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氣地掛了你的電話又能怎麼樣，你不會再給我打過來，也不會在意——」
蘇茵把最後一份文件歸類，拎起手袋離開辦公桌，「正要回去，沈律師呢？今天又準備在辦公室過夜？」
趙言誠哈哈笑了兩聲，「你說你還真笨，明知道為我生氣不值得，剛剛還生氣地掛我電話。」
「別危言聳聽，我可不是女人當中的復讎女神。」
對沈雲濤而言，凌筱是他的初戀，有過被他所愛的人也愛著的美妙經歷，凌筱的悲傷與幸福全都與他有關，那不是兩個在街頭偶遇，轉身錯過僅僅只會惋惜的人。愛情自始至終佔據著他的心臟和回憶，雖然愛他的女人不少，他卻再也無法愛上別人。
「為什麼這樣說？」雲濤果然有了點兒談話的興緻。
他誇張地做出一個摔手機的虛假動作，逗得凌筱也笑了，推了他一把，自己跑到門前輸入密碼。
「你很累吧？」凌筱淚眼模糊地說，「因為我沒有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不能為你分擔。」
他們一同往外走，燈一排排地在他們身後熄滅。
「回家吧。」沈雲濤的車已經消失在拐角，他攬著凌筱往大門的方向走。
趙言誠不厭其煩地揉著他的額角，偶爾他的拇指和食指只是按在額角兩邊，遮住了眼睛，也給他的大半臉投下深沉的陰影。可以這樣解釋，他並不是累得有多麼需要按摩，僅僅是想借這個動作來掩蓋自己那張疲勞得令人心痛的臉。
「是有點麻煩，方向相和圖書反。」沈雲濤笑了一笑，「反正也不是經常的，走吧。」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呢。」趙言誠的語調很委屈，撫摸著凌筱光滑幼嫩的臉蛋，「糟糕，好像又惹你生氣了。」
「你不是，但是你會去招惹，」雲濤露出讓人無法對他生氣的柔和微笑，「只是一個好心，當然你也可以捂住耳朵不聽這個告誡——無論如何，陷入哪段感情都不要丟棄你的理性，否則，遊戲隨時都會終止，而你是失敗者。說得殘酷一點，你不適合愛上誰。」
他承諾過，要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會不會很麻煩？」蘇茵客套地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家在東湖路。」
他再想像不出有比靈魂和身體都為愛情掙扎更為深刻的痛苦，即使趙言誠疲憊的面孔使他心驚顫慄，但更多的感觸卻是嫉妒和不甘——他攬著凌筱的肩居然露出的是疲憊的表情。
外間的燈還亮著，玻璃窗上映出一個模糊的窈窕身影。他起身走到外面，並順手關了燈。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只是希望你快樂一點！」他大吼著打斷她，凝視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語氣又轉為柔和，然而轉變得很生硬，「凌筱，我已經無法使你快樂，所以，你必須自己去尋找，找一件能讓你感到快樂的事。」
「如果你再不回那套豪華的房子里睡一覺，老闆大概要心疼死了。」蘇茵打趣地說。
「你還沒回去？」
從他的眼睛里，蘇茵看到了他心裏藏著的那份深情www.hetubook.com.com，她緩緩地放下手，耳邊震響著他那句「唯一的收穫就是傷痕纍纍」。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現實的殘酷，日復一日，他驚訝地發現，生活的本來面目竟然是那樣地猙獰。
「還剩精神戀愛。」他沉默良久后回答。
蘇茵捂著耳朵猛然轉過頭瞪他，「誰說的，我才不是孩子氣。」
「早料到你會這麼說，」趙言誠按在額頭上的手放下了，燈光下露出一張微笑的臉孔，「既然話說完了，為什麼不說再見，就那樣『啪』地掛了電話？」
在沈雲濤的辦公桌上，凌筱在自己的那幅小畫里燦然微笑，背負著她的沈雲濤臉上是甘之若飴的神情，只有身陷囹圇的趙言誠，他的眼神那麼悲憫，也許這眼神正是他從終點歸來對新上路的人即將迎來的命運，蘊含著先知一般仁慈的悲憫。
儘管對他失望吧！曾經信誓旦旦地要讓她快樂，她也相信了他，事實卻是他跟所有結了婚的男人一樣，變得自私，易怒，狂躁，不可理喻。
「也是，被你這種女人愛上同樣很危險。」雲濤說，「理智和感性並存、又很了解男人的女人很致命，你會輕易地去招惹一個男人，一旦那個男人中了埋伏，恰好他的誘惑力熬不到你理性復甦的時候，他就活該被拋棄了。」
「聽起來你受過這種男人的傷害？」
「沈律師難道就是因為這個能留住人的老闆才回國的？」
「為你生氣不值得。」
他感慨地和圖書低語，語調無奈得彷彿已經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她的不開心使他感到自己的努力都是做白工，他殫精竭慮地為公司服務，換來的只是職位和高薪，而不是獲得更高的生活質量，然而，這又是婚姻生活不可或缺的——
