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迅速膨脹的危機(二)

四個人微妙的關係,凌筱是唯一一個不知情的人。當蘇茵跨進她的家門起,她也只是有了個懵懵憧憧的、令她很不舒服的感覺——自己的領域被嚴重侵犯了,還是她親自許可的。
「我得跟你聊聊,出去找個地方?」沈雲濤徵詢道。
「的確,我上次聽一個關係不錯的檢察官說,看守所里有個殺人犯為了逃避死刑,自殘了兩三個月——這得下多大的決心,又得有多大的耐力——後來還是一樣地被找出了破綻,所以還是要相信司法鑒定的強硬手段。」
她特意加重了「我家」這個詞的語氣,兩個客人,雲濤向來是只喝純凈水,她便只問了蘇茵要什麼飲品。
這種感覺就如當初餘墨墨接近他們三個人時如出一轍,差異只在於餘墨墨是她的好朋友,而這個蘇茵卻是頭回見面的陌生人。
「就是這麼回事。」他站在她身後說,「中秋節那天我沒回家吃飯,就是因為這個受傷的工人,他不是真的神經病,他是裝的。」
正在為難中的趙言誠接受到這個眼神,也了悟地點點頭,側過身說:「進來吧。」
趙言誠思索了會兒,拉著她進了書房,打開電腦,進入一個網頁把幾天前的新聞翻出來。那則新聞本來已是石沉大海的,今天卻又掛到了首頁上,一想便知,是電視新聞的強勢「宣傳」原因。
不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永遠背負著傷痛,每走一步必然都是沉重不堪的吧?
正要把毛巾拿回浴室去的趙言誠聽到這句話陡然轉過身來,詢問般地望著凌筱。
「我知道。」趙言誠神色凝重地應道。
岳父大概想立即弄清楚來龍去脈,問了許多的問題,趙言誠一一敷衍完后說:「一時說不清楚,明天下班后我過去,行嗎?」
沈雲濤和蘇茵同時朝他搖了搖頭。
低頭沉思的趙言誠等妻子在旁邊坐下,安撫地攬著她和_圖_書的肩,才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包括每個小細節都未疏漏地說了一遍。
「已經知道了。」趙言誠說。
「你得打起精神來。」沈雲濤說,「司法鑒定那關過不了,他們的計謀就全部敗露了,你想想,司法鑒定如果真那麼容易蒙蔽,這世上的罪犯都可以效仿,那麼全國的監獄就要空著了。」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吧。」沈雲濤對趙言誠說。
「現在還不知道,公司已經有了應對措施,卻不知道有沒有用。」趙言誠說,「如果形勢很糟糕,可能會影響到你跟爸媽的生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雲濤和趙言誠的心思只集都在今天的突發事件上,對於兩個女人敏感而細膩的心思他們不再給予關注。因此,他們也沒有注意到兩個女人均是一種擔憂的神情望著趙言誠。
「別擔心。」他說,「我會處理好的。」
女人在愛情方面向來擁有靈敏的直覺。趙言誠與凌筱吵架后,大多是找蘇茵傾訴,這般的熟識非但裝不出陌生感和距離感,細心的人不用費勁也能察覺得出來。
「你應該知道了?!」
他的及時撇清讓蘇茵受傷地斂下眸子,等沈雲濤向她介紹完凌筱才僵硬地露出一個笑容。
趙言誠正要說好,凌筱突然從他身後探出個頭,見到沈雲濤,她笑了笑說:「是你啊?為什麼不進來?站門口鬼鬼祟祟地商量什麼呢?」她又瞥到沈雲濤旁邊的蘇茵,怔了怔,露出疑問的神色。
雖然已冷戰了幾天,趙言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有必要安撫一下她,便起身正要坐到她的旁邊。凌筱旁邊的電話卻響起來了,她渾身一顫,順手摸起聽筒,只「喂」了一聲,便緩緩轉頭向趙言誠,把聽筒遞向他。
煩惱自人懂事那天開始就伴隨著,只要人活著就無法逃避。hetubook.com.com
他們走後,凌筱和趙言誠突然陷入一種短暫而又奇特的和諧氣氛當中。沈雲濤和蘇茵的突然造訪使他們暫時拋開了對未來的恐懼感,以平靜的心態面對向他們襲來的危機。
