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說什麼？！」我很想問得氣勢洶洶，但可惜，我的聲音偏偏不爭氣地在發抖。
我累得氣都喘不上來了，兩條腿和灌了鉛似的。那人又跑了一會，終於停下來，回頭急道：「這裏下了結界！時間緊急，沒辦法我只有強行突破了！如果驚動了什麼人，全部交給我對付，你不要回頭，使勁向前跑就行！明白了嗎？」
我在法陣上走來走去，試圖從那一線狹窄的窗戶里看到其他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天宮，雲彩，或者……鳥。
他的聲音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住，變得模糊沉悶，我又被晃了一下，耳邊聽得簌簌的聲音，然後我清楚地看見兩道褐色的東西從嘉右腳底噴了出來，彷彿兩條土龍。
粗略目測一下，法陣的面積大約有十平米，也就是說，我的活動範圍只有十平米……
我坐在地上眯著眼睛，好容易適應了外面的光線，正要四處打量一番，突然一個人蹲在了我面前，臉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要撞在一起。
嘉右抬頭看向頭頂那一線月牙般的窗戶，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們住在我們的上面，這裏，是鏡像里的天宮，一切都和天宮相反。如果說的具體一點，這裏就是映在湖水中的天宮，是仙界的一個秘密所在。」
我胡思亂想，正是惶恐的時候，忽聽旁邊傳來一個疲憊低沉的聲音。
我急忙回頭，卻見身後的法陣突然開了一個缺口，一個人從下面緩緩升了上來。
然後我發現，雖然這裏看上去空曠無比，但無論我怎麼走，都出不了法陣的範圍，到了邊緣，不由自主就轉回來，果然是地牢，不過看上去比人界的監獄神妙一些。
好亮！我是不是出了那個什麼地牢？
審問？哼！我冷笑：「我沒犯任何罪！不認為自己需要被審問！當然，如果你們用法術來強壓，我也沒辦法！原來這就是所謂仙界的公正高尚！我算見識了！」
啊，是她！土麒麟！果然是她施的法術！我指著她的鼻子，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眼怔怔地看著她往我這裏走過來。
我被動地點點頭，有點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看上去大約有20歲上下，頭髮是灰白色的，容貌清秀。見我點頭，他立即鬆了一口氣，作出一付神秘的樣子，壓低聲音又說：「快起來，和我走！」
於是我繼續說，說到風碩叛變火系家族的時候，嘉右冷笑一聲。我猜他是想說點什麼的，最後卻還是沒說。
啊，真的是他們！我正要感動一下下，突然被土麒麟用力丟在地上，我一時不防，沒站穩，又跌坐在地上。
我不要懷疑他。
「我不要！別碰我！」我大叫起來，ｍ.hetｕbook•com.ｃｏm天知道那些狗屁長老會怎麼對付我！是不是要把我解剖了抽出魂魄？！還是剝皮拆骨？！什麼叫收斂我的臭脾氣！該死的嘉右！該死的仙界！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弄死？！
土麒麟忽然停了下來，我聽見她急急問道：「出什麼事了？外面怎麼吵得那麼厲害？」
第一感覺是暗，周圍十分陰暗，帶著一種梅雨時節的昏黃梅綠，濕漉漉的空氣，好像隨時都會下一場傾盆大雨。
我又跑了幾步，突然發現大殿的門口就在眼前！
我不由自主跟著他又開始飛快的跑，他把手指放在嘴裏咬了一口，鮮血立即流了出來，奇怪的是，那些血居然不會落在地上，只繞著他的手指打轉。
嘉右沒說話，我聽到他沉沉地嘆了一聲。
忘了，我真的忘了。忘了一個聲音，忘了一個……人。
我不想懷疑他。
「你繼續說吧，白川來了，然後呢？」
我慢慢坐起來，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冰冷的石床上。青幽的光線從狹窄彎曲的窗口透進來，從石床一直延伸到地面。
突破結界了嗎？我一陣狂喜，忽聽後面傳來一陣喧囂，有人厲聲喝問：「什麼人？！竟然敢擅自放走要犯！」
我很老實地回答：「地牢。」
「仙界有很多地牢，這裏不一樣。」
我呆了一下，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往後讓。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暴動？我在顛簸不停的地上努力坐直，耳邊聽見嘉右凄聲叫道：「錢大春！收斂你的臭脾氣！否則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聽清楚了嗎？！」
