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越來越會哄我開心了。」苗苑低頭笑。
盛夏的深夜，氣溫比白天降了不少，清涼的水流經過皮膚時也帶走了躁熱。苗苑的手腹輕柔的在陳默頭皮上打著旋兒，洗髮水一開始不起泡，不小心添多了點兒，細膩的泡沫大團大團的淹沒了手背，沿著陳默的額角往下滑。苗苑拿了花灑過來沖洗，小心的避開眼睛的位置。陳默安靜的看著苗苑，像一個乖巧的孩子那樣隨她擺弄。
搓一遍，沖乾淨，上一次肥皂，再搓一遍……苗苑忽然笑起來：「我好像在殺豬。」
日子仍舊過得平淡，報紙上橫陳著各種各樣的壞消息與形形色|色的官樣文章，時不時讓苗苑看得欷歔不已，時間就這樣按部就班地掠過去。又過了一周多，苗苑看到報上呼籲乾旱地區要注意嚴防山火，以免災上加災，日前某某山區突發火災，所幸武警消防部門及時趕到，營救出大批的村民，可是仍然付出了一人死亡多人失蹤的慘痛代價。
「哦，那你再回去睡，到點兒我叫你。」
「口感好。」苗苑笑得很歡樂。
苗苑看到「武警」二字下意識地就去撥陳默的手機，卻關機了。山區里信號不好，陳默為了省電沒信號時就會關機，畢竟有時候找個充電的地方都不容易。
苗苑被放開時微微喘著氣，腦子裡一片空白，有暈眩的錯覺。
「刷乾淨了宰來吃！」
夏天的太陽起得早，陳默醒來時滿屋子都是香甜的氣息。空調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
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可是房間里並不熱，乾爽明快的陽光穿過紗窗，有無數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浮動，泛著金砂一樣的光彩。
陳默搖了搖頭，輕輕吻著苗苑的後頸說：「不了，我陪陪你。」
陳默回到山區后給苗苑打電話報平安，順便告訴她蛋糕已經被哄搶一空。苗苑在電話另一頭笑個不停，她說你記得把保鮮盒搶回來，有盒子在就成，沒盒子以後就不給做了。
就是這麼的臟，災區水源金貴，連喝都不夠，用來洗衣服洗澡那根本就是罪惡，每天能有半杯泥湯水刷牙抹個臉都已經幸福的人生。
苗苑按住陳默的肩膀讓他坐下去，倒了洗髮水在手中揉出細白的泡沫。
陳默忙完正事就馬不停蹄的往家趕，早就過了半夜，整個小區里都安安靜靜的，整幢樓只有自己家裡亮著燈，所有的燈都亮著，在漆黑的夜晚顯得那樣通明。陳默有些心疼，又覺得歡喜。
認真的女人最美。
「沒事兒，反正睡不著，給你弄點吃的帶回去，讓成大哥和原傑他們也都嘗嘗。你什麼時候走？」
很多年以後，苗苑想起那個夜晚都覺得非常不真實，那樣的燈光，那樣的水色，那樣溫柔的陳默。有時候一瞬間的了悟足夠讓兩個人消磨一生，有時候，一個夜晚的一抹微笑，足夠讓一個人死心踏地一輩子。
不用上肥皂，清水兜頭澆上去，陳默全身上下www.hetubook.com.com都流起了黃褐色的泥漿水。苗苑驚得駭笑不止：你怎麼能臟成這樣？？
等陳默洗漱完回來，苗苑已經給他泡好了一杯檸檬紅茶，白骨瓷碟子里放著新鮮出爐的瑪德琳蛋糕。陳默看到苗苑低下頭，用裱花袋把蛋糕糊擠到模具裏面去，後頸彎出婉約的弧度。
「瘦了！」苗苑說，聲音聽起來很不開心，有些委屈的樣子，她拿了搓澡巾幫陳默擦背，手掌下的肌肉硬得捏不動，。
門外的日頭毒辣的像火一樣，白晃晃得曬得人頭暈眼花，陳默合上手機，在這無比躁熱的日子里，笑容寧定。
陳默轉頭看著苗苑說一起洗吧。苗苑臉上一紅，粉|嫩剔透的像一隻成熟的蘋果。四個月的身孕平時看不出，可是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陳默半跪在苗苑面前慢慢探出手去，手掌貼合著生命的弧度，那是無可形容的安寧與滿足，他側過臉，把耳朵貼在苗苑小腹上。
陳默笑著說好。
陳默輕笑：「太硬了吧。」
剛聽到門響，苗苑就跳下床去開門，陳默已經自己開門進來了。
陳默這一走就是三個禮拜，開始還堅持一天一個電話，後來實在是手機信號不好，通訊時有時無。雖然救災送水幫忙疏通水利這事沒什麼大風險，可苗苑想起來還是焦心，一有電話過來就抱著千叮萬囑的，陳默笑著說好。終於忍不住了，苗苑撒嬌說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陳默想了一會兒說過兩天吧，有個
