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第四記 登粉墨·看飛觴

只得這五個字,似提起一個遺忘許久的舊人。四少語意淡薄,令蕙殊以為自己聽錯。回頭想看清他神情,他的臉卻匿在昏昏綽綽陰影里,似個沒有喜悲的雕像。
「說起他,真是薛家的孽障,你大姐怎麼嫁了這樣一個人。自被撤辦以後,費盡資財各方疏通,如今撈個小官只圖太平終老。」胡夢蝶的語意不知是惋惜還是奚落,「還有你那二哥、三哥越發不像話,一個濫賭,一個燒大煙……幸好還有你在。」
薛晉銘側目看蕙殊,笑了一笑,「你很感興趣?」
隻言片語間,蕙殊聽得出北平名媛們對這位大督軍夫人的敵意。據說當初督軍迎娶她為正室,北平霍家大為惱火,幾位族公力陳族規家訓,勸降沈氏為妾室。霍督軍非但不聽,更拒絕回北平成婚,也不邀族親到場,徑自舉行了一場沸沸揚揚的西式婚禮,為一時之轟動。又據說,霍家大公子對這位繼母恨之入骨,專程趕去大鬧一番,惹出不少禍事。督軍震怒之下,將大公子強遣出國。當年的鬧劇至今說來還令人津津樂道。再又據說,這位出身風塵的霍夫人婚後依然出盡風頭,在督軍縱容下公開參与政治,與南方政要過從甚密……此番霍督軍在前線督戰,她卻現身北平,來得如此張揚,著實令人瞠目。
四少仍是笑,彷彿事不關己,「也不能全怪姐夫,他有他的難處,這兩年他也過得不如意。」
胡夢蝶卻笑不出,長長嘆了口氣。
「外頭不是說嗎,薛家吃喝嫖賭俱全,老四就佔著一個嫖字。」四少自嘲而笑。
「傅老夫人明言在先,不許收一文錢禮金,誰若不聽便不是她的子孫。」胡夢蝶笑道:「老太太是個清凈人,可惜兒子不是什麼好官。當著老太太不收禮,只怕轉身要得更多。」
人人口中傳來傳去都是這據說二字,全然不知真假,也全不在意真假。
大太太訝然低呼:「發綉!」
原來,她是有用的。
門邊傳來低低笑聲。蕙殊轉頭,見四少含笑立在門口,閑閑負了手,穿一身湛青文錦長衫,領口露一線雪白襯緞,活脫脫是戲文里走出來的濁世翩翩佳公子。第一次見人將長衫穿得這般儒雅好看,蕙殊不覺發怔,待他走近跟前才回過神來,匆忙掠了掠鬢髮,「我……我這就好。」
四少凝視她,靜了一刻,卻無慍色,「這幾日委屈你了。」
徐季麟夫婦熱絡善談,桌上也不迴避蕙殊,可他們的話題蕙殊全然插不上嘴,只覺自己是個多餘的外人,一頓飯吃得毫不知味。原以為四少風塵僕僕北上,見了徐總長必有要事商談,可他三人從頭到尾都在敘舊,絮絮問候別情,上至家中親眷,下至狐朋酒友,儘是瑣碎之事……甚至連那位夫人抵達北平之事也沒再提及。
「現在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未必就是錯事。」他緩緩開口,語意透涼,「小七,hetubook.com•com你只需明白這一點,我雖不是君子,也未必如你所想的不堪。」
那男子低頭看,眼尖地發現了扣針,俯身拾起來給她,溫言道:「是這個嗎?」
一別多年不見,老夫人讓他近前,細細地看了又看,想起他早逝的生母不覺傷感。老太太睹人傷情,卻被他一番話撫慰得笑逐顏開。這孩子不僅一副好儀錶,謙和體貼也如他母親一般。傅家大太太從旁瞧著,這聲名在外的薛四公子,全然不似傳言的那般輕薄,反倒進退有度,英華內斂。他所攜來的女子,亦是落落大方,頗有名門氣度。
