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峰突起(1)

沒有求救信號,照片中看不出東方人的臉,這讓人們感覺平靜很多。雖然這是南珈附近第一次發現路邊炸彈,可是這種事兒該來的總是會來,大家早有心理準備。
夏明朗停頓了一秒鐘,然後說:「繼續。」
當陸臻趕到事發現場時,風已經停了,夏明朗已經完成了現場的初步處理,帶著剩下的精銳隊員前去營救秦若陽。暴雨筆直的從天上砸下來,近處的灌木都被壓得伏到在地面上。
「用迫擊炮彈改的,裏面塞了不下他媽的一千根這種東西。」還是冷冰冰地調子,幾乎沒有一點起伏。
陸臻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好讓自己的心跳更平緩一些。
西南部鋒煙已起,夏明朗原本指著飢餓能逼跑一部分難民,畢竟他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來給撐門面。無奈事與願違,從各個方向逃難出來的老百姓聚集到南珈,遍地都是飢餓,至少這裏還安全。夏明朗已經無力向難民提供足夠的食物,只能最低限度的給孩子們發放一碗南瓜粥,附近所有能吃的動植物都被飢餓的難民啃食得乾乾淨淨。
「我說,你還是不要進去!」柳三變嘶聲吼道。
在隨時有可能遭遇路邊炸彈的道路上,車隊前進得很慢,頭車是一輛老式的機械掃雷車,沉重的大鐵筒輾壓著路面,揚起細粉一般的紅土天空開始砸落雨滴,稀疏而沉重的雨點擊打在悍馬車頂上發出好像炒豆子一樣的爆響。紅土吸飽了雨水,蒸騰出迷茫的霧氣,好像滾開的水面。
暴雨之夜,能見度非常的低,四下里都是嘈雜地狂暴雨聲。要增加醫療人員,車隊的配比也必須要再調整,場面瞬間極度混亂,各隊的負責人忙著收束自己的隊員,雨水模糊了人們的視線,讓每個人的面孔如此相似。
「安靜!」陳默把槍收起:「做好打硬仗的準備!」
夏明朗點齊人馬,全裝出發,身為南珈的實際控制者,他必須去現場查看一下。
陸臻耳邊猛然炸開兩聲巨響。
陸臻看到單兵電台的紅燈在閃,他連忙接起來。
「家裡就靠你了!」陸臻趴住車窗,死死地盯住暴雨中的陳默。
「你說什麼?」陸臻沒聽清。
陸臻hetubook•com•com腮邊的肌肉綳起一條堅硬的線,半晌他問道:「傷亡呢?」
陸臻用三棱刺從破碎的車門上撬起一枚不到兩厘米長的細鋼筋。
沒有掃雷車在前面壓著,即使是這樣狂風暴雨的夜晚,在手藝高超的車手掌控下,輪式越野車仍然可以達到非常可觀的速度,當然,車內的所有人都得用安全帶把自己死死地綁在車上。
柳三變最近喜得貴子,每天都樂呵呵的,不停地追問所有人,他兒子應該叫柳思南還是柳思珈,夏明朗不屑地指出他的無恥,哪有人逼著家裡的老婆承認想自個兒的。柳三變嘿嘿笑,得意的很。
「車載電台毀了,用這條線聯絡。」夏明朗輕輕嘆息一聲。
「我不知道!」陸臻瞬間有些茫然,但是剎那間他又堅定起來:「我們馬上出發!」
「子母雷,第一個是埋在路邊的,他們壓到了第二個。然後一起爆了,車廂剛好正對著。」刑搏似乎在很平靜地解釋著,用那種巨大震驚之後的無痛無感式的平靜。
南喀蘇尼亞正在醞釀一場全新的戰爭,這將是真正意義上的軍閥混戰,戰後利潤豐厚,全世界的軍火販子和雇傭軍都興緻勃勃地涌過來準備分一杯羹。有南邊的軍閥宣布他們抓到了軍情六處的人,隨即,英國政府宣布那只是一個離職人員的個人行為。
秦若陽對這些新聞不屑一顧,他口氣平淡地告訴陸臻,事實上,就連中情局的特工也早已經進出過好幾次。
「全速前進。」夏明朗說道。
陸臻看到隊員們從樓道里狂奔出來,他一把扯住張浩江嘶聲喊道:「我們需要更多的醫生,更多的醫生。」他的喊聲在暴雨中聽來幾乎有著幾分凄厲,張浩江像是被他嚇住了,忙不迭地點頭說好。
太暗了,駐地的街燈忽然同時亮起,四面八方的飛蛾蜂擁而至,還有那些長著長翅膀的白蟻,像雪片一樣在昏黃的燈光里上下翻飛。
看來全世界的土炸彈生產者都從萬惡的阿富汗那裡得到了寶貴的經驗,一個迫擊炮彈或者可以炸翻一輛裝甲車,可是如果在裏面摻上一千顆鋼珠或者鐵釘……
陸臻下意識地大喊了和圖書一聲:「隊長?」他看到身邊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在雨季的尾聲,天氣又開始熱起來。老爹帶上一瓶威士忌酒過來做了一次回訪,李國峰找人修好了被徐知著打壞的車載廣播,大家有商有量,氣氛極為和諧。
