有些不自在,索性把自己那些雜物也收拾下,為畢業做好準備。
剛走到樓梯口,恰好薛問樞發信息給我,「考的咋樣?」
他遲疑了一會,「最近忙死了,我在準備畢業論文,跑到研究所里搞實驗呢,我想早點趕出來,然後巡遊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
忽然我很害怕,我想起薛問樞,我想起第一眼下定決心的寵愛,我一直寬大的讓他挑戰我的脾氣,我的底線,順著他,由著他,滿足他,甚至討好他。
不是沒想過他會暗示我他的心意,而是沒想到這麼直白的方式,竟然震的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倒是很快就回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可是我更不能完全無動於衷,我覺得四年的相處的情分連一瓶蘭蔻都抵不上,那瓶是我姐姐去法國買的,並不見得貴的離譜,但也不是普通學生能隨便用的上的,我只是隨意把它丟在柜子里,如同我那些廉價的護膚品一樣。
我冷冷的盯著那個位置,心想,要想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朋友妻不客氣,咱倆的情分算是完蛋了。
「哦,那你不動聲色的再把倒回去唄。」
我附和,「是啊,她就是跟我說一聲,我肯定不會不同意的。」
「沒定呢,還要學校批假。」
我環顧這個狹小的宿舍,她們用的那些護膚品都隨意的放在柜子上,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把門反鎖起來,先走到李玥悅的柜子前一個個查看,還沒開到第三瓶,我那瓶乳液的特異的香味就撲面而來,我一看,好傢夥,滿滿的一瓶身全滿了。
還有,好一個我的室友。
「施莐,你跟她說了沒?」
「唉唉唉!過分了啊,刺|激人了啊!」
我閉上眼,苦笑了兩下,那一刻起,我清楚的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www.hetubook.com.com我的拒絕,是最委婉的,但是,拒絕,都是最傷人的。
將心比心,我不留戀,亦問心無愧,就如我對待我身邊所有的朋友,逝去的戀人一般,這便是我的原則。
「哦,那你定下來告訴我,反正我待到差不多五月底呢。」
快到晚上的時候,李玥悅提著一個大塑料袋回來了,她看到我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去倒了開水,把電腦打開來上網看電影。
我捏住了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用力的按下去,「陳瀟寧,你誤會了,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明天要考專八了,有些緊張。」
沒有撕破臉面的吵架,也沒有冷漠的無視,可是疏遠就這麼自然的發生了,儘管疏遠,可是也有些淡薄的人情來往,而我偏偏沒想到,李玥悅居然是這樣的人。
我來了興趣,「什麼方法?」
站著太累,我索性倚在牆角,心不在焉的畫圈圈,「……我考完專八就要去過新西方的委員會了,想著就好悲劇啊。」
而我曾經,和她是最要好的朋友,要好到同學都說看到她就能看到我,好像連體一樣。
他被我逗笑了,「考試算什麼,其實我最喜歡考試了,這樣可以增強我的信心,可是研究生就沒啥考試了,想起來就好傷心。」
又閑扯了一會,聊了些相識同學的去向,我掛了電話,發現陳瀟寧發了兩個信息來,打開之後我就傻眼了,他寫道,「施莐,要是你以後找不到,恩,我想,如果你願意,我就去見你父母。」
那短短的幾分鐘,很多想法在我的腦海里盤繞,把我折磨的快精神分裂了,我索性拿了錢包,甩了門出去,眼不見為清。
於是我「嘿嘿」的笑起來,電話那頭薛問樞也竊竊的笑起來,我說,「你真夠缺德!」
我徹徹底底的嚇傻了,一股血氣從腳底一直涌到頭頂。
而寵愛最終變成我自己的溺亡。
這是實話實說,我站在畢業的邊緣上,四年https://m.hetubook•com.com的大學生活既沒有給自己積累了太多的社會經驗,又沒有保障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到底是考研,還是工作,還是待業,這樣的想法天天在腦海裡層出不窮,終究是沒有一個定論。