那個年輕人在我背上又拍了一下，急道：「快！快跑！不要回頭！」
他是雷系家族的人，火麒麟說雷系家族也是叛變份子之一，看嘉右這麼狼狽的樣子，難道他是不肯參与而被同夥關了起來？嗯，很有可能……
他哼了一聲。誒？這聲音，難道是……
我疲憊地點頭，他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叫一聲：「跑！」
「你是……」我眯著眼睛，越看越覺得眼熟。
是這樣嗎？我來不及再多問，兩條腿不聽使喚地狂奔而出，身後大殿的門轟然合攏，將所有追趕的喧囂關閉了起來。
眼前忽地豁然開朗，讓習慣了黑暗的我急忙閉上眼睛。
我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好像是關於十三年的空虛，又好像是某個約定的誓言。
前面有個人喘著氣大聲說道：「火系家族來襲！火麒麟把鏡湖的水燒了大半！前面的一線守衛快要攔不住他們了！」
我在法陣上來回走了幾步，果然除了黑暗，什麼也看不到。那如同月hetubook.com.com牙般的窗口高高在上，從我這個角度只能望到一線青幽的天空。
說著就要拉我。
我可憐的屁股，我可憐的衣服！
她提著我的領口，轉身就走，一面又說：「他們都說你身上有妖言咒印，本座原先還不信，今天看來果然如此。那東西真討厭，要去掉它，非得傷害你的魂魄。算了，你命該如此，和本座走吧！」
可是……什麼也沒有。我慢慢放下胳膊，左右看看，發覺法陣除了發亮之外，什麼也沒發生。
我頹然坐回石床上，不知道接下來面臨的會是什麼考驗。
這個這個……「我……還是不明白……」我急了，「你說那麼玄幻做什麼？！直接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用來做什麼的不就行了？！」
沒人回答我，土龍的轟隆聲音震撼著我的耳膜。沒人告訴我，難道這就是仙界的刑罰？！這麼的……殘忍，血腥！
我只好把自己遭遇的事情飛快說了一遍，說到火麒麟和火系長老的時候，嘉右忍不住急道：「原來是他們！火系家族向來低調，沒想到長老出手那麼快！」
我的手腳沒有一點力氣，剛才眼前突然泛起的血色讓我動也動不了，只能和一團破布似的被她提著往前走。
「不要管這些！一直跑就可以了！外面自然有人接應你！」
等等，意思是，我們現在在湖裡？！我咳了兩聲，急沖沖地問他：「我們在湖裡？可是……我沒覺得呼吸困難……這裏也沒有水啊！」
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往前走了幾步，卻無法靠近。他明明就在眼前，我卻怎麼也走不過去。
是土！真的是沙土！我被顛得七葷八素，眼看那兩條土龍盤旋上升，纏繞在嘉右身上，好像活的一樣。
他一共花了五幅，然後雙手一拍，口中輕叱一聲，那五幅鮮血的咒言立即四下散開，分別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蓋過去，最中間那個咒言則直直往上飛，幾乎要貼在大殿的頂樑上。
眼前黑漆漆地，不知道她走到了什麼地方，我只能聽見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陣陣喧囂聲，好像有人在戰鬥，不知道是不是火系長老他們。
我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大殿的出口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我們經過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柱子，卻怎麼也無法靠近出口。
是火！天空中飛滿了流火！
他是誰？我被他拉起來懵懵懂懂地往前跑兩步，他又說：「我是火系家族的線人，長老剛才密信我，要我想辦法把你從地牢里救出來。你別擔心，我們絕不會讓你落在叛亂家族的手裡。」
我急得五內如焚，眼前突然一片血紅，什麼也看不清了，耳邊聽到土麒麟輕輕叫了一m.hetubook.com.com聲什麼，然後我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緩緩地往下摔倒。
