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老鼠精又跑了下來，嘰嘰咕咕地告訴我，家裡沒醬油了，只能去超市買，他們這樣子不好去超市。
他們都沒變，好像變的人只有我。
小甜還是以前的樣子，時髦冷艷，她的話從來都不多，只是對我微微點頭，就望向別處了。聞也一如從前，望著每一個人的眼神都無比溫柔，好像告訴你，你對他是最特殊的無法替代的。我曾被他的眼神沉溺，無法擺脫。
我的心又開始空落，抬頭看看鏡子，手指無意劃過嘴唇。
尚尚以前問我到底想要什麼，這個問題乍一聽很好回答，卻讓我沉思到今。
我不知道。
他們三個都瞪著我看，無比誠懇。
可他對我的意義，卻是十分特殊的。在我錢大春的生命里，尚尚有著與任何人都不同的地位，無法替代。
我現在就屬於快要刺|激過頭的類型。
感覺好像做了很多夢，亂七八糟，莫可名狀，懷裡的東西突然沉重起來，壓著我的胳膊很痛，抽了幾次都沒抽回來，黑暗裡，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頭髮，軟軟的觸感。
我乾咳兩聲，把腦袋別過去不看他燦爛的笑臉。不要說那些少女了，就連我這種年紀的，看到妖精的美色也會偶爾心馳神搖。
他在我臉上吹氣，好癢，癢到了心底，腳趾都要蜷縮起來。心裏有根弦卻突然一緊，我用力把他推開，尚尚沒有抵抗，被我推得躺在了一邊，只是仰頭看我，雙眼中光華變幻。
我伸個懶腰，覺得渾身沒勁，乾脆穿上羽絨外套：「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天氣不錯，權當散步了。」
我……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若林笑吟吟地答應：「好的，春春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鍾，下午三點半了，這兩個孩子在店裡耗了足有四個鐘頭，沉迷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不管妖怪有情無情論，我是人，不和妖怪談這些。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臉：「滾遠點！你只是一隻貓！老娘還不至於和一隻貓上床！」
另外，我捨不得尚尚。
他沒說話，突然翻身，我身上一重，他壓了上來，吐息糾纏，他的味道溫暖馥郁。
我飛快下樓，尚尚追上來，跳上我肩膀，一面問：「春春，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真搞不懂。」
他問。
我無語，肩膀上，尚尚早就跳下來，不知跑什麼地方了。
所以現在他只是寄住在書店的一名食客，尚尚供養他。而猴妖若林成為書店新聘的員工。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後面若林苦著臉走出來，拉著我的衣服說：「春春小姐……都是和*圖*書我的錯……我以為這樣你會開心點！我我我不知道人類女子喜歡什麼……你要怪就怪我吧。」
含真捂住鼻子，手裡的玫瑰花嗖地一下變成幾片爛樹葉，他埋怨：「臭女人一點風情都不懂！難怪被人拋棄！」
我懶得理他，衝下樓，樓下居然也是漆黑一片。黑暗裡，又有兩簇鬼火閃爍，是死狐狸含真的眼睛。
「春春，想要我么？」
「啊哈哈，謝謝。你也一樣，越來越帥了。」
他問得一本正經，我原本狂跳的心卻奇迹般地慢了下來，尷尬的氣氛登時變了。
如果早知道，那又如何？
燈光突然大亮，我眼前除了含真那張欠扁的俊臉，還多了一束不知他用什麼東西變的玫瑰花，血一般的紅。
他說：「春春小姐，你到底要什麼？要怎麼樣，你才能開心？」
我靠，無語，這人絕對是個敗家子！
錢大春，要付出就是全部的愛情，要得到，也要全部的愛情，那些替代品，是自欺欺人的道具，沒用。
聞和我寒喧兩句就轉身走了，沒走兩步，突然回頭，深深看我一眼，輕道：「大春，你還在恨我么？」
現在從嘴裏說出他們的名字，好像也沒什麼感覺了，不再像以前，凌遲我的喉嚨和舌頭。
