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命運安排的噩耗接踵而至(三)

「明天要給媽媽轉院嗎?」他問
趙言誠那陰沉的面孔可叫她不敢問一個字,她也不知道自己追出來要幹什麼,只知道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到了負一層停車場,趙言誠出去,她也跟著出去;趙言誠坐進車裡,她也坐進車裡,自始至終,趙言誠都當她空氣,但是從他那緊抿的嘴唇可以看出,他是在極力地說服自己忍耐旁邊那個讓他狠不下心甩掉的幽靈一樣的人。
「現在怎麼辦?」
車子以驚人的速度朝盡頭的黑暗賓士,如同是奔向一條神秘的死亡之路,被困縛的靈魂彷彿在其間得到了解脫。煩惱、恐懼一瞬間都被拋得老遠。
趙言誠木然地望著路盡頭的黑暗,眼睛眨也不眨,慢慢地,他傾身伏到方向盤上,把臉埋到雙掌間,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他的自制力已然崩潰,不知道怎麼停止,只好任眼淚瘋狂地流著。
兩個人都像木樁一樣站著,凌筱混亂的思緒這才有了點條理——到底為什麼趙言誠要衝她發脾氣?
「在這麼痛苦的時候回想走過來的歲月,似乎和-圖-書就沒有一天是快活的,全是痛苦,痛苦,痛苦得直叫人想死掉的好。」
「隨心所欲地活上一天,然後跟你一起死去。」
「我原想不到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因為醫生這樣告訴我的時候,我幾乎要暈了。爸媽替我去醫院照顧她了,我在家哭了整整一天。言誠,我怎麼也不願相信,我們要失去她了,就在不久之後——」
她驚恐地望著前方,左手本能地握緊了手剎柄。
「去醫院吧。」
她又流出了眼淚,嗓子顫抖著發出一聲聲傷痛的哽咽。驀的,車裡響起一聲長長的悲傷的嘶喊,像獸類發出的悲鳴,絕望得令人心碎。
他們轉頭凝視著對方,淚光后的那雙眼睛有種不同尋常的堅定。
「你來開車。」
凌筱的手緩緩鬆開手剎柄,把安全帶解開后,放回膝蓋上,神情安寧地望著前方。
「我被停職了?」他說。
趙言誠冷靜下來時,時間彷彿已往後滑了一大截,彷彿適才的悲痛是一段空白,一時間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當他直起身子和圖書時,他竟有些詫異自己怎會像個女人,像個孩子一樣地哭上那麼久。
趙言誠似乎愣了一下,接著他抿了一下嘴唇,猛地踩緊油門,頓時,車子像飛了起來,凌筱連兩旁的樓房景物也看不清了。
「坐過雲濤的車嗎?」他忽然問。
這是怎樣一副悲痛欲絕的面孔啊?凌筱心痛地摟著他,不忍再看第二眼,貼著他的臉,兩個人的眼淚混合到了一起。
「前面好像有掉頭匝頭。」趙言誠抓起她的手,吮吸著傷口,然後發動車子,「我的心還是痛得很。」
凌筱看見趙言誠的頭又一次撞向方向盤,倏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頭按在她的胸前,她心痛地哭喊著:「別這樣!言誠,別這樣!我的心要痛死了。」
「我安慰你,你安慰我。」
「坐過。」
「你不是問我害不害怕么?我不怕,你盡可以開得再快些,大不了——」她說,「要死一起死!」
他和雲濤都是那種喜歡速度帶來強烈的刺|激感的人,然而只要凌筱坐在他車上,他沒有真正地開過一次快車。
和-圖-書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就直接將車開上了高速。
他不再動了,一聲聲沉悶而悲切的哀叫從她胸前泄露出來,她跪在座位上,捧起他的臉,摸到一把濕乎乎的淚水,然而那張臉扭曲得更叫她心痛,他的皮膚因為充血而變成了烏紫色,額頭青筋暴突出來,由於緊咬著牙根,牙齒交錯發出咯咯的聲響,眼睛向外翻著,淚水卻源源不斷地從那裡湧出來。
「再快又能怎樣?能快過光速嗎?能讓時間倒流嗎?」凌筱諷刺地勾起嘴唇。
「人活著好像就是來承受這些痛苦的。」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地望著前面,彷彿已經被挖走了靈魂,說話的聲音也飄忽不穩,「活著,其實就是來承受這些痛苦的。」
「我。」接著,他又補了一句,「雲濤不敢玩兒命。」
「大二暑假我們一起考的駕照,剛學會我們就比過速度了。」
「害怕嗎?」趙言誠冷酷地問,「害怕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相信她還可以活很長時間。」
「你幹什麼?」趙言誠為她的舉動愕然,又矛盾和*圖*書地含著一抹擔憂。
「隨心所欲地活上一天,第二天就死去。你呢?」
「媽媽被診斷出胃癌。」凌筱的臉頰滾落下一行眼淚,「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總不會比這個更叫人難過。」
「如果那線頭由你自己捏著,你會怎麼安排自己的命運?」凌筱問。
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力量,她彷彿突然變得力大無窮,相互摳著的手竟然將他死按在胸前,制止了他劇烈而瘋狂的掙扎。
「不行,我的手受傷了。」
「誰贏了?」車速越來越快,凌筱身體往後緊貼著座椅靠背。
趙言誠雙眼直直地盯著前面,忽然,他的頭猛地一低,結結實實地撞上方向盤,發出沉重的悶響。
趙言誠安靜下來后,凌筱鬆開他,身體軟軟地往後到回原來的坐位上,才發現力氣已經用盡了。她這時方感覺到手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痛,低頭一看,發現剛才用力箍著言誠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摳破了,皮肉外翻,殷紅的血珠往外冒出來。
「親愛的,別這個樣子!」她依然大聲哭喊著,「求你了!不和圖書要這樣,看著你這樣我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凌筱心頭一震,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得沒叫趙言誠看出異樣。「是嗎?我剛得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好一陣靜謐,只有他們急促的喘息,彷彿是靈魂里的那一絲絕望在顫抖。
「有什麼好辦法能讓它不痛了?」
夜空中響起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的撕裂聲,車子偏離車道,轉而滑向安全島,撞上低矮的欄杆以前驟然停下。
趙言誠為她沒有追問原因而鬆了口氣,一逕以茫然憂鬱的眼神盯著一處。接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誰都是一隻被線操縱的木偶,捏著那線頭的神也許重來就沒有來人間活過,所以他不懂得被遺棄是什麼滋味,不懂得被折磨、被誣陷是什麼滋味,不懂得失去親人愛人是什麼滋味,它的心口大概從來沒有陣陣地疼過。」
「我也是。」
凌筱也陪著他一道哭,一道傷心。縱使趙言誠沒有哭出聲音,她卻恍惚覺得車裡回蕩著他聲嘶力竭的哭聲。她受了感染,發出一聲心痛的嗚咽,然後也伏在膝蓋上爽爽快快地哭了起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