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姍姍來遲的心靈交流(二)

「聯想什麼?」趙言誠的神色更為困惑了。「你忽然說起這麼個人——她還是雲濤的前妻,你說我能聯想到什麼?」
「真的,你的辦法有用。」他的聲音低靡得誘人,「也許你應該早點提議的,現在真是像回到剛結婚時了,你也跟那時一樣地溫柔漂亮。」
趙言誠驚訝得張口結舌,「這……這怎麼可能?」
「難道你真是一無所知?」凌筱投給他一個全然不信的眼神,「你應該可以聯想得到的。」
「我在的話麻煩才大了,嫂子跟那個趙總還有一個律師關係處得很好,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那個律師也來了,還嚷著要報警。她要真是報警了怎麼辦?」
凌筱並沒有察覺到趙言誠就站在門邊,正看著她笨拙地切下一片洋蔥便擦一下濕潤的眼睛。
儘管是看過了很多遍的,他的胸口仍然充臆著溫暖和感激。
「怎麼會提到她?」他問,「她跟雲濤已經離婚了,難道你還要恨她?」
「你別生氣了,要不我跟你說說今天中彩的事兒,那個人——」李洪宇的巴結討好換來一個冷漠的後背,病人翻了個身,背朝他側躺著,沒打算再跟他說話。
「不是很快就可以解決了嗎?」李洪宇說。
趙言誠打開家門后照常關了手機,廚房裡飄出燉牛肉的香味,循著那味道走到門邊。他的妻子穿著一條米黃色的圍裙,捲髮利落地綰起,俯在案台上切洋蔥。
說完她倚著趙言誠,一副討賞的樣子。
「錢拿到了就上訴。」病人的聲音里透出一絲陰冷,「先警告你,你要是敢動那筆錢,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你想嘗嘗手指被削斷的滋味就儘管去做。」
案台上還擺著幾個碟子,分別放著切好和_圖_書的胡蘿蔔、土豆、雞肉,以及嫩綠的青菜。
「你要是再晚點回來,我切完整個洋蔥眼睛肯定會腫的。」凌筱竊竊地笑出聲,「今晚的菜單是燉牛肉,咖喱雞,炒青菜。」
「想明白什麼?」
過了半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銳利地盯著她的臉,「是哪些事?跟雲濤有關的?」
結婚兩年,她向趙言誠證明了自己並不是說說而已,然而,她也不是任勞任怨的那種女人,於是也在同時向趙言誠提出了一個要求:在家裡沒有客人的情況下,她做家務時趙言誠要陪著她。
趙言誠望著露出她溫柔的笑容,然後迅速地脫下西裝扔到椅子上,捲起白襯衫的袖子走到凌筱身後,趁她擦眼睛時把她抱到一旁。
李洪宇不動如山地坐著,顯然,他們在深夜裡這樣偷偷談話已經有過很多次。
「相比起昨天的粉絲白菜,今天咱們算是過年了。」趙言誠切完洋蔥,轉頭凝視著她的目光比先前越發地溫柔了,「剩下的交給你了,我還有點工作,吃飯前應該能處理完。」
「以前的事?是什麼事?」趙言誠困惑地問。
「真的?」凌筱驚喜地瞪大眼睛問。
趙言誠愧疚不語,低頭盯著她的膝蓋出神。
「我可沒想到這個。」凌筱忽地站起來,仰著頭直視他,「我的目的也絕對不是這個。」
凌筱只是輕輕搖頭,「不,跟餘墨墨有關的。」
她旁邊的火爐上置著一口燉鍋,鍋的邊緣氤氳出一圈乳白色的熱氣,方才他聞到的香味便是從那裡溢出來的。
「高三畢業考前我們就認識了。」凌筱說話時專註地望著丈夫,沒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趙言誠蹙著眉頭和-圖-書半晌,才百思不解地問:「但是,為什麼你跟我和雲濤說,你們是上大學才認識的?」
「瞧瞧你那樣子,我還真被你騙到了,」凌筱伸手去揪他的鼻子,被趙言誠攔在半空握住。「可是,你敢跟我說,她不是你的初戀?」
病人沉默了會兒,把一條腿伸展開了搭在床沿,算是接受了弟弟的說辭,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略微表示了一下不滿,「不是你當初受人引誘,我們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說話太惡毒了。」李洪宇忿忿地說完,轉而又問,「我們什麼時候上訴?」
「最初知道雲濤跟她結婚時,我是有些恨。」凌筱緩緩說出這句話時,也小心地留意了趙言誠的神色,見他有些吃味,便接著往下說,「其實他們無論是交往、還是結婚都比我們晚一個月,我沒理由恨她的。可是他們結婚的目的太諷刺了,我很清楚,餘墨墨不單單是要得到沈雲濤,還有一個目的是針對我,是要我傷心!而雲濤在一無所知的情問下恰好做了她的幫凶。」
那個人影離開窗戶,打開病房的門往走廊上又張望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坐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都沒聽見開門聲。」凌筱揉著眼睛說。
「怎麼可能?」凌筱諷刺地笑了笑,「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後來才會跟餘墨墨成了朋友。誰也不會把一個人傷心時說出的一些狠毒的話放在心上,尤其是你還對那個人有所愧疚,只希望某天可以補償她,因此,在大學里和她重逢,她主動地要和我做朋友,我就像個傻瓜一樣地感到受寵若驚。
「等一下,」趙言誠打斷她,「你跟餘墨墨在上大學以前就認識?還有,你和_圖_書為什麼要對她愧疚?」
床上那個精神病人掀開了被子,自行下床去倒了杯水端在手上。「今晚你為什麼不待在家?冬雪說那些人又去過了。」