但願是我多想。也可能我在測試自己的忍耐度，看看自己到底能接受多少匪夷所思的物事。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然而又是那麼陌生，我的心好像在那個瞬間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使勁晃。
我打開門，尚尚委屈地說：「可是若林說……」
真的不知道。但心底隱約有個聲音告訴我，再等等吧，再等等，或許什麼事也沒有，都是你多想了。
我胡亂點頭：「嗯，是啊是啊。老朋友了，好久沒見了……啊，東西買好沒有？咱們走吧！去付款！晚上吃火鍋！」
他們不會因為憐憫而愛上女人，對他們來說，愛是愛，憐憫是憐憫，那是不同的，南極北極的區別。
「我可以讓你快活，我不會離開你。春春……你不想要我么？」
「若林，下次不要人家問什麼你答什麼。這些孩子還小呢，學習第一！別讓她們產生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的手指溫暖柔軟，劃過我的唇，輕輕嘆息：大春，口紅顏色很好看，和她的一樣。可是，你不適合。放在你身上，很醜。
我不敢想象自己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估計很怪。
趕緊回頭，一個穿著休閑服的男人站在我身後，他手裡還挽著一個女人，當然也是我認識的。我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僵和_圖_書硬了一下，然後迅速松馳開，跟著便是深深的麻木。
人就是有這麼點賤，無聊的時候就渴望來點刺|激的，刺|激過多了就說平淡才是真。
我看看含真，他正不甘不願地關電腦，抬頭見我盯著他，不由哼了一聲：「看什麼？要走快走！」
「若林說……女人在傷心的時候，男人就可以趁虛而入……這樣很容易就會獲得好感。春春，你現在喜歡了我么？想要我么？我會讓你很快活……想和我結婚了嗎？」
不要問我為什麼捨不得，他不是我老公不是我朋友不是我親人不是我情人不是我寵物……他啥也不是，就是來報恩的一隻貓。
「你你你胡說什麼……我我我我什麼時候難過了，你你你快下去！快快！」
伸手去推，手掌卻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差點跳起來，趕緊睜眼。
我很想逃離這裏，逃回去，回書店。在這裏站久了，好像雙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從頭到腳都空蕩蕩，快要被暖風機吹化。
我無奈推開鍵盤，回頭望過去，書櫥前站了兩個女孩子，都裝出挑書的樣子，實際上一個眼睛在瞄看連續劇的尚尚和含真，一個在偷看擦窗戶的勤勞若林。
沒有燈，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我卻很慶幸屋子裡一片黑暗，至少他不會那樣快看清我臉上的炸紅。
我哽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開始口吃。
含真聳聳肩膀，坐回沙發上，懶洋洋說道：「還不是那隻死猴子，說什麼人類女人感情脆弱，受傷的時候需要撫慰。今天你臉色和死人一樣，作為室友，當然要稍微表現一下關心。我說，你到底想要什麼？要什麼東西你才肯讓死貓報恩？我都煩了。」
「你是……大春？」
兩簇鬼火突然湊過來，然後我腰被人一扶一帶，不由自主轉了一圈，頭昏眼花，然後他的手猛然一放，我往後栽倒，後背抵在他腿上，眼前碧光閃閃，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上次含真的態度把那些學生給驚住了，沒人敢再放肆地圍著觀看，所以她們開始偷看。
天知道對面正沉浸在劇情里的兩隻妖怪耳朵是什麼做的，我還沒說完，尚尚就跳了起來，跟著穿外套，一面說：「我也去。」
追上去做什麼呢？男人愛上女人，是很簡單絕對的事情，他愛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了，中間可以有灰色地帶，裝點紅粉知己之類，但我不要做紅粉知己。