從事務所到東湖路平時要半小時車程，夜晚交通順暢，沈雲濤預計按照正常速度，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在緊湊逼仄的空間里，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最易拉近，蘇茵懂得該如何把握，尤其是趙言誠透露過沈雲濤的往事以後，她更加明白如何觸動這個上司心裏柔軟的一部份。
他的身後響起腳步聲，像是找到了機會逃脫一樣的，他伸長手臂拉開門，率先走進去。他知道凌筱被他嚇呆了，卻沒有回頭去安慰的勇氣，所有的勇氣都在他說出那句話時用盡了。
「那是因為話都說完了。」凌筱爭辯地說。
「不了，我也正要離開。」
「真孩子氣！」
他轉過她的身子，驚訝地發現她臉上掛著淚水，「結婚以後，你跟我的距離變得比結婚前更遠。那時候我每次要坐地鐵，再換乘公交，兩個小時才能見到你，然後帶你去麥當勞，只要一個六塊錢的芒果冰淇淋，你就會露出開心的笑容。現在，無論我給你再多，你只會生氣難過，到底是為什麼？」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回應，側首去看，見蘇茵正用雙手緊捂著耳朵，不由得又微笑了一下。
「那個傢伙就是讓你對所有女人都不屑一顧的傢伙吧？」她和_圖_書問，「如果永遠都無法得到她呢？」
「那又如何？」蘇茵學著他語氣重複，刻意加強了他冷酷的語調，「帶著一身傷的女人面對這樣的男人除了無可奈何，是再想不出什麼招數來。」
她的腰突然一緊，趙言誠從背後摟住她，俯首在她肩上，「我很在意，無論是你生氣難過，甚至是稍微有點不開心，我都在意，因為那都是我惹出來的。」他在她的頸上細碎地吻著，「但是，為什麼生氣難過不開心的次數那麼多？多得我都喘不過氣了，多得我都忘了你快樂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當趙言誠難以負擔婚姻這個沉重的枷鎖時，沈雲濤卻發自內心地嫉妒著。命運的螺旋啟動時，疲憊的人從終點歸來，看見站在起點的人摩拳擦掌，意氣風發，一如他當初的模樣，那時他也只會發出一聲可悲的長嘆。
「可是你心裏並不這樣想，」凌筱尖銳地說，「這個家讓你厭倦，沒出息的妻子讓你厭倦，應付長輩，在他們面前扮一個事事完美的女婿也讓你厭倦——」
趙言誠吻住她的唇，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好一會兒他抬起頭，「別說這種話，即使你去上班也分擔不了多少。」
電梯門開了，沈雲濤很紳士的格住門讓蘇茵先進去，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直到電梯下行至一樓，他才說：「十一點了，我送你吧。」
「沒有。」蘇茵強辯說，「我不會自討苦吃。」
凌筱拍開他的手，忽然被他這麼溫柔地對待，好像一點也不生氣了，如同ｈｔtｐs://ｍ.hｅｔｕbｏｏｋ.ｃom•com昨天前天的冷戰是記憶出了故障，他們並沒有那麼不愉快的經歷。
結婚當晚，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摟著她就感到欣喜若狂，他幻想著往後的人生將會非常美滿，並那樣地躊躇滿志——他會包容她任何缺點，使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那麼，傷痕纍纍就是你唯一的收穫。」
「如果我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傷痕纍纍也在所不惜，更不會後悔呢？」
他按下鍵，剛開的電梯門又闔攏，往地下一層的停車場。
「這個評價並不客觀，我聽說秦永霖在業內給的待遇是最好的，這也是他能留住人的原因，吃這行飯，要是總遭到背離，遲早混不下去。」
雲濤略帶沉思的表情說，「有個傢伙也是，我一講道理，她就捂住耳朵。趁機說她兩句壞話，當場就被逮住。」
「不是讓你早點回家休息嗎？」凌筱心疼又生氣地說。
蘇茵微微一笑，「不是一個意思嘛，老闆就是個小器的老闆。」
雲濤很賞識她這段關於男人的精闢分析，滿不在乎地丟出一個反問：「那又如何？」
「喜歡沈律師的人很多吧？」這隻是俗套的開場白，放鬆他的戒心，「我一直覺得被很多女人喜歡的男人心都是冷酷的。」
「我倒覺得他更希望我把鑰匙交還給他。」
「顯然的，深情的告白他們聽膩了，愛情當中的那些犧牲守候對他們來講只是手段，而這些女人的縱容已經把他們慣成鐵石心腸，還妄想著來打動他們，卻不知道，他們永遠只愛自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