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當日她和狐十六的那段對話，狐十六孤寂倔強的背影彷彿還在眼前，可惜物是人非，又或許，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只是被人利用了。
我猛然抬頭看他，他卻再也不說話了。
電梯漸漸把我們帶出地下通道，外面一如若林所言，是個露天的巨大廣場，妖來妖往，無比繁華。廣場周圍高樓林立，廣告眾多，還有無數顆巨大的彩色氣球在空中晃來晃去。
就在我快被眾妖怪美女們的豐乳肥臀晃花眼的時候，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忽然在前面響了起來：「來來！錢幣兌換！人民幣美鈔優惠價酬賓！換一千以上還有特惠！」
若林問我，一面遞給我一個小本子，上面全是各式套房的樣圖。
妖界和仙界真是美人輩出的好地方！
我和若林都默然看著他，他又支吾著：「我們……最近經常見到不小心闖入妖界的人類，所以……」
換錢小月在後面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輕輕一抹，慘白的眼內突然顯出一條漆黑狹長的瞳仁，看上去妖異之極。
聽到有人要換錢，她就眯起細長的眼睛，抬頭笑吟吟地看著那些妖，然後從身前的大口袋裡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鈔票，一張一張數著，也不說話。
跟著，就是那長頭髮姑娘的特寫，蒼白的甚至有點發青的臉，清秀的五官，以及一雙詭異的只有眼白的眼睛——她居然還在拋媚眼。
「我還以為這次要等好幾天呢，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人請過來了。害我少做幾天生意，你可要和主人說，賠償給我！」
我狐疑地瞪著他：「真的？你保證不會等我回去了給我寄帳單？」
我心裏一驚，想到剛才花大花警告我不要在妖界太張揚，因為有的妖怪喜歡吃人。可是我還沒說話也沒做什麼呢！這就被發覺了？
含真他們似乎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改革組織」的存在，從我與狐十六的接觸來看，他好像也不清楚。
我們很順利地順著指示牌從地下通道走出月台，漸漸的，我的驚慌被好奇所取代，忙著看地下通道牆壁上會動的魔法廣告。
電梯平穩上行，到了四樓的時候停了下來。在電梯門快要打開的時候，若林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低聲道：「你別怪我，春春小姐。你是值wｗｗ•ｈetubｏoｋ•cｏｍ•cｏｍ得被珍惜的好人，貓妖配不上你。」
她說著，長發嗖嗖縮了回來，那兩人摔在地上，咳得幾乎要背過氣。她也不管，隨手撈起頭髮用簪子重新盤起，這才親熱地挽著若林走過來。
若林皺了皺眉頭，好像對她這種嬌俏世俗很是反感，然而他卻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重新拉起我的手腕，轉身跟著換錢小月往另一個方向走。
換錢小月回頭，一看到若林，不由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再轉頭，看到我，她勾起唇角，給了我一個詭異的笑，害我背上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
我嚇得「啊」了一聲，趕緊後退幾步，趔趄著差點摔倒。
經過幾個長著鸚鵡腦袋的妖怪身邊時，其中有個妖怪突然朝我這個方向聞了聞，低聲說道：「……這是人類？」
說著，她又笑出了聲，聽起來十分甜美，可是我卻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這種氣氛很詭異，讓我覺得不舒服，只好抱緊花大花，低頭默默跟在若林身後。
啊！是她！換錢小月！那個換了雙數的鈔票，便要吃人的妖怪！她怎麼也在這裏做廣告？難道兌換鈔票的人都是到處流竄的嗎？
若林停下來，回頭往那幾隻妖怪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他們立即閉嘴，甚至有一個還在瑟瑟發抖。
很顯然，他們一點也不知道，拿了錢，甚至連人民幣都沒給換錢小月，轉身就要走。
換錢小月一路上唧唧呱呱說個不停，不過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若林的出現，讓這些古怪的妖物感到恐懼，喧嘩的車廂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人人自動讓出一條路，沒人敢說話。