白底黑字的橫幅大多寫著口號,如「嚴懲賣國政府」「還我自由」云云,更多寫著「抗議迫害學生領袖、要求釋放鄭、龐、陸三人」。
徐季麟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身為總理高堂,傅老夫人的八旬大壽卻毫不張揚,僅在傅家祖宅設了壽宴,請的都是傅家裡外親眷,其餘賓客婉謝,禮金一律不受。傅老夫人娘家姓楊,祖上自前清就是翰林,世代書香傳家,門庭興茂,親眷眾多。薛晉銘的母親是她娘家表侄女,未嫁時與她多有親厚,此番老太太知道四少回了北平,很是歡喜,再三囑咐要他來赴宴。
他一次也不曾提起過霍夫人。往日隔了山重水遠,仍記著、念著,白茶花、紅寶石無不是痴意,只恨不能將伊變作一道疤,印在胸口,不遺不忘;如今人來了,雖非近在咫尺,北平城也大不到哪裡去。
但還是有人漏出口風。
「夫人慧眼,正是東台十全坊方蕉娘的綉品。」四少微笑而答。
蕙殊心裏一滯,想解釋卻不知如何說才好,只獃獃地看著他一言不發轉身,青衫寥落背影,透出莫可言說的孤寂。
外面到處在打仗,裏面卻酒濃脂暖,儼然太平盛世。蕙殊從心底里厭惡這些虛假繁華的調調。四少卻偏喜歡同這些人把酒言歡。蕙殊心中失望,又不得發作,每日里不得不笑顏相迎,做好秘書兼女伴的分內事。周旋在夫人們當中,她雖不及貝兒有天生的社交明星風度,卻也不是什麼難事。胡夢蝶將她介紹給諸人,只稱她祁七小姐,旁人心領神會,理所當然視她為薛四公子的新女伴。她性情活躍,舉止儀態、見聞談吐都令夫人們滿意。在她面前,夫人們也保持著微妙一致的默契,閉口不提霍沈念卿。
今日徐氏夫婦也隨同前往,早早的就來等著四少。以傅家如日中天的聲勢,能借四少與老夫人這點淵源的光,徐季麟自然是求之不得。
蕙殊一頭霧水,被四少不由分說攬了,轉身便走。樓梯處胡夢蝶已迎了上來,朝他們身後張望,「那人是誰,瞧著眼熟。」
這般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天。自踏入北平,四少像是換了一個人,令蕙殊覺得無所適從。儀容還是四少的儀容,https://www.hetubook.com.com風度也是四少的風度,分毫不差。究竟哪裡不同,她說不上來,只覺難以接受。那張熟悉的臉上,像罩了層逼真的面具,人前人後無懈可擊。
趕到傅府正當其時,嘉客雲集,壽宴將開。傅老夫人不喜新式做派,因而到場諸人均是喜氣的中式衣裝。放眼看去,長衫馬褂、旗袍襖裙、貂絨裘衣,乍看似時光倒轉,倒也富貴堂皇。蕙殊隨在四少身後,一路穿堂入室,直嘆傅家大宅之恢宏,連廊次第,院落重重,好似看不見頭。胡夢蝶卻對她悄聲道:「薛家鼎盛的時候,比傅家一點不差。」
小小一方錦盒並不出奇,蕙殊看一眼,遲疑道,「我去獻壽,這不合禮數吧。」
四少漫不經心道:「是嗎,不像吧。」
瞧見這一雙佳偶,傅老夫人越發心花怒放。但凡老人總是最愛看到孩童與眷侶,孩童令人忘卻時間無情,情侶令人憶起世間美好。蕙殊見機,親手將壽禮獻上,大太太方欲婉謝,那錦盒卻已打開——
那人定睛打量她。卻是個年輕男子,衣著闊氣,身姿挺拔,相貌也堂堂。