天已經快要黑了,烏雲在半空中賓士、顫抖,失控地滴落雨水。陸臻聽說,在非洲,暴雨的夜晚是屬於魔鬼的。
「叫隊長!」陸臻的聲音清晰鎮靜:「東北面2點鐘方向,30公里左右,有車隊遭遇路邊炸彈襲擊,身份不明。」
夏明朗苦笑,知道不用理他。
暴雨將至。
「隊長?你們那兒……」陸臻緊張地問道。
「繼續。」夏明朗答道。
這句話在基地廣播中剛剛重複到第二遍,陸臻已經從二樓的窗口跳了下去。雨水像小石子一樣打在他身上,作戰服瞬間濕透。
全球……是一個整體,一個渾圓的球體,在這顆地球上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是孤立的,背後總是與全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南喀蘇尼亞緊貼著河流,擁有大量可以耕種的土地、淡水還有石油,這是一塊還沒有被充分開發的處女地,在這裏,未來有無限可能,誰都不願意放棄。無聲的較量,背後的撕殺,天空中懸著無形的絲線,有人在黑暗中亮出牙齒。
陸臻沒有說什麼,又往後退開了一步。柳三變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還回不過神來。陸臻再退開一步,終於,柳三變哆哆嗦嗦地蠕動著嘴唇說道:「你還是不要進去……」
「又要下雨了!」張浩江看到天空中奔跑著烏青色的雲朵,喀蘇尼亞沒有天氣預報,可是有經驗的人可以利用雲彩來判斷天氣。夏明朗下令各小組注意暴雨侵襲,遠處的天際傳來一聲沉悶的雷鳴,起初大家都沒有注意……沒有人注意到在這次雷聲轟轟之前——沒有閃電。
陳默堅硬的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只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陸臻一把甩掉臉上的水珠,命令車隊立即出發。前方狂風如卷,暴雨如織,門口哨位的探照燈目送他們離開,雨水像鞭子一樣在光柱里抽打來去。天色是墨一般翻湧的黑,地上亦是,大地一片汪洋,看m•hetubook•com.com不出路的邊際。
「是我!」夏明朗低聲道。
「情況不妙,趕緊過來。」夏明朗的聲音里有種難言的悲愴。
偵察機顯示老爹的營地里人來人往,他們從不知名的地方趕來,往不知名而去。而與此同時,曾經收回南珈的風箏們也悄然飄向遠方。蘇大叔託人傳了消息過來,最近有好幾拔人在勒多港瘋狂融資,他們在尋找國際高利貸販子,抵押品是將來可能爭取到的土地,礦藏和石油。
這才是政治家眼中的世界,國家與國家之間沒有道德,沒有規則,只有利益的爭奪與分割,觀念的輸出與反輸出。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朋友,轉念又能翻臉為敵。那不是心思單純的人們可以理解的,卻是現實最本質的模樣。
陸臻上前抱住他,剛剛一拳幾乎打飛他的漢子好像崩潰似地軟化下來,痛哭失聲。
「我說隊長,我得說一句,咱這也得能看得清路,回頭別翻溝里去,雖說也不遠了……」沈鑫一邊加速,一邊習慣地叨嘮。
前方傳來一聲悶響,車隊忽然又停了下來,陸臻幾乎是下意識的跳出了車門。還好,在手電筒的強光籠罩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不過是一輛翻進了路邊的水溝里。訓練有素地隊員們迅速地從覆倒的車廂里爬了出來,陸臻留下一輛車幫忙,指揮著剩下的車輛從水溝邊上繞了過去。
然而雨勢突的一轉,前擋風玻璃上忽然暴起一片白光,雨水濺起的水花幾乎遮蔽了整個前方視線。雨刷好像已經不存在了一樣,大燈照不出五米以外,四周的一切景物在暴雨中失去了輪廓,變成模糊的影子。
夏明朗微微笑了笑,示意大家加速前進。越過溪流,穿過密林,驚飛的小鳥呼啦啦地從茂密的叢林里飛濺起來,在半空中聚集到一起,又從低空折返。烏雲中滾過玫瑰色的閃電,震徹天地的雷鳴,讓人們的心臟都跟著發抖。
砰……砰……
一滴巨大的雨水被狂風從窗外卷進來,砸到陸臻臉上。他看到不遠處的河流在黑暗中閃爍細微的波光,車隊驚起了成片的鳥群,那種像麻雀一樣的小鳥是喀蘇尼亞最常見的飛鳥,成千上萬隻小鳥像從低空掠www.hetubook.com.com過的烏雲。有兩隻巨大的禿鷲混雜在它們中間,從陸臻眼前掠過,消失在遠方。
柳三變湊到陸臻耳邊吼道:「出什麼事兒了?夏隊怎麼了?」
好幾分鐘以後,陸臻才從地動探測器的綜合數據里讀出異常,直到半小時后,偵察機傳回第一組模糊的照片……