一直到若林連著叫了好幾次我的名字，我才驚覺地抬頭，周圍的景色與方才大不相同，我們現在身處旅店大堂，這裏倒也可以算得上金碧輝煌，穿著酒紅色制服的妖怪小姐笑語晏晏地向我們問好，實在是秀色可餐。
那也是一個活動的廣告，背景是大把大把的美鈔英鎊人民幣，以及一些花花綠綠的妖界貨幣。一個穿著墨綠色長裙，一頭好長青絲的女孩子笑吟吟地把那些錢拋向空中，再如雨點一般落下。最後，廣告上出現幾行字，我發覺有我認識的中文——「換錢小月和*圖*書，信用第一。找我兌換，包您滿意。」
誒，這算什麼？表白？還是感慨？我摸摸鼻子，正要換個話題，若林卻已經把本子遞了回去。
那些人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鈔票，叫道：「數什麼！就這麼多吧！哈哈，優惠價也不錯！人民幣一比十，算你走運！」
我有點傷感，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既然換錢小月認識狐十六，聽她的語氣，他們以前好像還搞過妖界改革，雖然她中途退出了……不過，她一定認識若林吧！她會不會也是玩無間的一個？
他笑得臉都紅了，連連點頭：「我保證我保證！」
可是，等等……她說了什麼？主人？果然！她也是玩無間的一個人！原來他們從來都不是狐十六的手下，而是專門做監視用的！可憐的狐十六，他只怕到死也不曉得吧！
「敢打換錢小月的主意，你們膽子真不小。姑娘我今天心情好，給你們打個半折，一人給我一半腦髓，留你們兩條賤命，如何？」
廣場四面八方都有通道，人潮漸漸散開。若林牽著我，走向標識為「E-10」的支路。
若林問道：「主人什麼時候有空？今天可以見到他么？」
若林轉身就走，我急忙跟上去，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低聲說道：「春月鎮雖然平靜，但你是異族，難免有不長眼睛的來找麻煩。跟著我，別走丟了。」
好詭異！她殺了這個妖？真的吃了他？怎麼吃的？！我渾身都僵住了。那些耍無賴的妖一見這個勢頭，都嚇得掉臉就逃，她哪裡能容，盤住長發的簪子忽然掉下來，滿頭青絲猶如靈活的蛇一般，刷地一下飛出去，牢牢捆住另兩隻妖的脖子，他們登時動彈不得。
那兩隻妖怪的脖子被她的頭髮緊緊纏住，哪裡還能說出話來，其中一個都翻白眼暈過去了，另一個只能苦苦掙扎。
換錢小月的規則！客人換錢，鈔票如果是單數，就放過他，如果換了雙數，就要吃了對方！這些妖怪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
我默默嘆一口氣，人類的搖滾樂啊，經典的物事，就這樣被妖魔鬼怪糟蹋了。
「兩件套房，051號和079號。順便，我們要餐飲提供，三餐請準時供應。」
過了一會，他終於停住笑聲，輕ｍ.hｅtuｂooｋ.ｃoｍ.ｃom輕說道：「你一點也沒變呢，春春小姐。我最喜歡你這點了。」
妖界的廣告也是五花八門，從凈水器到保濕霜應有盡有，牆壁上那些活動的廣告，妖怪美女們忙著搔首弄姿，隨便挑一個放到人界都是能引起轟動的絕色美人。偶爾還有帥哥做的廣告，然後我才發現，尚尚含真他們的容貌，在妖界，大約也只能算中流。
「……」
我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其實，這些麻煩都是他給我找來的，不對么？
前台妖怪小姐很快輸入了信息，跟著遞上兩張磁卡，就是房間鑰匙了。高大英俊的妖怪服務生恭敬地領著我們進電梯，換錢小月對我們揮揮手，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她似乎是個閑不住的人。
若林拉著我的手腕，隨著下車的人流走上月台。月台上站的滿滿的全是妖怪，有推著車子買零食的，有買報紙的，也有依依不捨送別的，我甚至還看到有人把手舉高，一行閃爍紅光的古怪字體出現在空中，和咱們人類舉牌子等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還有露天演出？！搖滾樂？！我這次真的是拜服了。尚尚說妖界什麼都喜歡學人界，這話果然不假，好的壞的一股腦全學去了。
這裏真是出乎意料的繁華熱鬧，聽說春月鎮是妖界排名前十的大城市，所以這裏的妖怪見多識廣，看到我這個人類，也沒有表現出過多注目的樣子。
換錢小月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他還沒回來呢！只怕要等個三四天！你們先找酒店住下來吧……啊，對了，我有認識的很好的旅館哦！走，我帶你們去！可以打6折！」
換錢小月手裡大把的妖界貨幣被搶，居然半點不惱，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甜蜜，過一會，才慢悠悠地說道：「今天美元下跌，人民幣上漲，以前和人民幣的匯率是一比四，今天是1比3.5……客人們換了一千，特惠價是1比3.8……一共是3800個妖界貨幣。今天的手續費是20貨幣，也就是3780個貨幣……是雙數哦……」