「詐病?」沈雲濤把臉轉向蘇茵徵詢。「那就好解決多了。」
趙言誠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仍然為主播沒弄清楚事實真相就胡亂評斷而憤怒不已。與此同時,他的手機也不斷響起,他的朋友總打電話來詢問——「裏面的趙姓負責人是不是你?」
蘇茵在這個家裡一直如坐針氈,不時看著牆上的時鐘,見聊得差不多了,便跟沈雲濤說:「該走了,明天還要上法庭。」
凌筱茫然地點著頭,不自覺地往他身後靠了靠,趙言誠的手放到她胸前扣緊。
他煩不勝煩地關閉了手機電源,隱隱地預感到伺機已久的危險正向他的生活步步逼近。他轉了下頭,幾天以來未跟他說過話的妻子把那張驚駭的臉轉向他,握著水杯的手微微哆嗦著。
凌筱不解地看看他們三個人。
「他們的企圖很明顯,首先是提起訴訟,設圈套獲得大眾的同情,貶損你們公司的聲譽,從而獲得更多的支持。」沈雲濤沉思著說,「如果我預料得沒錯,這場訴訟案引起社會關注后,肯定會有沽名釣譽的律師出面代理這個案件,像這類刁鑽的案件,他們很可能從你們公司的管理漏洞入手,輸贏就看你們的代理律師的辯論水平了。」
「你好!打擾了。」
趙言誠口中的妻子是個對待生活和工作隨性散漫又不守規則的女人,然而這個家的布置卻精緻而井然有序,女主人對擺設尤其用心,客廳里隨處可見精緻而不華貴的擺設品,大到一個花瓶,小到一個牙籤盒都是精心挑選來,甚至還有一些在別人家裡絕不可見的DIY小飾品。
「會的。m.hetubook•com.com」沈雲濤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拎起公文包起身,又囑咐趙言誠說,「遇到什麼麻煩,一定要馬上給我打電話。」
她沒讓這種毫無依據的排斥感流露出來,儼然一副主人般周到卻生疏的神色對蘇茵說:「隨便坐,既然是跟雲濤一起來的,在我家就不用客氣了。」
沈雲濤把凌筱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收進眼底,他明白要撇開凌筱為時已晚。遲早她是要知道的,還不如讓她早做好思想準備。想著,他遞給趙言誠一個眼神。
「我看過照片,這個病人外表看起來營養不良、肌肉萎縮的特徵,極像是精神病患者,他大概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不能小覷。言誠——」沈雲濤說著把臉轉向他,「你們公司的管理是不是真的存在疏忽?」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多扇窗戶里,也許有人剛剛失戀,也許有人坐在輪椅上仰望著星光黯淡的夜空,也許有人失去了愛人或伴侶,也許有人對著空的存摺本焦頭爛額……
「那天我真不該一時心軟,去了那個地方。」他的臉上浮現出懊惱至極的神色。
趙言誠和凌筱俱是一驚,凌筱或許還是只迷迷糊糊地感到就要大禍臨頭了,趙言誠卻是情緒低落,彷彿他們說的已成定局。
「爸打來的。」她說。
「你會怎麼樣?」凌筱只關心這個。
「都進來坐吧。」凌筱瞅著自己的丈夫,發覺他的神色不大對勁,似乎是在緊張什麼,又愧疚著什麼。她敏感地又朝蘇茵看了一眼,一種難以名狀的敵意由然而生,使她渾身緊繃,心尖兒發顫。
蘇茵雖然對趙言誠的家務事爛熟於心,卻是第一次走入趙言誠的家。而女主人與家裡的布置卻和她聽到的、想像到的有所不同,反倒是充滿了矛盾。
蘇茵補充完,凌筱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太誇張了。」
「嗯,明天下午。和-圖-書」沈雲濤回答道。
蘇茵陷入了迷茫當中,使她尤為不解的是,這個家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她卻想不出具體是在哪裡產生過相同的感覺。
