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髮如銀

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不是窒息在他妖嬈的美麗之下,便是窒息在辛苦的等待答案里。
我玩了一會手指頭,再看看尚尚沉睡的貓臉。月光透過白紗窗帘,淺淺映在他身上,根根絨毛如銀。
若林呢?我突然想起那隻柔弱的小猴妖,他沒事吧?
我驚得連喊都沒喊出來,就被那團泥水怪撲面抓住,整個身體好像被嵌入冰冷的水裡一般,口鼻裏面一股土腥味。
「很久很久以前……」
「琉璃是仙人,仙界的人稱讚他是仙界第一強者,只要他出場,都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妖界十分憎恨他的能力,但誰也打不過他,所以咱們派人到人界來尋法子。春春小姐,你別生氣,雖然仙界和妖界的人都具有無上法力,壽命綿長,但在陰謀詭計上,誰都不是人類的對手。所以,無論是妖還是仙,對人類都十分忌諱,因為你們太狡猾了。妖界派人到人界來取經,於是有人給了我們一個點子,用美人計。這個計謀是我們想不到的,開始誰也不認為它會成功,但最後居然成功了。琉璃和妖界派出的……用現在的話叫做間諜,兩情相悅,想逃往人界做神仙眷侶。然後在半途被妖界的大軍攔下,血戰一場,妖界生擒了琉璃。」
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我裹緊身上的外套,輕道:「說吧,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那……既然血琉璃被仙人帶走了,仙界的人為什麼還要找尚尚他們的麻煩呢?」
越想越鬱悶,我自己什麼都搞不明白,血琉璃,仙界,妖界……一頭霧水的人是我,莫明其妙被捲入風波中,居然連一點確切的答案也得不到。
不知它跑了多久,反正我也懶得計算,最近我遇到太多的怪事,都懶得想原因了,一定都是尚尚他們帶來的禍害!他們在妖界做盜賊,肯定得罪了不少妖,所以我首當其衝成了替罪羔羊!
對面傳來一聲嘆息,幽幽地,清冷地,彷彿劃破平靜水面般地玲瓏,水面上的月光慢慢破碎,一道一道蔓延開。
望著又變成貓的尚尚,含真突然低聲問我:「你們今天出去,到底遇到了什麼?」
我怔怔地望過去,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雪白的人影,朦朦朧朧,明明靠的那樣近,我卻看不清他的輪廓。
若林笑了起來:「人類好像總熱衷於金錢方面的追求,春春小姐也不例外。可是,我卻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白髮三千丈,一根根飛舞起來,我駭然發覺,他身後有九條雪白巨大的尾巴,愜意地搖擺著。
若林的臉色突然變得怪異,好像在斟酌著怎麼說。我奇怪地看著他:「怎麼?難道她不好看?」
他們到底在看什麼?!
我沒想到他會用這種老掉牙的開頭,一時忍不住,差點笑出來。
我有點驚訝地回頭,若林搓著雙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和圖書他又說:「你……你別怪含真,他說的是真的。因為……因為血琉璃不可能和人類有什麼關係。」
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鍾,凌晨兩點半,是夠晚的了。
「你……你……你要幹什麼?」
琉璃?我立即敏感地抓住了這個名字,是不是和血琉璃有關係?
我覺得從頭到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怪物身上的泥水滲透我的衣服,冷冰冰地貼在我皮膚上,那感覺真是……欲哭無淚。
我使勁叫,然而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唔唔的聲音,手腳又被困住不能動。老天,饒了我脆弱的神經吧!美形的妖怪去了之後,難道要出現醜八怪了嗎?!我不要啊!
我玩著手指,過一會,才說:「不錯,是仙界的人,他說他叫嘉右。」
他不說話,忽然抬手,朝我臉上摸過來,我嚇得趕緊後退,卻動不了,眼睜睜看著他摸上來,手掌撫在我臉上,柔軟溫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靠,好好的來這裏做什麼?是要把我丟下去嗎?想到這裏,我的心抖成一團,真想大叫幾聲。
我說不出話,舌頭在打結,只好在肚子里大叫。
我摸了摸腦袋,嘿嘿乾笑兩聲,正要說點什麼,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一直滴在欄杆上。
尚尚和含真居然是盜賊,看他們倆平時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來。
若林會告訴我關於血琉璃的事情,我也沒想到。因為含真他們都把他當作外來者,平時雖然不擺壞臉色,但也絕對沒什麼好臉色的。
我靠,這隻妖怪居然比我還沒用!
