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妖言咒印

含真哼哼冷笑兩聲,反手把若林往我這裏丟過來,毫不客氣。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讓可憐的若林摔在地上,再把他扶起來,摸摸他的腦袋,上面果然一個大包。
真噁心!我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但,為什麼我躲不開?只要他一出手,我整個人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般,背後寒毛倒豎,冷汗涔涔,偏偏就是讓不開。
後面傳來泥水怪踩地的粘膩聲音,擦刮著耳膜,好像刻在了神經上。
他不客氣地甩開我的手:「沒門,自己走!走不動就爬回去!老子大半夜的不睡覺出來找你就夠仁慈了!」
含真不理我,只是抱著胳膊給我耍大牌。
「這……這個……」嘉右撓著腦袋,陷入為難。
我甩開他的手,想到最近發生的這些莫明其妙的事情,火就不打一處來,我現在還滿身是泥呢!
他沒說話。風把他雪白的長發和衣角拂起,如果忘記他剛才對我做的那些陰毒的事情,這幅畫面實在是很美麗的。他的美麗,與其他人都不同,如果不說他是九尾狐妖,我真的以為他會是天上的謫仙,潔凈的彷彿一片安靜的月光。
難道我還是和血琉璃有關係?若林不是說凡人身體和魂魄根本裝不下它么?
我站起來,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把若林扛在肩膀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簡直和做夢一樣,到現在我才回神,手腳又重又酸,幾乎走不動路。
「死怪物不要碰我!」我回頭猛然甩開它們的「胳膊」,如果一團泥巴也能算胳膊的話。
我突然感到無比的恐懼。那隻白狐狸,他不是說著玩玩,他是真的要殺我!我曾經在這棟30層的大廈下面走過,它當然不算很高,S城有比這高兩倍的建築。但此刻,它的高度卻讓我心驚膽戰。
「怎麼?三級以上?」我想起尚尚以前也說過,在人界不能用三級以上的法術,不然會引起結界混亂,會有災禍。
「比尚尚差了十萬八千里。」
好臭好臭!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讓我死成一團泥塊吧?!
我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趕緊收手,眼睜睜看著它們胳膊上,被我推得凹進去的泥印子慢慢恢復。
嘉右呆了一下,突然沉下臉,冷道:「你是逼我動手?」
「就算和她有關,也輪不到你這個妖孽出手!」
白狐狸微微一皺眉,把手縮回去看看,喃喃道:「居然下這樣重,連我也被騙了。血琉璃真的在她身上?」
「這個和你的意願沒關係,就算你不要也……」
說完,他縱身一跳,竟然從30層的樓頂跳和_圖_書了下去!
「老子不管你了!」
我靠,人家本來還想感動一下的!死狐狸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我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嘆息:「含真,我走不動了,手腳和灌了鉛似的。你能背我嗎?」
我怕你?!我瞪回去:「你敢動手?神仙就可以隨意扭曲凡人的意願?我說了不要!不要!我不是實驗品!憑什麼你們懷疑了我就要合作?!你給我合作費了嗎?!你有正規的合同文件嗎?!」
「再說就真把你丟下來了。」
「臟死了!」含真不耐煩地說著,突然從口袋裡掏出手絹,用力往我臉上擦過來,痛的我大叫:「別擦了別擦了!皮要破了!」
「合同是一式兩份,A4大小的紙,上面有公章,有甲方乙方的各自聲明!你要請我給仙界合作辦事,解決血琉璃的問題,至少要給我一個保證!憑你空口說的,我幹嘛要相信?你又不是總統!什麼時候你寫好了合同,告訴我合作費多少,以及保證我仙界旅遊的衣食住行,還要保證我絕對毫髮無傷,我才能考慮答應。」
「他的事情就算了,你們的事情不能算!這個女人得跟我走!」嘉右皺眉說著,往我這裏走過來。
嘉右看了他半晌,才冷冷說道:「狐十六,又見面了。你還敢來人界,真讓我吃驚。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狠。」
我還沒罵完,後背突然一涼,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浸在冷水裡一樣。完蛋!被抓住了!