我愣了一下,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白色的乳液勾兌點酸奶,真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再加點透明的卸妝油,看她還敢往臉上抹。
我不知道跟她們三個疏遠了多久,好像是從大三開始,就不見到我們一起去上課一起去食堂的景象了,我們四個好像是四個獨立的星球,在自己的軌道上互不交叉。
大概是大家春節時候都玩的太肆意了,回來時候一提考試都紛紛摸不著底,宿舍里的一個女生竟然從網上淘來亂七八糟的信息,說什麼「八級答案只要三千塊,要不我們湊份子買一份好了」,她說的興高采烈,其他人也紛紛圍觀,我收拾了下書包,繼續去圖書館看人文。
真的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我現在在上海啊。」
我不假思索的撥通了他的電話,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告訴了他,只是說著說著,我的心忽然平靜了許多,原本的那種衝動和怒火也平息了下來。
真是大快人心。
「那你在哪裡?」
我不止難受,我更痛恨自己瞎了眼,四年時間,連一個人都看不透。
他哈哈大笑,「要是我也不願意,可是這事不能這麼算了,施莐,我想到一個好法子,反正也不算太損,就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我懊喪,「我要成了老油條我就可以笑傲江湖了,問題人家還嫩著呢。」
忽然我就哭了,莫名其妙的,幾滴眼淚之後反而平靜了下來,這時候的天空,微微泛著深藍的光芒,黑的並不深沉,彷彿有種壓抑的情緒要噴薄而出。
「有點擔心自己以後。」
我最怕的,試圖一直用距離掩埋的假象,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一幅用一層薄紙糊上的窗戶,輕描淡寫的,被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這麼一句話徹底的撕碎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去上海的行李,坐在高樓的天台上,看著在夕陽下有些慌亂的人群和曖昧的比肩,那些手拉手的女孩們從眼下走過,互相說著讚美的話,撒嬌的言語,她們的笑容里,暗藏了些什麼,我也看不透。
「沒有,我就是天生考試類型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啊,施莐你英語那麼好,怎麼會怕考試啊,又不是考高數,物理——啊,這樣說有沒有打擊你?」
還有一個,「我是真心實意的,不是玩笑。」
第二天我提早下課回了宿舍,給那罐丁家宜裏面倒了一點酸奶,一點卸妝油,還悉心的用牙籤攪拌均勻,滿意了后把罐子原封不動的放在原處。
可是就在我收拾我的雜物時候,順手搖了搖放在桌子上的乳液,心下納悶——怎麼才幾天,瓶身就空蕩蕩的,明明我沒用多少,再翻翻其他的護膚品,面膜也少了兩片。
我忽然就笑了起來,看著屏幕上的字,覺得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我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撥通了薛問樞的手機,接通了他立刻說,「怎麼了?考試還緊張?你從小到大考了多少場啊,應該早就成老油條了。」
可是那神情,分明就是當年的我們。
第二天臨場發揮的還不錯,同學普遍抱怨時間太短,閱讀都來不及做,基本靠瞎蒙了,反正我也沒對自己的成績有太高的要求,混個良好就差不多了,中午跟同學找了家小食店胡吃海喝了一頓。
「對人要用人的方法解決,對人品不好的,你要比他更賤!」
很久他才回到,「哦,你加油,明天好運。」
「你那個啥乳液是白色的吧,你就去買點酸牛奶不聲不響的倒進去,過幾天看她還抹在臉上,不餿了才怪呢。」
真是自找麻煩。
等了一會,他沒有回復,我翻了通訊錄給陳瀟寧發了條信息,「唉,怎麼辦啊。」
那時候我就明白,我一直是一個毫無原則的人,沒有規律的m.hetubook.com.com在生活的軌道上運轉,時快時慢;沒有最愛的顏色,沒有最愛的歌曲,最喜歡的食物,最熱衷的偶像。我的底線是如此的寬大,寬大到我一度以為自己沒有底線。當周圍人如機器一樣高速規律的運轉時候,我就如一隻懵懂的流浪狗,終日無所事事。