「搞了半天,你一直在懷疑這種事情。人類真是無聊。」含真打斷我的話,笑得嘲諷,「死貓和你相處那麼久,你一點都不相信他么?不要說妖類無情,該說人類太多疑。你當自己是誰?狗血小說裏面的主角么?血琉璃能和你有什麼關係?十萬八千里的差距!真是好笑,這些天對你來說算什麼?原來你一直懷疑這種事情!」
若林繼續說:「生擒了琉璃之後,便是十天十夜的刑罰,我也是聽其他妖怪說的,當時琉璃仙人的血流了滿地,過了十天都沒有滲透進泥土,而且始終不幹涸。等仙界派人來營救的時候,他早已死了,唯有滿地的血如同沸騰一般。仙人把他的血聚集起來,它們自動凝結成為一塊血紅色的琉璃晶體,所以叫做血琉璃。奇怪的是,血琉璃對仙人來說沒什麼用,但如果給妖怪,卻是最好的增加妖力的東西,因此在妖界,誰都想得到血琉璃,它相當於你們人界傳說中的……仙藥靈芝,不死葯一樣的地位。」
若林的這番話說的我既心虛又臉紅,確實,美人計是人類計謀的一大特色,俗話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個琉璃仙人,英雄一世,最後卻也難逃人類的計謀。
沒辦法,我鼓足了勇氣,和這hetubook.com.com隻雪白的狐狸精對望,一對上他的眼神,我的心裏就打個寒顫。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們呢!
尚尚的鱸魚最後沒吃到,回到家他就開始使勁咳嗽,高燒不止。
我打開電腦,等待進入操作界面。
「不,我不困,正好過兩天要交畫稿,正好晚上我把它做了。若林你去睡吧,我看著尚尚就行了。」
我想掙扎,然而手腳好像陷入濃稠的膠水裡面似的,死活使不上力氣,口鼻前土腥味濃厚,那團泥水怪把我困在其中,捂住我的嘴。
我抬頭看含真,他也在看我,神情卻不像我預料的那般驚惶逃避,他是茫然的,甚至有點好笑。
含真揉著額角,他為尚尚渡了一部分妖氣,顯得有些疲憊,垂在身前的漆黑長辮子也有點凌亂。他嘆了一口氣:「死貓身上有一股仙人的味道,你們下午是不是遇到仙界的人了?說了什麼?」
若林輕道:「我知道含真和尚尚想得到血琉璃,他們在妖界也是赫赫有名的盜賊,聽說他們去仙界偷血琉璃,但沒成功,於是得罪了仙界的人,成為通緝犯。春春小姐,血琉璃是十分厲害的法器,人類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無論是你的身體還是魂魄,都裝不下它。所以,你別想太多了,這事和你沒一點關係的。」
今天是一個晴天,皓月當空,沒有什麼風,但是十分冷。
風聲呼嘯,月色明朗,我甚至能看到下面城市的輪廓。K市沒多少高層建築,所以我敢肯定咱們現在在市中心唯一一棟30層大廈的樓頂。
不,不,他不是在看我,他在看什麼?到底在看什麼?尚尚有一次也是這樣看我,眼珠膠著在我身上臉上,卻不是在看我。
原來如此!血琉璃是仙人的血,我還當是什麼仙家寶貝。
「到底……」
然後,它猛然跳起來,跳上欄杆,再一躍,竟然直接躍上房頂。
他把盆放在床邊,替尚尚拉高被子,一面輕輕說道:「春春小姐,你別擔心啦。尚尚是貓妖,這點病難不倒他的,明天就會全好了。現在很晚了,你休息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好。」
我死命掙扎,卻半點也動不了,只能由著這團莫可名狀的泥水團在寒風中掠過各家屋頂,像拍武俠片似的,御風而行,速度驚人。
若林靠在陽台欄杆上,月光下,他血紅的眼珠泛出一種幽藍的色澤,看上去與往常有點不同。
我靠,你們怎麼都來問我?!我要是知道,還會被你們抓來抓去?!
我對若林說的這些故事也沒有一點熟悉感,完全當聽說書,含真說的對,我在把自己YY成狗血小說的主角,其實壓根和我沒關係的。
我不相信。就如同不相信老爸老媽會拋棄我,不相信天會塌下來一樣。
它能增加妖力,難怪尚尚和含真要得到它。妖和仙的慾望沒人類那麼多彎彎繞,和_圖_書他們想要就是想要,不會像人類那樣面子上冠冕堂皇一番。
「我看不到你的魂魄,你身上放了什麼?」
他會害我嗎?這樣的尚尚,會和我撒嬌,喜歡吃零食,喜歡睡覺,喜歡和我窩在一起看動畫片的尚尚,他會害我?