汗，真高級啊，這裏……居然每個房間的格局與裝潢都不同。一路看下來，特色套房居然有「原始叢林」，「石器時代」，「藍色海洋」，「粉紅世界」等數十個款式，簡直讓人眼花和*圖*書繚亂。看起來，妖界在旅店這方面，學習的很到位……
我越想越覺得疑點重重，連什麼時候進了酒店都不知道。
「春春小姐，你想要什麼類型的房間？」
地下通道很寬敞，隨著人潮一直走，很快就到了一個類似地下廣場的地方。廣場周圍全是各類店鋪，十分熱鬧，正中立著一尊青銅的一人高的印象派雕像，一團爛棉花似的造型，莫可名狀。
是換錢小月的聲音！我急忙回頭，卻見幾隻妖怪圍了上去，嬉皮笑臉地掏出一把人民幣，其中一個說道：「換一千！你給多少特惠？」
她忽然走上去，輕輕在其中一人肩上一拍，那人不明所以，回過頭來。我只來得及看到她口中刺出一條分叉的舌頭，快若閃電，在那人臉前一下吞吐，那人便一聲不吭地癱軟了下去。
換錢小月抓著若林的袖子，一陣甩，模樣倒也嬌憨。
廣場西角圍了個水泄不通，似乎就是那個什麼搖滾樂團的演出。舞台搭得很高，五六個奇裝異服的妖怪在上面做群魔亂舞狀，主唱唱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叫得比殺豬還慘。下面居然一群妖怪拍手叫好，狀若瘋癲。
火車很快駛入，列車員用廣播親切地報站——居然還是標準普通話！基本上，如果忽略外面陰暗的天空，以及車廂里走來走去的怪物，這裏和人界沒有什麼不同。
街上的妖怪有美有丑，都打扮得十分時髦前衛，我甚至看到有一個長著章魚臉的女子上身大方地穿著極小的比基尼，下面只有一條熱褲，踩著高跟鞋款款走過，豐|滿的胸部一個勁晃蕩，引來周圍色狼妖怪的注目。
若林左右張望著，不知在找什麼，過一會，才拉著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若林挽住我的胳膊，笑道：「嚇到你了？今天是周末，有樂團在露天廣場演出，搖滾樂是吵了一點。」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他們嘴裏的主人很有點詭異，事情可能沒有我一開始想得那麼簡單。從這個主人安置旁人監視狐十六的行為來看，他應該是個十分多疑的人。有人監視狐十六，就一定有人也監視若林他們……一環一環地套起來，顯然是個嚴密的組織。
原先說話的那隻大頭鸚鵡急忙說道：「我……我是說，如果是人類的話，月台後面的餐館m.hetubook.com.com
前有換錢的人！人民幣美元都可以兌換……」
這讓我發現一個規律，看起來，越厲害的妖怪，長得越有人樣。好像若林，尚尚，含真這種老妖，面容在人類裏面也是出類拔萃的了。而200年的花大花就失色很多，更何況車廂里有些妖怪連人形都沒有。
我忙著研究廣告上哪個美女出現的頻率最高，左看右看，在快要走到通道盡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若林忽然放開我的手，快步走上去，輕輕在她背上一拍，低聲道：「月凌，這裡是鬧市區，別鬧大了。」
「OK，小猴子這樣說了，放了他們也罷，反正廢物的腦髓也不好吃。」
「喲，咱們又見面了。今天客人還要換錢么？」換錢小月笑吟吟地問著我，說完，唇間驟然伸出一條分叉的血紅舌頭，噝噝抖了兩下，這才縮回去。
我正想得入神，不防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嚇得我差點從電梯上摔下去。
若林愣了一下，突然噴笑出來：「你說什麼呀！春春小姐，當然不需要你花錢！你是客人。如果用你們的說法，就是我們請你免費妖界數日游，一切全免的。這下你放心了吧？」
我抱著花大花跟著若林下車，車廂里那些亂竄的妖怪紛紛避開，越是稀奇古怪的妖怪越是躲得遠。
她笑吟吟地問著，那種悠然的模樣，彷彿是在問下午到底是喝茶還是喝咖啡一樣。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小心合上本子，抬頭問他：「那個……這裏很貴吧？我……我身上可沒帶那麼多錢！就是回去了也沒錢還給你的……」
若林一個箭步上來扶住我，回頭責怪地瞪了她一眼：「月凌，她是客人，不要這麼無禮。」
換錢小月還是那一身墨綠色的連衣裙，不過這次，她那一頭幾乎要垂到地上的長發終於盤了起來，露出一截蒼白細長的脖子，看上去倒多了兩分詭異。
「好嘛好嘛！」換錢小月眨了眨眼睛，慘白的眼睛終於緩緩露出眼珠的輪廓，原來她的眼珠不是純白的，而是一種極淺的金，所以乍一看好像她只有眼白一樣。
奇怪，好神秘的組織，難道說，狐十六和風麒麟只是他們搞改革的實驗品？還有，風麒麟那樣高傲的一個人，那個主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說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