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紫衣

她說得興起,不防腳下一滑,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她只覺肩膀猛地撞上了一個什麼東西,耳邊聽得一個女子的低聲呼喚,還夾雜著幾個男子的大聲喝呼。居生生抬手一抓,不知抓住了一個什麼東西,終於穩住了身體。
聽說五聖莊主對這位新夫人是近乎寵溺的疼愛,平時連山莊都捨不得讓她出一步。倘若真的是他們,他們來洛陽,是為了什麼事呢?莫非,念香的真實身份,已經在江湖上傳了開來?是為了碧空劍訣?
居生生趕緊打著哈哈道歉,「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一時情急了才會……那個……這,還給你們……」她把被自己拽斷的面紗遞過去,誰知對方也不接,三四個人,只是如同見了鬼一般地瞪著自己。
韓豫塵好脾氣地笑道:「生生姑娘說的是,菜色精緻些,難免花樣就多。只是再這樣買下去,我們真的要雇馬車才能回去了。」
居生生活力十足,來回於十幾個攤位前,紅色的身影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蝴蝶。她身後跟著提了一大堆東西的韓豫塵,他好脾氣地由著她亂跑亂買,倒是習玉有些看不慣,因為她和念香兩人手上也已經提滿了東西。
「還有獐子肉賣呢!我想想這個怎麼做……」
居生生怔怔地看著她淺紫色的衣裙消失在街角,心裏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那是憾然還是不舍?多麼奇怪,她居然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一個女子產生親切的感覺,除了習玉,她還從未這樣過呢!
那女子輕輕拉著自己的袖子,按理說陌生人這樣做是很討厭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居生生始終無法去討厭。她一見那女子,心m.hetubook.com.com裏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彷彿久違了一般。
「誒?這……」她呆住了,這才發覺那男子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淺紫色華服的女子,她頭上戴著斗笠,上面的長長面紗已經斷了半截,露出一個雪白柔美的下巴。隔著面紗,居生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覺她正死死盯著自己,目光灼灼,不知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雙手微微顫抖,顯然在極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她輕聲道:「你……你叫我姑娘?我沒那麼年輕了……你、你今年是不是剛滿十七?你……是六月的生日……?」
她回頭對那些男子說道:「我們也該回去了,老爺在客棧等著呢……」她回頭又望了一眼居生生,看了良久,這才萬般不舍地轉身離去。
端木容慧的別府建在洛陽城北,第一眼看上去並不出眾,只是與別家清一色的青磚牆不同,他的宅子周圍有一圈極高的圍牆,全部刷成白色,看上去一塵不染。江湖人都私下傳說端木容慧是個有潔癖的人,甚至連別人用過的碗筷也要砸碎了再不留府里,如此看來也不是空穴來風。
一身紫衣,頭戴面紗,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獨特的毒香。這女子,該不會是雲南五聖山莊的人吧?早聽聞五聖山莊莊主休妻,重娶了一個絕色美人,那絕色美人還不是中原人,而是個苗裔的蠻女,這事曾在江湖上引起無數謠言。
她放開手,可是誰都能看出她是那般依依不捨,美麗的眼睛在面紗後面一直看著居生生,那目光太複雜,教人猜不出裏面的任何涵義。
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別府裏面和_圖_書一個傭人也沒有,空蕩蕩地。可是裏面卻是窗明几淨,異常乾淨。居生生一進去就覺得冷,他府中無論是客房還是大堂,地上都鋪著打磨得平整之極的黑色石頭,牆上屋內甚少裝飾,倒是小廳的牆上掛了不少寶劍武器。
那女子卻不說話了,半晌,居生生駭然發覺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打濕了面紗。一時間,她和習玉都呆住,不知該怎麼辦。那女子身邊幾個男子都低聲勸慰,習玉聽他們叫她夫人,心想這女子只怕也不年輕了,怎麼會單獨出門?
居生生得意地搖著手指,「你果然什麼也不懂。我每樣東西只買了一點點,做出來不過一小碟子罷了。那些做一大盆的,不過是庸人而已。」
她緩緩抬手,接過面紗,習玉只覺她的手映在淺紫色的衣袖下,白得如同透明一般,十指纖細美麗,不覺微微一呆。要說美麗的女子,她見過不少,居生生就是一個鮮活的大美人,可是這個連臉都沒露出來的女子,全身上下流露出的文雅柔美,卻教人忍不住流連,光是一雙手就讓她看的幾乎呆住。
韓豫塵始終未發一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朝那女子走遠的方向看去。
那女子忽然柔聲道:「沒事,也是我們不對,沒注意她摔了下來,本該去攙扶的。」她的聲音柔和如同洞簫,可是如果仔細聽去,她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以致於聲音在微微顫抖。
習玉是習慣了富貴的日子,端木的別府雖然很大,卻談不上奢華,甚至可以用清冷質樸來形容,這倒讓她覺得新奇。不過想想端木容慧就是一個冷冰冰的人,且向來目下無塵,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樣的風格或許更適合他。
「誒,這裏的菜比較新鮮!」
沒走兩步,一塊荷葉包著的裡脊肉就砸去她頭上,居生生大叫一聲,委曲地回頭,卻見習玉還打算把手裡的莧菜砸過來,「給我拿著!想偷懶?沒門!」她冷冷說著。居生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習玉發火,她撅起嘴,可憐兮兮地抓起肉和菜。
「聽說端木他家裡面有許多酒,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紹興女兒紅?用那個來做菜,再好不過了。」居生生在前面快步走著,輕盈地躍過一個小雪堆,歡快地說著。
那男子只是瞪著居生生,也不接面紗,過了一會,他才喃喃道:「夫人……這……」
他怎樣也想不明白,居生生已經在前面大聲叫他,「韓豫塵!你再發獃,晚飯就沒你的份咯!」
習玉將面紗遞過去,沉聲道:「我姐姐行事是魯莽了些,不過下雪天路滑,她不會武功,難免滑了跌了。得罪了各位,還請不要與她計較。」
居生生瞪圓了眼睛,「你是說那種顏色很紅的,喝起來又酸又甜的酒么?那種希奇的東西他也有?」她還是在做花魁的時候,有一次應付高官才有幸嘗了一口呢!端木這傢伙,太奢侈了吧!