我讀不出他是惡意亦或者什麼別的,我讓不開他的眼神,無論我看什麼方向,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他竟然把錯全部推我頭上?!眼看他嗤之以鼻,站起來要走,我急道:「你等等!就算是我多疑,那麼下午那個仙人的話是什麼意思?血琉璃到底是什麼?你敢說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真的敢這樣說嗎?!」
既然若林這樣說,我只能相信血琉璃和我沒什麼聯繫了,本來也是,我一個普通的人類,祖宗八代都是有跡可尋的,怎麼可能和仙界妖界產生什麼聯繫。
含真回頭,臉上還掛著嘲諷的笑:「是是,和你有關係!你滿意了吧?自作多情的小姐?我們心懷叵測,就守著你的人頭呢!」
若林掙扎著朝我這裏爬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整個人跌在我腿上。他的身體是熱的,暖意順著我的四肢流竄。
「那個女子後來回到了人界,妖界履行承諾,給了她永遠的青春和壽命。後來聽說她不知為了什麼事情自殺,魂魄墜入地獄最底層,然後就沒消息了。所以,春春小姐,我相信這些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想太多。咱們妖怪,最注重的就是承諾和報恩,尚尚只是來報恩的,你別懷疑那麼多。」
他突然開口,這樣問我,聲音低柔清冷。
「那……就麻煩你告訴我。」我說著,回頭看看熟睡的尚尚,不想吵醒他,於是打開陽台的門,「咱們出去說。」
呸呸!這是什麼怪物?!
寂靜依然在持續,含真沒說話,屋子裡只有尚尚沉重的呼吸聲,一陣一陣。
我還是看著他,沒說話。
若林也笑了:「哎呀,我不擅長說故事。但確實是很久以前了,那時候我還沒出世,估計含真和尚尚也還是幼年呢,對妖界和仙界的人來說,那是個大亂世。妖界和仙界紛爭不斷……嗯,那情況有點像你們人類的世界大戰,你們一共有兩次世界大戰,但我們已經經歷了五六次妖仙大戰,每次都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撈到便宜。一直到琉璃的出現。」
若林突然急道:「別!快進屋!」
若林頓了一會,才嘆道:「春春小姐,我告訴你吧,關於我知道的血琉璃的事情。」
但我還是有點疑問。
誰知他竟好像能讀懂我腦子裡在想什麼,點點頭,站了起來,撥了一下雪白的長發,神態柔倦慵懶:「算了,找錯人了。把她丟下去吧,別留活口。」
他話音剛落,我就見袖子上那團泥水突然活動起來,撲通一聲掉在地上,見風即長,一下子變成一人多高的泥水團。
我這和圖書句話本來很有氣勢的,但結結巴巴,自己都覺丟人。
啊,他居然是狐狸精!九尾狐狸精!
「你——身上放了什麼?」
他一定不是人,一定不是。人不會有這般清凈聖潔的容顏,更不會有比紫水晶更清澈的眼珠。長眉飛斜,目光拳拳,他就這樣看著我,不知是打量還是研判。
「在超市,你現在去也找不到他了。何況也不是他對尚尚做了手腳。是尚尚自己動了太多力氣,才加重病情的。」
這樣想,心裏舒服了不少,之前疑惑的陰雲也頓時散開。
我靠,不會是樓上漏水吧?!
尚尚就是尚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笑我,他也會趴在我懷裡,搖著耳朵告訴我他想吃鱸魚和核桃酥。
腦袋不能動,我只好把眼球的肌肉功率發揮到最大,使勁往旁邊看,抱住我的這團泥水怪旁邊還跟著一個怪物,也是莫可名狀的一團泥巴,它手裡提著已經昏迷的若林,每跳躍一下,身上就有無數泥點墜落。
風聲泠泠,拂在他身上,發出的聲響尤其清脆。
好在含真渡了一些妖氣給他,尚尚變成了人形,若林跑上跑下地換熱水冷水替他擦汗,折騰了大半夜,他終於退燒,沉沉睡去。
他說的白狐狸,是這個人嗎?
忽然,泥水怪停了下來,我眼前猛然一花,才發現我們停在一棟高樓的樓頂。
我看著若林,他點了點頭。
天啊,想來抱住我的怪物也是這種髒兮兮的德行!老娘剛洗的澡!