「我不要。」
不,我不要死!這樣莫明其妙被泥巴妖怪丟下去,摔成肉泥。
而天空的烏雲已經盤旋著降在頭頂,如同一個小小的旋渦,以他的手心為中心開始旋轉,隱隱夾雜著電光,煞是可怖。
是妖言咒?
原來這隻白狐狸叫狐十六!名字真怪。
肩上忽然一重,他的外套蓋了上來。
那是什麼?跳躍的,閃爍的,流水一般的……紅。
他惡狠狠地說著,眼睛往前面望去,我獃獃地跟著回頭,卻見仙人嘉右站在白狐狸面前,兩人對峙著。
見我看他,他皺眉道:「別回頭,你現在比一團泥還丑,比茅坑還臭!」
「她不是普通人!她和血琉璃有關係!不然為什麼那隻死貓在她身上下妖言咒印?!含真,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要是再和仙界作對,我絕對不手軟了!」
和上次一樣,他的動作並不快,我完全可以躲開,甚至還有空罵他兩句。
我的天!
嘉右愣了半天,只好轉身:「好吧,今天暫時算了。」
含真,你真不了解人類,我們人類為了和_圖_書讓對方相信自己說的是實話的時候,一定會看著對方的眼睛。
白狐狸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幽幽地。
含真一閃身,擋在前面,笑道:「你說跟你走就跟?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私自干擾凡人生活,你要犯仙界律條么?」
「好吧,你是個大好人……不,好妖怪。」
是血,他的血。
白痴了吧,連合同都不知道,還神仙呢!
樓頂的風刮在臉上,下面的城市漆黑一片,似乎張開雙手期待我投入大地的懷抱。
你應該看著我說這些話。
「哦,果然有古怪。那隻貓居然在你身上下妖言咒印。」
我再也顧不得寒冷,跳起來轉身想逃,可是,我該往哪裡逃?腳邊還有個昏迷的若林,這裡是天台,壓根無路可走啊!
「要蓋你們仙界的公章!不然我不承認的!那是詐騙!」
我只猶豫了一下,後面的泥水怪已經摸到了我的肩膀,濕漉漉涼冰冰。
他嘆了一口氣,回頭看看含真,含真同樣無奈地聳聳肩膀,好像在說:看吧,我說了。
我的心中猛然一動,是……為了保護我?真的嗎,尚尚?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回頭。
我瞪他。
真冷血!我還想說,腳下忽然一滑,差點摔倒。
可現在我只覺得厭惡透頂。
我在泥濘的口袋裡掏啊掏,好容易掏出一張廢紙,是購物單,作樣子給他看。
啊,我看到了小門!是安全通道!
他的氣勢又消了,退兩步,苦笑:「合同文件是……?」
「就算他是狐十六的人,他也沒害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再說,這些事情難道不是你們找來的嗎?!如果不是你們,我怎麼會被這些妖怪神仙抓來抓去?!」
我突然發現身子下面滿滿的全是濃稠的泥水,那兩隻泥水怪呢?難道不見了?
算了,他倆是妖怪,不了解這些,我也不強求。
含真冷笑一聲:「哼,人類的毛病又來了!遷怒!算了不與你計較!反正老子不會去救那隻猴子的!」
觸手軟綿綿地,它就是一團泥。
泥水怪突然停了下來,我在極度的缺氧狀態中,眼前金星亂蹦,然而星星的顏色卻是血紅的。
含真給我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關老子屁事,他本來就是白狐狸那裡的人!這下正好物歸原主!」
眼看它們又黏糊糊地搭上來,一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呢喃聲,我再也顧不得若林,掉臉就跑。
我不動,由著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猶豫著說道:「你……得和我去仙界一趟。只要確定你身體里沒有血琉璃,我一定送你和-圖-書回來,我保證不傷害你。」
「這個笨蛋,竟然在人界使用三級以上的法術。」含真突然在我後面低聲說著。
嘉右呆了半晌,才惱怒地回頭和含真對吼:「讓他跑了!誰要你多事!」
「站住!這樣就想走?!」
「含真,妖言咒印到底是什麼?尚尚……幹嘛要給我下這個東西?」
「十三年前?」嘉右笑了起來,「我真後悔,十三年前你們偷血琉璃的時候沒殺了你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沒拿到血琉璃?我再廢話一次,這個女人,我要帶走,你若敢阻攔,哪怕把這個城市的電力系統毀了我也不再客氣!仙界的責罰,我一肩承擔便是!」
對面的狐十六始終不動,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彷彿一幅畫。
嘉右面色陰森,拳頭攥起來,蓄勢待發。
我趕緊回頭,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我身後,滿身的雪白,紫水晶的雙眸靜靜地看著我。
該跑哪裡?我該往哪裡跑?!我不知道!