我嘆了一口氣,倚在牆壁上動也不想動,陳瀟寧一定是誤會了,才說出這麼沒有邊際的話語,可是這樣的一天遲早要到來,我遲早要面對他對我殘存的希望。
而我會不會被他的那些未知心計,一日之內,在他身上傾注的那些寵愛,崩塌損毀。
「……那不手給凍掉了,你好壞啊……」
我嘖嘖嘴,「好像你比我還痛恨小偷啊。」
我哭笑不得,「很打擊!薛問樞,你好歹也安慰下我,再說了,咱倆這麼久都沒聯繫,你不帶一上來就把我往死里掐的。」
這個世界上,誰真心待過誰,誰又糟蹋過誰的真心,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把衡量的尺子,不斷的在丈量,朋友戀人都是如此,曾經的真心換來齷齪的陰謀,步步為營的算計和虛假的情誼,讓人恍惚如陷深淵之中,情誼的面目變得模糊。
他聲音憤憤的傳來,「老爺我恨死小偷了,要是被我逮到,把他捆起來,把那雙賤手放到液氮罐里,看他以後敢不敢再偷了。」
「是啊,溫度零下197度……」
「液?液氮?」
那瓶面霜的商標還是丁家宜,而裏面裝的卻是蘭蔻。
他沒有再說話,而薛問樞這時候回了我的信息,「你明天考專八?緊張什麼?怕什麼,我最喜歡考試了!」
以後這幾天,我看見李玥悅從柜子上取下用過好幾次,沒過兩天,她的臉上長出疑似痘痘的紅包,又過了一天,那罐子徹底的從柜子上面消失了。
而我和她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一直到畢業,我都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畢業后,我們倆再無聯繫。
我自認為做人,做朋友都將心比心,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我在畢業的時候戳穿她虛和*圖*書假的面孔,讓我大學四年什麼都得不到,連一個真心的朋友都得不到。
專八前的晚上我竟然莫名其妙的焦躁了,十點從自習室回來收拾東西,對著一堆書腦子裡一片空白,感覺有一隻手緊緊的攫住我的胸口讓我呼吸不出。
「我才不想要用過的垃圾呢。」
我跑到天台上順了順氣,冬天的南方還是有股寒意逼人的濕冷,放眼望去學校被四周的高層建築環繞住,那些破舊的老樓在腳下靜立,一種無可言狀的壓迫感向我侵襲。
這年頭想不勞而獲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可是這樣有什麼意思。
我把蓋子擰好放回原處,把門打開,讓冷風不住的灌進我的頭腦里,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一通電話把她質問一頓,可是我做不到,我害怕會傷害她,更害怕她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他很高興,「哎呀,來吧來吧!什麼時候,我去接你?」
可是我做不到。
瞬間我就想到了薛問樞,從春節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想他,因為我知道,他可以給予我那些簡單的快樂,我給他發了條信息,「我明天考專八,忽然緊張了。」
但是,話說回來,真才實學考過了又如何,我們還是一群在金融危機大浪里沉浮的小蝦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蠶食乾淨。
我冷哼了一聲,「沒,我看到她就不住的來火,想到她這樣手腳不幹凈,我就不住的噁心。」
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氣不打一處來,我很想把她的瓶子扔到她面前,冷笑的質問她。
他一邊聽一邊「嘖嘖」的,「真極品,你攤上這麼一個室友也算是倒霉了,起碼我周圍的男生可沒有像這位一樣的,大家雖然拿東西不講究,好歹也會說一聲。」
好一個偷梁換柱。
那時候我只是為我那瓶被倒掉的大半的蘭蔻難受,沒想到更惡劣的小偷把我偷的是欲哭無淚的事情,還在遙遠的未來。
春節過後我回到了學校,迎面而來的就是令人抓狂的英語專業八級考試,整個系籠罩在一股莫名的瀕死的氣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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