店裡現在有三個美男，我不得不在落地櫥窗上加一層黑色窗帘，因為每天都有許多人在門口晃悠，趴在ｈｔｔps://wwｗ•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ｃｏm窗縫上往裡看。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填平心底那一塊空地？
我反手把它撈到身前，緊緊抱住那團溫暖。我不想離開它。
我跳起來，抓著他的脖子使勁搖，尚尚沒出聲，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我的手分到兩旁，我重心不穩，摔在他身上。
兩個女孩子沒說話，漲紅了臉往外跑，老遠了還忍不住回頭再看看若林，他友好地揮手道別。
回頭見我們來了，尚尚的眼睛都是閃閃發亮的，叫我：「春春，你看是奶油瓜子好還是醬油瓜子好？」
其實帶他們出門雖然麻煩點，但也有一個好處，他們三個力氣都出奇的大，簡直可以媲美一輛小貨車。別看若林纖瘦的樣子，人家提兩桶純凈水氣都不喘一下，胳膊下面還夾著兩瓶醬油。含真那死狐狸更嚇人，直接提了兩袋100斤重的大米，用小指頭勾著，抬手去拿架子高處的爆米花。
心裏有個聲音冷冷問自己，錢大春，你就是不甘心罷了，你該知道，就算你打扮成天仙，也不過為了賭氣，無論他看不看你，你都是失敗的。
「你是不是在難過？想要我么？」
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做設計師那時的？還是和妖魔鬼怪住同一屋檐下時的？
「對不起，今天店裡有事，要關門了。兩位請回吧。」我乾脆站起來，走過去趕客。
站在櫃檯那裡，我發獃。對面有個落地的穿衣鏡子，鏡子里的我胡亂扎個馬尾，臉色蒼白，眼睛下面有點發青。
我乾笑：「換個環境嘛，人是需要變動的，老呆在一個地方會發霉啊。」
我一拳揍上他的臉：「忘你個頭！放開老娘！你們一個兩個都發神經呢？！晚飯在什麼地方？！」
一直到尚尚拍我的肩膀，我才猛然回神，聞他們早已經走遠了。
他也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和誰都嬉皮笑臉的。大春，你比以前漂亮多了，剛才差點都不敢上來認。」
大春，你很好，我很喜歡你，但我愛上她了，你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不對？你就別讓我為難了。
所以我捨不得他，天經地義。
「誰教你這樣做的？！快說！」
我翻個白眼，正低頭要看購物單上還有什麼沒買，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不確定的聲音。
我不是很習慣被人偷窺的生活，好像現在，明明有個靈感在腦子裡折騰，卻總是畫不出來。
回到書店，覺得懨懨無力，很想睡覺，於是把買來的菜交給老鼠精們，自己上樓睡覺。
他走的時候，真狗血，居然是傾盆大雨。我應該更狗血的追和*圖*書上去，抱住他使勁叫別走別走我愛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然後大雨把我們渾身打濕，天雷地火，神哭鬼泣才對。
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身邊被子突然有了動靜，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鑽了進來，靠在我后腰上，溫暖柔軟。
我其實很想問尚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一連好幾天都沒變成貓過來和我搶被子。或許是在躲避我的追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胸口有點悶，本能地露出一個職業化笑容，說：「好久不見了，聞，小甜。你們現在也在K市？」
想通之後，鬱悶一掃而光，順便一說，那隻死狐狸已經被我辭退下崗了。他的不務正業令人髮指，人神共憤。
好像，回到了那天，他捧著我的臉，看著我滿臉的妝容。
「你管他說什麼！老娘找他算帳去！居然教壞動物！」
我穿好鞋子，回頭再看，尚尚已經變成了貓，可憐兮兮地坐在床上，尾巴搖來搖去，眼巴巴看著我。
他低聲問我。
她們臉上的失望表情讓我有點不忍，只好再說：「你們不用上課嗎？下午沒課？」