和嘉右一樣,他的指尖鮮血淋漓。
含真抱著我退了幾步,站在角落裡,我忽然想到若林,急道:「快去救若林!他還倒在那裡呢!」
過了一會,他才幽幽一嘆,整個人如同輕煙一般,緩緩散開,不留一點痕迹。
我死命掙扎,然而手腳被困在泥團里,怎樣也動不了。
他淡淡地說完,我還沒來的及說話,他的手就伸了上來。
「臭女人閉嘴,你現在臭死了!」
我昏,死狐狸就這樣把我推出去?
「私自對凡人出手,擅自傷害凡人的性命。你是不是還想嘗嘗萬雷轟心的滋味?」
「都是你!害老子半途碰到一個混帳,真是不爽!」
那兩團泥水怪物又開始蠕動,滴滴答答地朝我走過來。
正在發獃,肩上忽然被人拍拍,含真說道:「回去吧,泥巴團。死貓一直擔心你呢。」
若林是狐十六的人?!
「死貓說的不錯,人類果然麻煩!」他冷聲說完,忽然飛快竄到樓頂中央,一把提起昏迷的若林,跟著回頭大嚷:「白痴仙人!你要是想整個城市電力系統被你毀了,就儘管用法術吧!上啊上啊!」
NND,死貓,死狐狸,死神仙!該來的時候怎麼不來?老娘都要被你們連累死了!
哼哼,人類的規則,學著點吧,白痴神仙!
「血琉璃果然和你有關。」
含真跟著笑,突然轉身讓開,攤手道:「隨你,你來帶吧。只要你能把她帶走!我沒任何意見!」
「無論你相不相信,我們去仙界確實沒有偷到血琉璃。因為我們去那裡的時候,血琉璃已經不見了和-圖-書。仙界後來會派人來通緝我們,也是我們不明白的。這些事本來和你就沒關係,你非要和自己身上靠,我們也沒辦法。」
嘉右渾身一震,好像終於自覺過分了,忽然合緊掌心,電光驟滅,天空里盤旋的烏雲也逐漸散去。
難道我真的會死?被它們從30層高樓上丟下去?
我看傻了,原來這個牢騷神仙這樣厲害!
「動不動就人類人類的!你以為自己是什麼高等動物?你敢說這些麻煩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又退兩步:「不……不會,怎麼可能!你要是真的不願,那我……回去寫個合同就是了……」
「不管他,反正搞出什麼亂子受責罰的也是他。和咱們無關。」
「……」
「下……下了又怎麼樣?!」我惡狠狠地說著,然而因為嗓子里全是泥沙,說出來的聲音怪異刺耳。
說實話,他倆站在一起,倒是白狐狸更像仙人一些。
他忽然回手一把提起我的胳膊,不耐煩地說:「真麻煩!快起來!」
他也來了!我說怎麼剛才的叫聲不像含真的呢,原來是他在說話!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原本裝點在大廈周圍的霓虹燈全部爆裂開來,緊跟著,大半個城市的燈光包括路燈都驟然熄滅,小半個城市陷入黑暗中。
含真回頭看著我,嘲諷地笑了:「妖言咒印是妖類的類似誓言的東西,下在誰身上,就證明他決定要保護那人一輩子,一直到他死。你說死貓給你下這個是什麼意思?你還要問我嗎?」
他竟然是飄浮在空中的?!