土麒麟看了一圈，似乎滿意了，終於轉過來笑吟吟地看著我，嬌聲說：「別怕，你是人類，不會對你用這種刑罰的。不然你一下子就死啦！」
「嘉右！」我不由自主大叫出來，難道他會死？！我親眼見過土麒麟控制沙土的威力，連風麒麟都死在她手下，更何況嘉右！
這些話翻譯過來，意思是不是要我自生自滅？我無語地看著他，他也無語地看著我，我們都很無奈。
是的，青幽的，這裏一切都灰濛濛，絲毫沒有仙界明朗輕靈的感覺。
一直到我的腦袋撞在地面，我都沒覺得疼痛，只聽見「咚」地一聲響。
我覺得這種灰暗縹緲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啊，妖界！妖界的天空就是這種青幽幽的色澤！太像了！這裏和妖界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你知道就說嘛！賣什麼關子！我又不是仙界的人！」我瞪他一眼。
說完她朝我勾勾手，笑道：「和本座走吧。長老們在等著你呢。」
我順著聲音回頭，就見前面突然一亮，地面上又浮現出一道法陣，法陣上站著一個人……不，更確切一點來說，他是吊在法陣上面的。在他身後有一座巨大的架子，他雙手張開，被吊在上面。
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對我……還是不錯的。哼，反正比什麼風系家族的好多了！」我想到那個把我當人形風箏的白川就來火，把我關進地牢的想必也是風系家族的人。
睜開眼睛，我茫然地看著四周。
他拉著我狂奔，我們在廣闊的大殿里急速奔跑，周圍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那人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小聲問我：「錢大春？沒錯吧？」
肩膀上突然被人用力一抓，我眼前一花，被土麒麟提了起來。她臉上終於不再掛著先前那種欠扁的笑容，而是皺眉看著窗外的流火，突然哼了一聲。
地面突然一晃，我一下子站不穩，踉蹌著要摔倒，好容易用手撐在地上沒摔成狗吃屎。
我正想說點什麼別的，讓氣氛別這麼凝滯，忽然，耳朵里傳來一種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它像是一種被關在地下深層的怪物的吼叫，又像是地底有巨浪掀起，轟隆隆地。
眨眨眼睛，我終於能看得更清楚了。我想，這應該是一個「房間」，雖然我看不到牆壁天花板，它們隱藏在黑暗之後。旁邊有一道傾斜彎曲如同月牙般的光線，我猜那或許是窗戶，只是從那裡投進來的光線青幽幽，不甚明亮。
然後我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紋，巨大繁瑣，和之前見過的法陣十分相似。我有點茫然地從石床上下來，雙腳剛踩在地面上，和_圖_書法陣立即大亮，好像突然活了一般，散發出藍瑩瑩的美麗光澤。
啊？這麼快就被發現？這也太衰了吧？！
我隱約看到他腳下的法陣上有斑斑痕迹，不知是不是血，總之很嚇人。他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上面好像也是破破爛爛……我的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他說：「你來的時候不是看到了巨虹和天宮嗎？上面是仙帝與四天王居住的聖域。」
哦……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可是，怎麼，有點不對——「上面？上面是什麼意思？」
「你在這裏看守好這個要犯，不得讓她走開一步。本座去前面迎戰，很快就回來。」
「你是嘉右？！」我大叫起來，本能地往他那裡跑，沒跑幾步不自覺地又被法陣送回床邊，來回幾次都是這樣，我只能站在最邊緣的地方看他，努力對他揮手。
嘉右頓了一下，罵道：「反正你是豬頭，說了你也不明白！」
這就是那個老者口中的暗字獄？
我說完之後，嘉右很久很久都沒有出聲，最後他又嘆了一口氣，問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一直說到自己被關進地牢，當然，我沒有把那個似真似假的夢境告訴他。我誰也沒告訴，因為，我寧可放在心裡相信尚尚不會騙我。如果說出來，就證明我的懷疑，因為不確定，所以拿出來詢問別人。
我靠！我惱了，正要反駁回去，嘉右卻突然沉聲說：「這裏已經成為叛亂家族的聚集地，只怕仙帝還不知道。仙界情況很糟，我現在自身難保，更救不了你，只盼風系的長老不會急著從你身上挖走血琉璃。好在火系家族那裡態度明確……總之，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
