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04、陰謀

周圍的侍女俱作低頭狀,許惠捂嘴偷笑不止,眼波一掃,卻瞥到一旁的王意正望著這對恩愛情深的帝后,神思恍惚。
她撫著肚子大笑:「我倒是希望著能生個女兒,有意姐姐那樣的聰慧頭腦。」
「外頭好像又下雪了,山裡的氣溫更冷,雖說雪景絕美,那也只是顯貴之人才有的享受,底下人不過陪著挨凍罷了。」
他沉默片刻,一本正經的說:「我現在後悔了。」
從霍府的角門進去,在門廡侯了僅一刻時,便有人匆匆迎了出來,將她領到了府邸內苑。這麼快速的反應頗令她受寵若驚。
灰濛濛的景色被他三人一襯,倒顯得鮮活生動起來。
平君不免惋惜:「意姐姐若是肯嫁給彭祖哥哥,只怕他們的孩子也該有奭兒這般大了。」
劉病已專心致志的替她系好鹿皮裘衣,「長定宮一早就遣人打理好了,你去了以後覺得缺什麼要記得說,別將就,你一味的好說話,放縱得底下的宮人都學會了偷懶。」
淳于衍不是很明白,「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後悔什麼?後悔讓我去甘泉宮生孩子?」
「又胡說,我當然要第一個知道你順利誕下麟兒,母子平安。」
漸漸的,埋藏在心底那顆自卑的心被霍夫人眸底那抹閃爍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光耀激發出震撼的跳動——那個瞳孔中正映著一個蒼白卑怯的自己。
為什麼別人能成為人上之人,而自己卻始終列入低賤之流?
她想起周陽蒙的話,要懂得不折手段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如今,這個機會就擺在自己面前。
霍夫人道:「這就要看少夫的本事了。大將軍掌管天下,誰敢說他什麼?你放心,到時若有危險,我們會保護你的。現在就怕你沒這個意思!」
臨行的那一日,劉病已扶著妻子站在滄池邊賞雪。滄池的河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浮冰,流水在冰層下緩緩流動,岸邊的停著舫舟,枯萎的敗草偶爾從積雪中扎出一叢,顯得有些頹然。幸而宮裡的氛圍沉浸在節日之中,遠處,張彭祖正領著劉奭玩耍嬉戲,王意站在車前觀望。
霍夫人大喜,握著她的手,直接從自己左腕上摘下一隻翡翠鐲,套到她的手腕上:「那我就在長安敬候少夫佳音了!」
霍夫人在寢室東廂接見了她,室內燒著火炭,霍夫人獨自一人坐在房內。淳于衍進去時,霍夫人朗聲笑道:「少夫來了,快請坐。」指著身下的一張席,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王意至今未再和圖書婚配良家,張彭祖雖然納了好幾個妾侍,卻始終沒有迎娶正妻,兩個人仍像小時候一樣相處融洽,卻在不知不覺中蹉跎了光陰。
「珍重!」他揮手相送。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了不下十遍了。」
淳于衍想霍夫人能有什麼事求自己,無非是請她看個病什麼的,這樣的請求幾乎不能算是一件事,於是很爽快的答應了,「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沒有什麼事我不可以做的。」
「你!你走之前上霍家去和霍夫人辭行!想辦法為我求個職位,我知道上林苑安池監現在正有缺!」
淳于衍看著霍夫人自信滿滿的笑容,想著霍光隻手遮天的權力,頓時膽氣大漲:「我願儘力而為!」
「你現在就走?」
張賞拎著酒尊從門外推門進來時,正看到妻子愁眉苦臉的對著一件舊棉衣長吁短嘆。
霍夫人壓低聲,「婦人分娩產子乃是一件性命交關的大事,十死方得一生。如今皇后臨盆在即,可以藉此機會下毒除掉她,這樣成君就能當皇后了。」霍夫人感覺掌心中的手指劇顫,欲抽離時一把牢牢握住,她緊緊盯住淳于衍,懇切的說:「若你肯出力促成此事,我願與你共享富貴!」
少頃登輿,病已戀戀不捨的拉著平君的手和圖書再三叮嚀,直聽得張彭祖在邊上連連翻白眼。平君面帶笑容再三回應:「知道了。」病已卻仍是說個不停,最後,他猛地跳上車架,將她攬在懷裡,毫不避諱的吻住她。
淳于衍被霍夫人拉住了手,凍得發麻的手指被她的滾燙的掌心捂得又癢又酥,她的膽氣也因此被捂得大漲,低著頭期期艾艾的將來這的目的說了出來,想為夫君求上林苑安池監的職務。
大好的富貴就擺在眼前,唾手可得,誰會不心動?誰會拒絕?誰會沒那個意思?
