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沉澱后的痛苦與成熟的代價(三)

「沒事。」張老師被他們攙著轉過身,吃力地走回床邊坐下,「不用驚動他們,言誠明天送我去醫院吧。」
一個疑問將陷在自責中的趙言誠帶入幾年前的回憶中,或許是那些更為悲痛的回憶,竟然使他振作起精神,冥思苦想地從那些悲傷的過往中尋找答案。
趙言誠如被電擊般地顫抖了下身體,眼睛也誇張地瞪大。
兩個年輕人沒有頭緒的沉默著。凌筱咬唇想了會兒,才抬起頭說:「找爸爸媽媽吧,他們年齡和閱歷相當,說服起來也容易——」
「這種時候,不該讓你們再為我費心了。雖然我很久以前就打定主意寧願死在家裡也不進醫院,然而還是沒能瞞住你們。」她目光和藹地看著兩個人,「去醫院吧,你們才能更專心地去應付那些麻煩。」
他出去后,張老師靜靜地看了凌筱好一會兒,直到把凌筱看得手足無措了才調開了目光,拉她坐到旁邊。
「那樣做只會讓我更難過。」趙言誠用力抱著她,臉緊www.hetubook.com.com緊貼在她的耳側,「我在外面撿到了被扯落的扣子,也看到了你鞋子上的灰。凌筱,記得你從小到大,除我以外誰欺負你一頓后還平安無事的?這次也如此,你不會白白受這頓屈辱。」
「筱筱,你知道已婚女人最忌諱什麼?」她頓了頓接著說,「最忌諱的就是心裏藏不住事兒。」
只是,看到陷入痛苦的丈夫和親人,她的願望有多麼自私。婆婆的話讓她明白,她甚至還不夠成熟就企圖變幻成命運之手去揉捏未來,有多麼地狂妄。
「我還能面對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待會兒醒過來的媽媽。」趙言誠瞥了一眼卧室虛掩的門,發出痛苦自責的聲音,「我不知道她在學校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和別人的目光,如何來面對自己的學生和同事,又如何回應那些向她問起我的人——她為人師表,對自己的獨生子疏於管教,把愛心和熱情都給予了學生,一生受人敬重。和-圖-書年老退休之際,竟然因為我而承受別人的侮辱與挑釁——」
「結婚以後,我們只顧著為越來越緊張的婚姻關係煩惱,全然忘了媽媽年紀大了,也未曾想到過問她的身體狀況。」凌筱擔憂地說完,繼而也望了卧室一眼。
「您怎麼起來了?」凌筱的語氣充滿了關切。
「媽媽——」凌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用詢問的神情望向趙言誠,「媽媽的病好像有意瞞著我們,而且,一提到去醫院她的反應那麼激烈,是不是因為爸爸——?」
「現在怎麼辦?」趙言誠苦惱地揉著頭髮,「如果你猜對了,媽媽是不可能會去醫院的。我們怎麼才能說服她?」
「正因為不是孩子,我才更不能原諒自己保護不了你。如果你跟我在一起避免不了地要為我受到某些傷害,我會把傷害十倍百倍地還給施予你傷害的人。」
憑空響起的虛弱聲音使他們都轉過了頭,張老師面色蒼白地扶著門,額頭痛苦地緊皺著。
凌筱和和-圖-書趙言誠驚訝過後忙走到卧室門邊,一左一右地攙住她。
趙言誠從她的眼神和話語里領悟到了某種意思,便點點頭,意味深遠地向凌筱投去一眼,走到客廳,順手帶上了門。
趙言誠把她的頭又按回懷裡,更加強而有力地抱緊她。他睜大的眸子里充滿了血絲,嘴抿緊了極力地克制著自己衝動的情緒。
「我們都疏忽了,媽媽不可能會信任醫院和大夫。這幾年媽媽堅持一個人住,我們也沒有留意到她的身體狀況,也許,也許很久以前,媽媽的健康就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危機。」
兩個面面相覷,又各自看了張老師一眼,然後低頭沉思不語。
黯淡的燈光下,他們一時都閉緊了唇相互凝望著。凌筱的眸子里閃爍著感激的淚光,趙言誠的神情剛毅而堅決。
她的話讓趙言誠和凌筱神色意外地互看一眼,兩人又同時望向她那張病態的臉。
懷抱著的軀體為此劇烈地顫抖起來。凌筱猛地掙脫開他,抓著他的兩條手臂喊道:「不要,和*圖*書我們不是孩子了,今天的事我會很快忘記的。」
張老師拉過她的手,輕輕嘆了口氣,「雖然遭遇到了這種事,對我們而言卻是一個考驗。筱筱,不管是你還是言誠,你們都該變得成熟了。你們這代人沒吃過什麼苦,固執、任性又自私,但是你們不缺乏善良和同情心,這次的經歷也許能讓你們改掉那些缺點,往後更懂得如何去體諒寬容對方。」
凌筱也神情痛苦地沉默著,這間裝修質樸,風格單調的客廳充滿了悲憤和壓抑的空氣,誰也不能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多說也不過是給原本就沉重的心頭再壓上一塊巨石。
「不管是好的,壞的;快樂的,悲傷的;哪怕是天要塌下來了,也要把恐懼和不安藏在心裏,從從容容,默不作聲。做不到這點,你跟那些十多歲、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有什麼差別?」
「我——」凌筱因這嚴厲的語調委屈地抬起頭,卻對上婆婆和藹的目光。
「你是說?」
「不用了!」
凌筱了悟地抿緊了和-圖-書嘴唇,對婆婆這番話她潛意識裡是絕對贊同的。許久以前,她就期待著一個可以改變她和趙言誠關係的契機,即使這個契機會使他們痛苦,彼時起,她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凌筱咬唇不語,靜待她後面的話。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她微微仰起頭,透過水霧迷濛的眼睛看到一張異常陰沉的臉,順勢撲進他懷裡,貼在他的胸口斷斷續續地說:「我為什麼——為什麼要跟你講這麼詳細?你來之前……我特意梳好了頭髮……把衣服上的灰用濕毛巾擦乾淨……我編好了能騙到你的謊話,可是……可是都白費功夫了,你進門時抱住我的那一剎那,屈辱也好,眼淚也好,什麼都忍耐不住了——」
話落,她又對思考著什麼的言誠說,「你先去給我倒杯水。」
門開了,她望著端水進來的丈夫,他的額頭已有了淺淺的彀紋,眉目間的愁悶濃得彷彿怎麼也塗沫不開。她突然想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摟著他,向他保證:我再不會,再也不會讓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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