「你怎麼還是一臉呆樣，一點長進都沒有！」那人語氣裏面有點嘲弄，「往這裏看！」
他們要給我刑罰？還是那個老者說的萬雷轟心？狐十六好像就是受了萬雷轟心的刑罰。他是個老妖，都受不了萬雷轟心而肉體粉碎，我不敢奢望自己受了刑罰之後，魂魄還能來去自如……
窗外的天空依然是青幽幽的色澤，可是天空中飛滿了火點……誒？我沒看錯吧？我再眨了眨眼睛，確定那不是我眼前的金星。
沙土在他身上緩緩浮動，伴隨著那刺耳的磨擦聲，我清楚地看到細小的血痕從裏面滲透出來。
嘉右「切」了一聲：「就知道你的白痴腦子想不明白！這裡是天宮的虛像！用你們人類的物理學來說……嗯，就是存在於同一時間里的兩個平行空間。這裏和天宮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又完全沒有任何聯繫。」
那人身材纖細矮小，身上包裹著黑色的披風，只露出一雙銀色湛亮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我。見我發獃，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笑了起來：「你不記得本座了？咱們不久之前還見過呢！」
火……難道是火系家族的人來了嗎？他們終於要和叛亂的家族對抗了？
我茫然地眨眨眼睛，眼前的血紅色漸漸如潮水一般褪去，我看到了頭頂那一線月牙般的狹長窗戶。
「可可可是我要要往哪裡跑跑跑？！」我急得語無倫次，回頭大聲問他。
「怎麼了？你不是仙人嗎？怎麼也會被關在地牢里？他們是不是對你用刑了？」
「膽子真大！本座倒要去會會他們！」
我吃了一驚，本能地護住頭臉，閉眼等待未測的結果。
她輕鬆地聳聳肩膀：「沒什麼，奉上面的命令，本座要把你帶出去審問。」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咳嗽，聽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她對我眨眨眼睛，笑得單純無害：「你的話，本座記下了。但你還是要和本座走一趟。方才嘉右的話你也聽見啦，還是收斂一下你的脾氣吧，畢竟人類和仙人作對，總不是有利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他緩緩動了一下，聲音裏面藏了一些痛苦：「這個……說來話長……先不說我的事。我問你，誰把你抓來的？」
她想說什麼？做什麼？我往後退了一些，警惕地看著她。
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能白痴一樣的點頭。線人？我真是沒想到，原來仙界已經發達到這種地步了……連線人都有。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動了起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兩條腿好像中了什麼魔法，自覺地朝她那裡走去。
沙土一層層把嘉右覆蓋住，我再也聽不見他說什麼，土龍牢牢捆住他，從頭到腳。砂礫發出可怕的磨擦聲，令人牙酸。我猛地想起當時風麒麟也是死在沙土的擠壓之下，難道說，這是土麒麟搞的？！
誒？有人叫我？我急忙抬頭四處張望，可是除了黑暗我什麼也看不到。
她慢條斯理左右看了看，轉頭對我笑道：「這裏還不錯吧？雖然潮濕了一些，但做地牢卻很不錯呢！」
他嘆了一口氣：「你還能這麼活力我真高興。那隻死貓怎麼搞的，連個人類女人都沒辦法保護好……」
他在空中飛快地畫著什麼，鮮血順著他的動作組合成一幅古怪的圖畫，或許應該叫做咒言？我不清楚。
我倒抽一口氣，死命扭著上身，試圖阻止雙腳的邁動，可是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朝我伸出手，要抓住我的胳膊。
土麒麟的聲音雖然還是嬌滴滴的，可是這次終於帶了一點凜冽的味道。
「錢大春。」
我什麼也作不了，只能跪坐在地上大聲叫他的名字。我不記得自己叫了多久，嗓子都喊疼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嬌滴滴地，俏皮的很：「他不會死，看把你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