她狡黠一笑,「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的手掌往下移,最後貼到了她的肚子上,雖然隔著厚重的衣裳,根本感覺不到胎兒的動靜,但他仍忍不住會心一笑,神情溫柔的說:「乖乖的,我這裏一忙完元日朝賀祭陵的事,便會去甘泉宮泰畤,到時候即便脫不開身去長定宮和你朝夕相處,也可儘早獲知你們母子的事,方便照應。」
「可是……」她猶豫著,「給皇后吃的葯是太醫們共同商議后開具,服用前更有宮人嘗葯,這怎麼可能下毒?」
「噓,你小聲些,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胡說!」她心慌的想去捂他的嘴,卻被他一把推開。
淳于衍因為曾經服侍過太皇太后,所以與霍家的夫人、姑娘和-圖-書倒也有些交情,平時她們有些小疾,都喜歡請她到府上診治。但僅靠這些淺薄的來往如何能令她夠資格開口求霍夫人討要官職?
她吃吃悶笑,「若我分娩之後,你恰在泰畤壇祭天祈福,一時得知消息后又大哭不止,甚至暈厥倒地,那可如何是好?」
她記得,自己也曾在心底暗暗羡慕過霍夫人,因為眼前這個成為人上人的高貴夫人,以前也不過是個奴婢。
淳于衍把自己的一件厚棉衣翻了出來,棉衣是好幾年前做的,袖口蹭破了,是她用線密密縫補過的。
淳于衍不敢相信的發獃,大將軍夫人這般親熱的稱呼她的字,這麼高的禮遇,捧得她都快飄起來了。
這時候距離皇后臨產分娩還有一個月,掖庭中的每個人都不敢鬆懈大意。臘日祭祀過後,皇后乘輿準備離宮,前往甘泉宮。
「後悔不該把那麼犀利的三姑娘安置在你身邊,你瞧瞧這才幾個月,你都被她調|教成什麼樣了?」
霍夫人眨著眼,那雙鳳目透出興奮的光彩,不知為何淳于衍被她的眼神看得頭皮直發麻。
「大將軍素來最喜愛小女成君,想給她最顯貴的身份,因此想麻煩少夫……」
「明天走。皇后乘輿先行,太醫令帶著十多位太醫隨車隊先去的,我和宮裡的一些侍女最後m•hetubook.com.com一批走,宮裡會準備馬車。」
她頻頻回首,「我在長定宮等你來……」
她猶豫著,慌亂著,張賞喝得微醺漲紅的臉上流露著不甘屈於人下的悲憤。在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想起了周陽蒙的那番話,終於,她點頭允諾,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能放過一絲希望,她得去霍府為夫君、也為自己求上一求。
淳于衍早已駭得魂飛魄散,她萬萬料想不到霍夫人所求之事居然會是毒殺皇后。她懼意萌生,想逃卻被對方震懾住。霍夫人威逼利誘,幾乎就是雙管齊下,容不得她有半分猶豫逃離的思考。
「少夫求我這件事,我也有事要求少夫,可否?」
白雪皚皚,鵝毛舞空,臘日前三天宮中便開始除塵,掖庭令濁賢不敢大意,親自在掖庭坐鎮,將整個後宮里裡外外清掃了個遍。
張賞喝得微醉,滿面通紅,扯著嗓門直吼:「我說,你平時和霍家也有走動,怎麼……怎麼不知道多巴結巴結他們?你光結巴那個沒權沒勢的皇后能有什麼用?」
「我說……這回一去得個把月吧?」
「嗯。」她回過神,匆匆將棉衣疊好,打包,「甘泉宮離長安三百里,來去不便,所以即使有休沐,我也沒法趕回來。正月里長安城諸侯王隨從親貴雲集,你可別再出去亂賭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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