他的指尖剛觸到我的額頭,我立即聽到輕微的「卒」地一聲,然後幾點溫熱的水滴了下來,沾在我唇上。
真鬱悶!這都什麼事啊!前段時間我還悠閑地過著白領生活,現在卻提心弔膽,動不動有人找麻煩。難道我真的被霉神看上了?
我嚇得趕緊趴在欄杆上往下看,卻見他的身形如同大鳥一般,緩緩落在地上,毫髮無傷,站起來就往前走。真不愧是仙人,果然身輕如燕。
含真冷道:「有妖言咒印就說明血琉璃和她有關?你怎麼不說凡人的身體根本容不下血琉璃呢!你還要我們說幾次?血琉璃我們沒拿到!它突然丟失,和我們沒關係!至於這個女人,只是十三年前救了死貓一命,所以他回來報恩的!在恩人身上下妖言咒印,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他跳上欄杆,回頭對含真冷道:「這事我總不會放過去,你把這話轉達給死貓。先別太得意。」
身上突然一松,我摔在地上,肺里一下子得到了和*圖*書久違的空氣,我喘得幾乎要死去,再也顧不得鼻子嘴巴里滿滿的泥水。
一陣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寒顫,鼻子一癢,噴嚏登時滔滔不絕,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到最後噴嚏停了,我的眼淚卻停不下來,混在臉上一會冷一會熱,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我說了不要,你耳朵聾了?!」
眼前突然一花,身體一下子騰空,我眼睜睜看著樓頂陽台邊緣離我越來越近。
我扶著若林,眼怔怔看著嘉右躊躇著朝我這裏走過來,他面上還有一點后怕的意思,想來我上次給他的教訓很深。
居然是含真的聲音,他們真的來了!
嘉右厲聲說著,掌心忽然竄起電光,霎時間雷鳴陣陣,天空驟然暗下,竟與他掌心中的雷電開始共鳴。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不是站在地上的,他的腳底離地大約有五六厘米。
我急忙回頭,果然看到含真那張不耐煩的臉。他頭上還有兩隻尖尖的黑色狐狸耳朵,左右搖擺著。
我想起他告訴我的那個關於琉璃仙人的故事,他說血琉璃和我無關,柔聲細語地,最後我們倆抱在一起取暖。
我繼續進攻:「仙人難道不都是光明磊落慈悲憐憫的嗎?這點要求都無法達到?當然,你完全可以出手把我打昏強行帶走,我反正手無縛雞之力,也沒辦法反抗。但我告訴你,就算你帶走我了,我也絕不合作,把我魂魄揪出來,就算放油鍋,我也絕對不原諒你!」
我身後突然傳出一聲暴吼,然後一股大力襲來,我的胳膊突然被人緊緊箍住,不由自主飛了起來。眼看就要飛出欄杆,我驚得大叫一聲,忽然腰上被人緊緊抱住。
我沒命地奔過去,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能跑這樣快。跑到門邊,伸手一拉——居然上鎖了!昏,分明是故意的!哪裡有這麼狗血的劇情?!
「還給我下什麼咒印!我不是實驗品!」我搓著皮膚,雖然它現在恢復了正常,但剛才一直閃爍著紅色的光芒,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怪物似的。
我嘿嘿笑了:「含真,你還是不錯的嘛。比那個白痴仙人好那麼一丁點。」
我還沒有……快活夠呢!
紅光還在閃爍,我一邊咳嗽一邊低頭看,我的皮膚上密密麻麻覆蓋了一層發光的紅色小字。我見過這種扭曲繁瑣的字體,上次那個仙人想觸碰我的時候,它也曾浮現出來。
我張口本能地想叫,然而只能從喉嚨里發出短促的呻|吟,一條軟綿綿如同泥巴一樣的東西狠狠砸在臉上,把我的口鼻捂住。
嘉右還沒說完,狐十六卻飄然後退,竟是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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