闊別數年,薛四公子重回北平的消息仍激起不小嘩然。尤其是在霍夫人隻身抵達的同一日,薛四公子也不期而至,這實在不能不引來或暖或冷的目光無數。不知有多少人在猜測薛晉銘重返北平的目的,然而四少似乎只為拜訪舊友故交,頻頻出入名流宅第,會友宴聚,除此也不見他做過別的事情。他所拜訪的大多是政府要員,眼下時興西式做派,宴畢之後,總是女士們一邊享用茶點,一邊談些風月閑話;男士則在書房談論他們自以為有趣的話題,不外乎官場風向,誰得勢誰倒霉,誰個斂財有道,誰家後院起火,並不比女人間蜚短流長來得有趣。
傅老夫人聞言驚了,身子不由自主傾前,「現今世上還存有方娘子的綉品?」四少笑而不答,將那小小一幅綉片展開,雙手呈給老夫人。上邊一朵墨色龍爪菊,鮮靈欲活,細看竟是用髮絲綉成,細若睫絲,深淺光潤。發綉本是綉中一奇,自明亡清興,世間漸已失傳。傳聞最後一代發綉聖手,便是十全坊的方娘子。
徐家這處閑置的別業,地方雅潔幽靜,仆佣俱在。
胡夢蝶也意外,怔了一怔,吁出口氣,「噯,可不是巧嗎。」她笑得不經意,卻流露出如釋重負的感慨。靜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當初真不值得,我早說過,你遲早要吃虧在女人上頭。」
徐季麟冷笑,「你懂什麼,這樣輕易就放人,政府權威何存。」蕙殊聽得好奇,往日只在報紙上看過這種情況。南方甚少有學生遊行,就是工人罷工也是少見的。車子剛倒入衚衕,前面的遊行隊伍已壓過來了,近處清楚可以看見那些學生揮動的胳膊與臉上的激動表情。
耳聽得金鼓鳴鑼,絲胡迴轉,台前彩www.hetubook.com.com旌翻卷,喝彩聲里粉墨連場,福壽鏡中瓊漿飛觴。這戲,總算是開唱了。
私心裏,蕙殊更願意聽他說一說這位霍夫人。四少卻閉口不提,和胡夢蝶只說幼時趣事,和徐季麟只問故交近況。席間倒弄明白了胡夢蝶的來歷,原來是薛家表親,按輩分是四少的庶出姨母,年歲比四少倒小。她少年時寄居薛家,與四少情同姐弟,如今跟在徐季麟身邊,出入官場交際,手腕十分練達。名分上雖是徐家二太太,大太太卻早已故身,扶正是遲早的事。
蕙殊所居的客房毗鄰花園,從露台即可到苑中,夜裡有風燈亮起,照見噴泉藤蘿和鞦韆。別具一格的情調令蕙殊當即愛上,連連欣嘆道:「這地方真美,住下來便哪兒也不想去了!」這願望卻未能滿足,隨後兩日竟是走馬燈似的轉,從早忙到夜,一刻不得停歇,盡忙著飲茶看戲。酒宴舞會,以及種種風花雪月。
蕙殊正要道謝,卻聽身後傳來四少的聲音,「小七?」
如果北平的風流是做戲,他又做與誰看?攜美歸來的薛四公子,有新歡相伴,一洗舊日落魄。等看舊戲新演的眾人紛紛失望,原來果真郎無情妾無意,各自已陌路。蕙殊悵悵然,思前想後回過味來,難怪他肯帶她北上。原先還想,難得不嫌她累贅。
話音落地,覆水難收,明知會觸犯他,還是將這番話說了出來。蕙殊背抵妝台,低了頭,眼圈泛紅。等半晌不見他發作,抬眼卻撞上他無奈的目光,撞上他滿目的黯然。
「是,老夫人沒別的嗜好,一愛綉品,一愛聽戲,咱們今兒也算有耳福了。」胡夢蝶心思玲瓏,早將傅老夫人脾性喜好摸得清清楚楚。蕙殊這才明白過來四少送禮的苦心,那錦盒她已悄悄打開來瞧過,裏面正是一幅素色綉品,卻不知會不會太過尋常。
「不說就不說。」胡夢蝶撇了撇嘴。
老夫人不待人扶,顫巍巍伸手撫上,「這是墨菊圖,方娘子平生最得意的綉品,此後封針罷線,再無所傳。」