天色迅速地暗下來,沉悶的氣壓讓人呼吸困難,雲層壓得極低,幾乎觸地,半空流動的雲塊好像烏黑的奔馬,它們碰撞在一起,撞出雷鳴與閃電。
好像洪水,它奔涌而來,無可阻擋,你只能站上船頭弄潮,又或者……被無力的捲走。
「他的助手?」
通常,第一批隊出發以後,第二批隊的車輛都會加滿油整裝待發。
在車載探照燈的強光下,陸臻看到了那輛被炸彈撕碎的壓雷車,爆炸產生的大火早已徹底熄滅。堅硬的裝甲像一隻被打翻的紙燈籠那樣擰成一團,雨水從扭曲的鐵片上流淌下去,為每一條線、每一個面都鍍上一層晶亮水膜,在燈光下閃著慘白的光。
裏面的人掀開帳門,是柳三變,一道霹靂閃過,陸臻只看清了他雙目似血。
「嘿,隊長,前方水深火熱啊!」沈鑫開著玩笑。
十月,在南珈人們碗中的南瓜第一次超過了飯,不過因為最近太多人離開,這個日子已經比預想中晚了好幾天。
「明白!」陸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地挺起了胸,好像半空中有某沉重的東西在壓著他,雖然在那一刻,他還不太清楚頭頂上高懸的是什麼。他甚至忘記了去問一聲夏明朗,你現在是否還好,他已經身不由己地被捲入了那種巨大的悲愴中。
「余傲添,二哥的人。」
陸臻感覺到心臟劇烈地跳動,手指震顫地幾乎連一個電鍵都按不下去,他雙手握拳大吼了一聲,瞬間緊繃的肌肉消除了那種無法自控的生理反射,接通基地廣播沉聲喊道:「全局戰備,第一批隊遭遇路邊炸彈襲擊,第二批隊準備出發。」
「把老張他們都叫過來。」
都是軍人,聽到信號槍響都條件反射性地停住,向槍聲響起處看去。
「秦若陽說他目前能確定他的一個助手和兩個當地嚮導都已經死亡。」
「都在!」
「是www.hetubook.com.com秦若陽,是我們的車,是秦若陽……」陸臻的聲音從通話器里撞出來,落地有聲地,以至於連旁邊的方進都驚訝地轉過了頭。
陸臻感覺到濕熱的風撞到自己的臉頰,帶起他鬢角的碎發。窗外,遠處的青山氤氳著墨一樣濃重的暗色,夏明朗帶著車隊正在離開南珈,在他們的腳下是彷彿被無限拉伸的暗紅土地,暗綠色的車身在這凝縮成微小的色塊,看起來突兀而又鮮明。他有非常不祥的預感,那種感覺無法形容,雖然他極力地迴避。
「怎麼會這樣??」陸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據他說炸彈威力很大,破片很多……」
無可迴避的現實。
夏明朗無奈地盯住半空中閃電的殘影,暗自祈禱讓雨再晚一點下下來。
畢竟都是見過風雨的人,很快的,在幾位隊長的協調下重新分好了車次,醫療隊又一次開出了那輛廂式急救車,陸臻盯著那鮮艷的血色十字感覺到異常地刺目。
遠山近樹,艷色的紅土與鐵色天幕通通都消失了,在雪亮的燈光中,雨水像一支支堅硬的水晶柱那樣從天際直插下來,泛出晶瑩的冷光。
刑搏轉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陸臻甩下他,往臨時搭起的急救帳篷跑去。還沒進門,陸臻就跟人隔著帆布撞在了一起,他聽到一聲變了調的咒罵,一股大力砸在他胸口,讓他連退了兩步。
不過即便是如此,同志們的鬥志仍然昂揚,守了太久,苦難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常態,好像一切本應該如此。
暴雨如注,天色漆黑如墨,只有高高的路燈上攏著一小圈光暈,卻映不到天,也照不亮地。遠處,又一道霹靂從天空砸向地面,金黃色的亮閃像網一樣罩住半個天幕,把烏雲燒灼出痕迹。驚雷從天際滾過來,隆隆作響。
陸臻愣了差不多有三秒鐘,旁邊的郝小順大力推他:「組長?出什麼事兒了?」
世界,對!
「我們已經在路上了!」陸臻馬上答道。
砰砰砰……連續三響,紅、白、黃三色信號彈沒入天際。
夏明朗在車身急轉的瞬間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一團白光混著火焰把前方的車子吞沒。通訊斷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陸臻聽到夏明朗在吼:所有人不許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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