他彎腰在她臉上輕輕一啄,穿過餐廳去了書房。
「我不是回來得正合適?」趙言誠說著話,手已經伸到砧板上切剩下的半個洋蔥。
「如果我當時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一定會冷冰冰地甩開她的手,往後也不會再跟她多說一句話。但是,我也說了,那時我受寵若驚,甚至讓她成了我大學里最好的朋友。」
「我做這些事雖然是心甘情願的,可是你陪著我,我會做得更開心。」她對趙言誠重複這句說過很多遍的話。
「那是因為開學不久,我跟她在大學校園的湖邊碰巧遇上,她熱情地拉住我的手,那神色真像是兩個好朋友在異地他鄉偶遇一樣地興奮——天知道我跟她就聊過一次而已。
吃完飯後,他們依照剛結婚時的模式,凌筱洗碗拖地,趙言誠卻是抱著手臂旁觀到最後。
「我投了四十多萬,貨車賣了,房子賣了,除了一筆還不清的債換回了什麼?」病人生氣地放下杯子,繞著床走了兩圈兒又躺回床上,懊悔地用被子蒙上頭。
「你每天重複地做著這些瑣碎的勞動,如果旁邊有個人陪著你說話,或許就不會無聊到令你厭煩了。」
「哦?」趙言誠詫異地轉頭看她。
「你自己就是垃圾!」病人心煩意亂地扯開被子,霍地坐起身來。黑暗中雙眼彷彿噴火一般地灼灼亮著,盯著離他不遠處的那張臉,「滾到一邊去,別來惹我煩心。」
單就家庭生活而言,趙言誠是個讓同事朋友羡慕的男人。凌筱在結婚前就對趙言誠說過這樣和_圖_書的話:我並不喜歡看著一個大男人做家務。
醫院病房裡的燈大都熄了,只有路燈的光還黯淡地照著某個窗口,在那微弱的燈光下,一個人探出頭來張望了一會兒,把窗帘拉得嚴嚴實實。
凌筱卻「哧」的一聲笑出來,「算了,你不想承認也沒辦法,可是你畢業前確實是和人家天天待在一起吧?」
「每次看你做這些事,我都想著怎樣才能對你更好一點。」
「一個人在家裡時,我望著牆上的時鐘,就刻意地去回憶以前的事,似乎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對我的冷落和傷害。」
「不可能的。這麼久也沒一個人看出來你是裝病。」李洪宇的語氣輕鬆,彷彿裝病這種事不過是吃頓飯那樣簡單,「而且你又那麼聰明,我要是有你那麼聰明,現在肯定發財了。不是我說你,哥,你就是太膽小了。」
「以前我不了解,現在想明白了。」趙言誠說。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趙言誠緊張又不明所以地望著她。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使他緊張的原因不是這個在他記憶里已經淡薄的名字,而是因為這個名字從他妻子的嘴裏說了出來。
李洪宇彷彿是對這個要終止的話題感到意猶未盡,他遺憾地摸了摸鼻子,「——你睡吧,我改天再跟你講。」
「我不會的。」李洪宇不耐煩地說。
「她跟我說:『過去的那些事讓我覺得很丟臉,所以,我們都忘了吧,就當是我們今天才認識,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
「外面沒人了。」李洪宇用很低的聲音說。
李洪宇完全沒介意最後那句絕情的話,倒是很有興緻地說:「那種人看著就不順眼,還開著好車,領著高工資,想想就不公平。我覺得害了就害了,www.hetubook.com.com沒準兒這社會上還少了個垃圾。」
「說得簡單,萬一被人識破,我們就拿命去抵高利貸吧。」病人雖然說著氣話,語氣還算沉著。
「還有個原因——」趙言誠看著她用干抹布擦去碗盤上殘留的水痕,放進消毒櫃,然後輕盈地旋開身子,換了塊抹布蹲在地上擦地。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凌筱靠著他的肩說。
「前段時間,我總是想起過去的事。」
「我知道。」趙言誠微笑著把手搭到她的肩上,另一隻手拿過抹布扔到地上,「只是我這樣想。」
他低頭溫柔地吻她,併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很奇怪啊,我怎麼覺得我們才剛結婚不久。」
「的確是這樣,家務是一成不變的,可是聊天會有很多新鮮的話題。」
「那是我們運氣太差,今天又有個人買中了,整整兩千萬。」李洪宇的語氣難掩興奮,「那人只投了幾萬塊的本錢進去,就換回來兩千萬。」
「那是什麼意思?」趙言誠問,「還有,我怎麼不知道你們高中時聊過,你們應該是互不相識的?」
「瞎說什麼?」趙言誠反應大得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病人並不滿意他的態度,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消沉地說:「我這輩子沒害過人,這回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要是這事兒能順利解決,我就跟冬雪結婚,老老實實掙錢過日子。你滾出去一個人過。」
趙言誠在心情好的時候會脫口而出一些甜言蜜語,那是極少數,正是因為如此,凌筱對那些「極少數」記憶頗為深刻,而她的臉頰也會悄然泛起一抹紅暈。
病人暗自為有這麼個貪婪懶惰的草包弟弟氣惱了一會兒,才把臉露出來說:「我有時候真希望你被人砍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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