胡夢蝶卻插話道:「北平這位警備廳長也太無能,不如晉銘來做,以你往日手段,早將這幫混賬學生趕得遠遠的,誰敢放肆!」
「關著,也沒怎麼。」徐季麟冷哼,「這些混賬學生,唯恐天下不亂,念過幾個字就以為天下都是他們的,整日叫嚷民主、自由,也不看看眼下是個什麼爛攤子……老百姓要的是活命,政府要的是太平,幾時輪到他們要什麼民主?民主能頂吃還是頂喝?」
蕙殊有些尷尬,「我……在找東西。」
聽見包廂外腳步聲至,裡邊已有人連聲笑道:「晉銘,晉銘,可叫我好等!」迎出來的正是徐季麟,看他相貌清癯,風度上佳,卻不是預想中官僚模樣的徐總長。除卻北方人的洪亮嗓音,更似個儒雅文人。四少與徐氏夫婦久別重逢,席間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我可不和_圖_書是來催妝。」四少笑著將一隻朱紅錦盒擱在梳妝台上,「這個收著,待見了傅老夫人,你來獻壽。」
晉銘。蕙殊從未叫過那兩個字,私心裏,只覺四少才是他。一聲「薛晉銘」,怎樣聽來都是疏離。
四少一直緘默,這才接過話頭,「民主是好的,我相信終有一日可獲民主,但不是現在。你我有生之年,只怕都來不及看到。」
飯局過後,徐氏夫婦說要親自送他們至住處。出了德芳齋,徐季麟走在前邊,胡夢蝶當著他也不避諱,親熱地挽住四少胳膊,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蕙殊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經過走廊時聽著叮一聲,綴在胸前的珍珠扣針脫落,滴溜滾到一間包廂的門縫邊。蕙殊低頭尋找,恰此時包廂門打開,裡邊人和她俱是一怔。
「是她,這倒巧。」
徐季麟皺眉叫司機掉頭,從衚衕里繞道過去。胡夢蝶隨口抱怨了兩句,不耐煩地取出煙來,對前面人群好似見慣不驚。蕙殊卻詫異極了,「這是學生遊行嗎?」
這樣一份禮,老夫人自然是收下了。非但收下,她更將自己腕上玉鐲當場取來贈給蕙殊,對薛四公子的心意亦是讚不絕口。壽宴上,大太太受老夫人叮囑,特地向傅總理引薦了晉銘與徐氏夫婦。
傅總理侍母至孝,見薛晉銘儀錶言止非凡,又得母親垂青,便改口以賢侄相稱。這令徐季麟夫婦十分欣喜,蕙殊在一旁卻是心煩意躁,臉上微弱笑意越來越綳不住。好容易挨完食不知味的壽宴,卻還有連場的戲要看。傅家有專門的戲樓,園子里早已搭得金碧輝煌,堂前足足排開數十桌。四少的坐席被請到傅總理坐席左近,與一班顯貴名流同在一處。各個貴賓的坐席間,以雕花屏風相隔,聲可聞,影可見,左右都是大人物,令蕙殊越發不自在了。
薛晉銘折返來尋她,一抬眼見著那年輕男子,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怔,神情各有古怪。也只剎那僵持,四少淡淡點頭,那人回之一笑,都沒有開口。
「對了,好像是佟孝錫佟三公子!」
「沒有。」蕙殊訕訕收回張望的目光,「我就瞧瞧橫幅上寫什麼。」
四少隨口答:「不認得。」那人已回了包廂,方才匆匆覷得一眼,胡夢蝶著實覺得眼熟。
蕙殊心頭一跳,驀想起那些傳聞,據說他從前也是手段頗辣的,很鎮壓過一些激進學生。看他如今溫文爾雅,又哪有半分辣手的樣子。徐季麟在前座附和道:「早就叫晉銘回北平來,他總不肯。」