和-圖-書事要回來。苗苑就成天盼著那兩天快過去。
後來苗苑在報紙上看到後繼報道，聽說犧牲了一個消防員。回家后苗苑無意中提起，問陳默記不記得那人，陳默想了想，搖頭說沒印象，他們只負責外圍。
陳默最近忙上加累，回家好好洗了個澡，身心放鬆沾床就睡。倒是苗苑熬過了頭反而一點睡意都無，就著明晃晃的月光傻氣十足的欣賞了一會自己老公，輕手輕腳的跳下了床。
陳默又黑了很多，原本就瘦削的五官越發鮮明立體，突現出眼睛的輪廓，漆黑狹長，眼角隨著眉峰一起微微往上挑，有種冰冷鎮定的威嚴。
「聽不到的，還沒四個月。對了，寶寶B超的照片我給你洗了一張小的，等會兒給你帶走，放在錢包里。」
「8點集合。」
「有，能聽見，跳得很快。」陳默指著苗苑的肚子說：「我是你爸爸。」
「我能聽見。」陳默抬頭微笑，目光如水。
有時候，重要的不是什麼味道，而是什麼的味道，白酒永遠都沒有橙汁好喝，可是白酒更醉人。
空氣里洋溢著某種醉人的甜美，像是牛奶與焦糖熬成的蜜，又跳躍著檸檬的歡快氣息。陳默推開房門出來，香氣又更濃郁了幾分。苗苑蹲在烤箱前面念念有詞，陳默從身後抱住她，苗苑回頭揚起臉看著他笑，隨手抓起一個貝殼小蛋糕遞到陳默嘴邊，滿眼的幸福與期待，一如往昔。
「好臭！！」苗苑紅著臉悶笑，誇張的捂住鼻子。
玄和*圖*書關處的燈還亮著，那是苗苑最喜歡的晶瑩的暖黃色的光，籠了陳默一身的溫柔，靜靜的看著他笑，眼角眉梢都是疲憊盡頭的舒暢與安穩。
陳默全身上下都是泥，一層層板結在作訓服上，活生生把從林迷彩染出了荒漠色。苗苑推著他去洗澡，作訓褲脫下來居然是硬的，筆直的站在客廳里，看起來簡直有點驚悚。
結果那天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陳默回總隊述職，說明災區情況，送回傷病的士兵，調配後繼物資……亂七八糟的事兒全撞在一塊兒。苗苑在家抱著手機等得心急火燎的，脖子都伸長了一個厘米，可是轉念一想起鄭大哥家美麗的嫂子穆紗，又覺得自己其實也挺幸福了，才多久啊，還沒到一個月呢。
陳默彎下腰抵上她的額頭笑道：「我回來了。」
「呃？」
陳默看著她點了點頭，很兇的抱過來。
「會長回來的。」陳默說。
苗苑嘆了口氣，說真可憐。轉眼她又忘卻了，畢竟那只是死在報紙上的人。
任何人灰里泥里幹上大半個月不洗澡身上都不會好聞，苗苑笑著躲，說臟死了，陳默卻不依不饒得吻上了她。乾裂翻皮的嘴唇很粗糙，舌頭滑膩，可是……那卻是陳默的味道，苗苑慢慢閉上眼。
天氣預報說未來的一周之內都沒有下雨的指望，半個中國哀鴻遍野。城市裡對缺水的感覺要淡薄一些，可是苗苑還是自覺地開始節水。她一想起陳默那件絕對洗不出來的作訓服就覺得水龍頭裡嘩嘩放著的m•hｅｔuｂｏok.ｃoｍ•ｃoｍ是陳默的辛苦，很罪惡的感覺。
苗苑往前又走了一步，笑著說：「回家啦！」
天越來越旱，軍政要求軍隊配合救災，陳默的五隊第一批就被派了出去。陝西省南部多山，山脈宏大，奇峰迭起。這些年，政府有錢都在造GDP，農村的水利建設干燒銀子不見響，大把的資金投下去GDP上也不顯數字看不出政績，所以大半都荒廢了。旱時村裡的水井乾枯，都要靠人從遠處的機井裡背水回去喝。深山小村沒什麼地種，平時村裡的青年勞動力大多外出打工，留下的全是老幼病殘，在天災面前脆弱無依。
陳默看到料理台上碼著整整齊齊的保鮮盒，裏面裝滿了金黃色小巧玲瓏的貝殼小蛋糕——瑪德琳。陳默記得他翻譯的蛋糕書上說，這是代表美好回憶的蛋糕。
苗苑忍不住笑噴了：「行了行了，別傻了。你什麼耳神，聽診器都聽不到，得拿那個，那個……什麼來聽。」
「怎麼不睡呢？」陳默很心疼。
天氣太熱，苗苑停了大半油膩飽滿的蛋糕品種，開發了很多乳酪水果砂冰項上，生意雖然比起春天要差些，也還過得去。倒是蘇老闆的會賢居生意落千丈，天都熱成這樣了，川湘萊口味濃重又油膩，自然不討人喜歡。苗苑很有些憂心忡忡的，蘇會賢居然也不急，笑著說夏天從來就是淡季，靠夜宵生意做個保本兒就成，趁這機會給員工們培培訓放放假也挺好的。夏天已經到了，秋天還會遠嗎77當牛做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