聞上下打量我，笑道：「怎麼，來K市尋求新發展么？不在S城做設計師了？」
為什麼我不離開這個是非呢？真正和尚尚談一次，告訴他我不要報恩了，然後一切回到認識他之前的原點，這樣不是什麼猜疑也沒了嗎？
尚尚連連點頭，一面流水價地從架子上拿薯片，餅乾，話梅……最後購物車都裝滿了，他才嘆一口氣：「算了，先買這麼多吧。不夠的下次再來。」
一開始我挺樂在其中的。
若林剛來的時候，每天誠惶誠恐，就怕做錯事。因為他做錯一點什麼，含真就會磨牙霍霍，一付要把他怎麼怎麼的邪惡表情。
我太了解他了，無論我選哪種，回家他都會一直念叨另一種肯定更好吃，所以乾脆塞了兩種口味給他：「兩種都好，你全拿著吧。」
被人蒙在鼓裡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尤其這事情貌似和我還有點關聯，雖然至今依舊懵懂，不了解本質是什麼，但人的本能還是有的。
「真的是你，我差點要認不出來。」他笑了起來，笑容溫柔。他這個人永遠是這麼溫柔，無論做什麼殘忍的事情，都是一付不忍傷害你的模樣。一面溫柔地對你笑，一面吐出絕情冰冷如刀的話語。
超市人不多，但我們走到哪裡，人就涌到哪裡，這是我身後三個絕色妖怪帶來的災難，和我沒關係。
啊，是他，是她。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最近真的要全部忘記了，如今乍一見他，過去的一切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
像突然又回來了，鮮明在目。
但，尚尚，你一定不了解我。我錢大春雖然平時魯莽又任性，卻從來不真正強迫別人。你只要不想說，我絕對不會勉強的。
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別問我。
我再踹他一腳：「要你多管閑事！」
我呆。
若林人形時候的樣子文秀討喜，加上他年輕，臉皮子又薄，說不了兩句話就臉紅，所以讓那些鍾愛「男色天堂」的女學生們趨之若鶩。
尚尚進超市從來都不管別人，永遠只挑自己喜歡的零食，而且都撿批發的大袋裝，我們在零食區找到他的時候，他正一本正經地向花痴狀營業員詢問哪種瓜子更好吃。
我甩開他的手，打開床頭燈，床上的尚尚一臉期待表情看著我，抓開身上的被子，還想上來抱，一面說：「我不會讓你痛的，這事我很擅長。」
「你以前的朋友嗎？」他問，心不在焉地。
那是我第一次化妝，什麼都不會，嘴唇塗的猩紅，煞是猙獰，我自己卻不知道。
我已經習慣了，反正每次只要我出門，他倆肯定會跟著，和保鏢似的。
我默然看著他。
勤快的若林趕緊說：「我去吧，正好窗戶擦完了。」
尚尚竟然變成人，他從來也沒在我睡覺的時候變成人。他一手環住我的肩膀，一手摸我的頭髮，這個姿勢曖昧到讓人想噴血。拜託，尚尚，你是貓好不好？！
聽含真和尚尚的對話，若林好像是他們敵對方的手下，但最後還是讓他留下了，對他也沒啥警惕心。我提出要讓他來做店裡員工的時候，尚尚只是點了點頭，說個「好」。
見鬼，這哪裡叫變漂亮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亂說鬼話。自從開了租書店，我就再也沒往身上塗過一點化妝品，加上尚尚討厭那些氣味，我又過上了素麵朝天的日子。
但我居然沒追上去。
「放開我！什麼趁虛而入！」
尚尚的兩隻眼睛在黑暗裡如同陰森的鬼火，乍一看十分嚇人，我駭然瞪著他，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你幹什麼？」
「鮮花送美人，春春，不要傷心了，好男人多的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暫時忘記煩惱……」
他低聲說，性感得可以，然後不知從那裡開始響起音樂聲，居然還是慢拍倫巴。
「我還沒脆弱到那一步！做人哪裡有那麼容易受傷，動不動就絕望，日子還怎麼過？」
怎麼會在這麼狼狽的時候遇到他們？如果早知道，我就……
「喲，我的天使醒了。」
我的生活第一次這樣「多姿多彩」，從搬到K市之後就和以前平淡的一切說拜拜。
我想他一定不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