「我問你,含真。」我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有點空洞,砸在寂靜的房間里,冷冷迴響,「血琉璃是什麼東西?和我……有關係嗎?你們是為了血琉璃才找到我的,是不是?」
NND,老娘跟這些破事壓根沒關係的啊!幹嘛都來找我麻煩!
我怎麼知道!
「他是不是把血琉璃放在你身上了?」
這算什麼?!我有點惱怒,他幹嘛做出一付全是我多想的模樣!他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他說的那種意思!
他朝我這裏走了幾步,停在不遠的地方,然後緩緩蹲了下來,紫水晶般的狹長眼睛定定看著我。
他·要·把·我·丟·下·去?!
「啊哈……」他突然笑了一聲,伸手抓起自己的辮子,緩緩把玩。他碧綠的眼睛如同上好的祖母綠,光華變幻,定在我臉上,慢慢流轉。
說罷,他大笑出門,竟然再也不理我。
這種癥狀,連含真都有點驚惶。家裡沒有任何治療的東西,我也不敢給他隨便吃藥,天知道人類的藥品對貓妖有沒有用。
這種感覺真是詭異極了,我又開始發抖,低頭看看若林,他卻早就暈過去了。
我想起那個自稱仙人的傢伙,以及他說的那些古古怪怪的話,在肚子里斟酌好久,才說道:「遇到……一個人。」
我深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
他搖頭:「也不是,其實……她不是m•hetubook.com.com妖,琉璃仙人對妖氣十分敏感,無論怎麼掩藏也藏不住。所以,妖界是派人從人界請來了人類,那女子,是個真正的人類。」
我只好點頭,兩個人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連連點頭:「沒事沒事!我不懷疑啦!今天聽了一個動人的故事,改天我把它畫出來,說不定能熱賣呢!」
我不由自主抱緊他,只聽他貼著我的耳朵,輕輕說道:「別怕……含真鼻子很靈的,他一定會來救你。」
我突然想起含真剛來的時候,和尚尚說的話,他說,那隻白狐狸遲早會找上門,所以他不走,他和尚尚一起等。
「那隻貓,對你做了什麼手腳?」
難怪無論是仙人還是妖怪,都會說人類狡猾,咱們體力玩不過人家,腦力卻是他們的百倍,我真不知道是該驕傲還是羞愧。
好冷!好冷!我忍不住裹緊泥濘潮濕的衣服,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它們都濕了,寒風刮在身上,和刀子一樣鋒利,我這時才開始真正發抖,怎麼也停不下來。
怎麼可能!都說了人類的身體和魂魄容不下血琉璃的!你是九尾狐妖,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發誓我是想過去的,可手腳好像完全凍僵了,壓根動不了。估計不等它們把我從樓上丟下去,我就會先冷死了。
若林突然輕道:「春春小姐,我……剛才聽到了你和含真說的話。」
若林推門進來,他手裡端著一盆熱水,看到尚尚變回了貓的模樣,他愣住,最後苦笑:「哎呀,只好浪費這盆水了。」
什麼——?!
哇,這麼勁爆!居然是人類!看起來人類的口碑在仙界只怕已經是臭名昭著了,難怪那個叫嘉右的仙人一個勁埋怨人界。
我只能看到他一頭蜿蜒的長發,委地盤旋,白若燦銀,恍然如夢。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麼?難道不是算了放了她吧?
我趕緊回頭,卻見欄杆上不知什麼時候沾滿了烏黑的泥水,蠕蠕而動,月光下看起來如同活的一般。
「春春小姐……」身後的若林突然低聲叫我,我趕緊回頭,卻見他也是渾身泥水,躺在地上不能動彈。
我笑道:「真不知道能迷倒琉璃仙人的美人是長什麼樣,既然是妖界的妖,一定是人類想象不到的傾國傾城。啊,如果能有機會看看就好了。」
嘩啦一聲,泥水怪突然把我推了出去,我狠狠摔在地上,胳膊和膝蓋生疼。
尚尚在床上翻了個身,不知在做什麼夢,耳朵一個勁搖。
「這是什麼?!」我趕緊跳開,把袖子轉過來看看有沒有沾上。
含真愣了一下,懷疑地瞪著我,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什麼意思?」
我動不了,他慢慢走近,彷彿眼前的薄紗一點一點揭開,我看到一張白若新雪的臉龐。
「老子就知道是他!那個長舌男!」含真跳了起來,滿面怒色,「你們在什麼地方遇到的?!老子去找他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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