居生生立即毫不羞愧地把東西一股腦丟去韓豫塵身上。習玉嘆道:「你太順著她了,這丫頭不吃點苦頭不知道人家的辛苦。」
他笑了笑,算了,先過一個快活的年吧!
誰知沒走兩步,那女子忽然追了上來,一把抓住居生生的袖子,似乎急急地想說什麼,半晌才道:「姑娘……你是何方人士?可否請教芳名?」
他們在端木別府坐hetubook.com.com了一會,只覺遠離喧囂,安靜之極。他在府中種了許多樹木,時值冬天,上面積滿了雪,疊玉一般。可以想象夏天是怎樣一番碧綠景象。端木容慧進了府就不知道躲去了什麼地方,只讓玉帶吩咐他們一切隨意。於是習玉他們就商量著去市集去買些年貨,過個快活的年。
居生生見她越來越激動,不由奇道:「我是剛滿十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你是誰?幹嗎要問我這些?」
誰知肩上忽然一緊,似是被誰抓了住,然後一個低沉嚴厲的聲音說道:「你怎麼走路的?!撞了人也不道歉?!」
「……既然沒事,那麼我們告辭了。」習玉輕輕說著,她在這女子面前,也忍不住放柔了聲音,拉著居生生轉身就走。她心下也不由好奇,看她周圍的幾個男子,只怕身手都是一流的,到底是什麼人呢?一時間,習玉突然產生了江湖第一美人這個想法,只怕這個稱號用去她身上,是當之無愧的。
眼看居生生又抓了一把蘆蒿,還買了兩斤牛腰子肉,習玉終於忍不住嘆道:「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的攤子都買下來?我們不過吃一頓年夜飯而已!」
韓豫塵笑道:「自然是有的,生生姑娘恐怕不知道,端木兄在江湖上頗有些怪名。一是因為他武藝超群,二來他與人交往不拘言笑,甚是難處,三就是因為他是個品酒的大家。洛陽別府地窖里,只有你沒聽過的酒,沒有你找不到的。不要說紹興女兒紅,便是波斯那裡的葡萄酒也有幾個種類呢。」
韓豫塵只是笑,並不在意。
居生生回頭對她做了個鬼臉,撅嘴道:「你是宰相家的大小姐,自然不希奇這https://m.hetubook.com.com些東西!像我這種尋常老百姓,沒見過世面,希奇一下也不行?」
居生生終於良心發現,回頭看看他們三人滿手都是東西,三個人,三雙眼睛,傻傻地看著她,顯然誰也不希望她再買下去了。她眨眨眼睛,甜美地笑了,「那好吧!先買這麼多!」她拍拍手,輕鬆地轉身就走。
「生生?怎麼了?」習玉走了過來,護衛性地把居生生推去身後,冷冷看著方才質問她的那個男子。居生生輕聲道:「是我的錯,撞了人,還把人家的面紗給拽下來了……」她舉起手裡那截輕柔的面紗,只覺那女子還在看著自己,卻不說話,心下不由奇怪。
習玉淡道:「葡萄酒有什麼希奇的?我看也未必有多好喝,倒不如竹葉青來的清冽動人。」
那女子擦了擦眼淚,勉強笑道:「抱歉,風雪太大,迷了眼睛倒教各位笑話了。我……我見姑娘長得像一個故人,所以忍不住多問了些。姑娘別慌。」
「啊!那裡有我要的小豬肉!」
韓豫塵這個好脾氣先生立即柔聲道:「給我吧,生生姑娘。下雪天路滑,你不會武功,提著東西很容易摔倒的。」
「生生?你怎麼了?我們回去吧!天都快黑了!」習玉輕輕推了她一把,居生生如夢初醒,「哦」了一聲,轉身就走。
居生生實在想不到她會這樣問自己,不過當下還是乖乖回答,「我是山東人……我叫居生生,姑娘你……?」
居生生定睛一看,卻發覺方才情急之下抓的居然是一個女子的面紗,而抓住她大聲質問的,卻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濃眉大眼,頗有英氣。那人一看清居生生的臉,猛地一驚,本來還要指責的話這下再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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