他將話一挑明,令她滿腔委屈如被發酵,漲上來就收不回去。連日困惑都在心頭結成一股鬱氣,蕙殊衝口道,「我不明白,你分明在南邊過得好好的,何必要來北平看這些官僚臉色?難道我們大老遠來到北平,就是為了吃喝玩樂,整日同這些人胡混?」
胡夢蝶嗯了一聲,「鬧了好些天了,還真沒完沒了……我說季麟,政府怎麼就非不和圖書放人,天天讓他們鬧,煩不煩?」
她既不是他薛晉銘的什麼人,又怎麼好貿然替他在尊長跟前獻壽。這層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卻明知故問。蕙殊有些惱了,「平日做做幌子就算了,要到總理高堂跟前現眼,我可沒這分量。」
「小蝶!」徐季麟從前座回頭呵斥,「不要亂講,總理官聲也是隨便議論的?」
可如今呢,胡夢蝶言下之意沒有明言,只低低嘆口氣。蕙殊望了四少走在前面的背影,心底不是滋味,不知他走在此地是否心生悵然。世間事,果真起落如棋局,今日不知明日興,明日不知他日亡。
「怎麼不合?」他挑眉一笑。
有心,自然得見。可他倒似徹徹底底忘了那個人,終日出入宴聚,自顧風月,不提起、不在意、事不關己。如果往日深情是做戲,那麼戲台上最好的演員也不及他萬一,那必定是同一個軀殼裡棲宿著兩個靈魂,一個是痴心至情的四少,一個是涼薄世故的公子。
「那三人被怎麼了?」蕙殊瞧著那幾個字,難耐好奇。
蕙殊聽得難過,心裏亦明白七八分滋味。
到德芳齋已是晚上八時過了。
傅老夫人所在的春暉堂,裡外喜氣洋洋,來賀壽的親眷後輩絡繹不絕,幾乎將偌大廳堂佔滿。大多偏房親戚連近前的機會也沒有,即便到了老夫人跟前也說不上幾句話。傅老夫人是一位矍鑠可親的老人,既無矜高之態,也無龍鍾之形,銀髮素妝如仙嫗。自一踏進來,薛晉銘便被眾人緊緊注目,周遭的目光如影隨形。蕙殊隨他問安道賀,傅老夫人訝然打量,經身旁長媳提醒,才認出是晉銘。
這裏的人不大喚他四少,只稱薛四公子,或呼晉銘。
四少只是笑一笑,語聲淡定無波,「我無意再入仕途。」
「七小姐,這髮式您看還成嗎?」女僕小心翼翼問話,蕙殊回過神,端詳鏡中自己一身中式褂裙,湖藍底綉如意淺領長襖,美則美矣,卻似出土老古董。女僕又取出對沉甸甸的玉扣耳墜,蕙殊頓時苦了臉,「就不能換副小點兒的嗎,耳朵都要扯長了。」
蕙殊見四少一直側臉看著車窗外,無動於衷的樣子,只好自己尋思著找個話題,「聽說傅家請齊了四大京班,那幾大名角今日都要登台?」
四少笑笑,「陳年舊事,我不大記得了。」胡夢蝶哼了聲,「她也算個有能耐的,只是你們薛家上上下下的嘴臉,倒叫人看了個透骨涼。枉你為李孟元盡心出力,卻落得那般下場。」
車子往傅家馳去,一路開得甚急,轉入劉家市口卻猛然剎住。前方密密的人叢,有男有女,參差高低不齊,列著齊整隊伍朝這邊過來,並肩挽臂軋斷了路面。最前方的人拉開巨幅白布,上面粗大黑字觸目驚心。後邊無數橫幅豎旗揮舞,紙頁撒得漫天漫地,口號聲浪一陣高過一陣。道旁販夫走卒紛紛走避,前頭的車輛已經湮沒在混亂人群中,進不得也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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