趙言誠怔愣了許久,然後視線越過陽台望著對面燈火閃爍的窗戶,連日來的隔閡從他臉上緩緩褪去,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
「最大的麻煩就是無法控制新聞的傳播速度和覆蓋面積,再加上司法鑒定找不出詐病的破綻,」蘇茵接話道,「民眾的支持就會普遍倒向原告那方,當事人聲名狼藉,用人單位在開庭前兩個月不但要蒙受不可估量的損失,還可能要承受敗訴的後果。」
沈雲濤摁響門鈴幾秒鐘后,門大喇喇地在他們面前敞開了。
「她知道嗎?」沈雲濤壓低聲音問。
那天上午的照片在屏幕里滾動播放著,趙言誠的眼睛被打上了馬塞克,主播那動聽的聲音不帶任何感□彩地敘述著整件事的經過,末了,他又同請來的法律專家探討這件關係到工人群體利益的具有爭議性的案件。
帶著這樣一個疑問,趙言誠睡了一個踏實的覺,那個總出現在他夢裡、令他痛苦的精靈也沒有來過。
他把那天的事對凌筱說了一遍。
凌筱不喜歡這個女人,尤其不喜歡她插足進三個人的小圈子裡。
「有很大的漏洞,而且發生過多起工傷事件,不過,這都是我上任之前,我提出的方案已經在實施了,不知道這個補救有沒有用?」
「公司的法律部門已經著手處理了。」趙言誠說。
凌筱往後跌進軟軟的沙發里,抬起臉對趙言誠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人生也好,愛情也好,每個人都要把悲傷和痛苦背負到生命終止的那刻為止。這樣想是不是心裏平衡多了?」
「還能為了什麼?不就是想要錢。」趙言誠的眼睛流露出深切的痛恨和鄙夷,「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連我也不敢相信,一個人裝病居然可hetubook•com.com以騙過所有人,包括醫生。」
沈雲濤彷彿是怕極了她誤會,立刻撇清般地與蘇茵拉開了一些距離,「她是蘇茵,我的同事,我們找言誠商量點事。」
這個比往常更寒冷的深秋夜晚,人們工作一整天後坐在電視機前,守候著一個常挖掘出種種典型社會問題的本土新聞強檔節目開播。
「你接的案子要開庭了么?」趙言誠問。
這一連串下意識的心虛動作都沒逃過沈雲濤那雙銳利的眼睛,但他選擇了視而不見,並放下一路上懸著的心,「幸好你在家。」
窗外開始風雨飄搖,未知的恐懼縈繞在他們的心頭,除了相互緊偎,似乎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二十多年的兄弟,培養出來的良好默契使趙言誠立刻明白到他們來的目的。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為了逃脫刑事責罰的罪犯,或是為了謀取個人利益而摸擬精神疾病叫做詐精神病,這個工人的行為顯然是屬於後者。」蘇茵對她解釋道,「正常人要辯別可能有難度,卻不一定能蒙蔽過精神病司法鑒定。」
沈雲濤說道:「暫時先這樣吧,我想你們公司的代理律師應該也考慮到了這點,我們事務所可以隨時提供法律援助。問題是你,這期間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你都得打起精神。」
「祝你好運!」凌筱面帶微笑的說。
趙言誠接起電話,沉默地聽了會兒,開口道:「事情的經過我明天向您解釋,這是個圈套,我才是受害者。」
掛了電話,他挪到凌筱身邊。
「你說得沒錯。」
趙言誠頂著一頭濕發,肩上搭著一條淺灰色的毛巾站在背光里,困惑地看著陰影里的沈雲濤,隨後他的視線瞥到蘇茵,不禁慌亂地扯下了毛巾捏到手裡,又回頭不安地朝客廳里瞅了一眼。
「發生什麼事了?」凌筱想起那晚的爭吵,想起他近來倦怠的神情,用哀求的語氣對他說,「不要瞞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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