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把自己關了很長時間，」蘇茵憐憫地說，「你不會忘記你辦公桌上的那幅畫吧，畫作者年幼的時候把他關在畫裏面的囚籠中，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有真正被放出來過。」

「沒有那麼快，半年以後吧，這段時間要做的準備還多著呢，只好辭掉工作了。」

「趙言誠不痛快的時候都會找上我，也許我恰好是個適合他談話的對象，也許是我真的比較了解他。他是個本質善良單純的人，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裡生存，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來得很早，」沈雲濤坐下說。

「我們都是適應于這個社會的人，放棄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蘇茵說著向他投去悵然的目光，隨後便垂下睫毛，極時遮掩住外露的情緒。

蘇茵的話無法說服沈雲濤，而她說這番話的目的也未必是要說服他。

「我沒和_圖_書照顧過誰啊。」

「你說得沒錯，我會試著去勸服另一個人。」他說，「恐怕她現在正被憤恨咬噬著。」

「他啊？」沈雲濤提到趙言誠免不了有些惱怒，「對他談不上照顧，那都是我應該做的。」

「那我先謝謝你了，」蘇茵笑著說，「我很好奇，你一直是扮演著照顧別人的角色嗎？」

「沒有辦法可以勸服他們規規矩矩地過日子嗎？」沈雲濤焦慮地問。

「同類？」沈雲濤抬起頭問。

「趙言誠不就是？」

「少了你這麼能幹的助手是我的損失，」沈雲濤露出的惋惜看來十分誠心，「我有不少同學留在了美國，屆時希望能夠幫到你。」

「早先我就說過了，趙言誠與我們不一樣，他無法被這個世界同化，同時，也因為我們都無法理解他，即使是他的妻子和他二十多httｐs://m•hｅｔubｏｏk•ｃoｍ•coｍ年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才使他產生了被孤立的痛苦，他一心想融入我們當中來，像個普通人那樣過著平凡的日子，可是這對於他來說太難了，直到碰上一個他的同類——」

就讓它爛在自己的心裏，帶進墳墓。

蘇茵已無意再談下去，再看向沈雲濤那張冷靜的臉，她也明白了，有些話永遠都沒有必要說出來，沒有非得讓那個人知道的必要。

「每個人不都是這樣的？」

沈雲濤對她的傷感視若無睹，他是個冷雋而機智的人，明白自己若在這時對她有所回應的話，反而會使她更難過。

「總不可能還稱讚他一聲不吭就消失的行為是做對了。」

「這附近的咖啡館都是位置少，客人多，不接受訂位。如果不早來，恐怕我們還得開車去很遠的地方。」

蘇茵搖搖頭，和圖書「他們比我們執著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是想說，既已成事實，不如坦然接受吧，放棄去尋找他，規勸他，耐心地等待著他的消息。即使他只能隨心所欲地活上一天，也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活。」

「總有那麼一天，她會明白這段經歷有多珍貴。」

「我堂哥，當我看到他們很聊得來的時候，我就有了憂慮。是我堂哥讓他見識到了世界上的一小部份人，他們有著另一種新奇刺|激的生存方式，他們這些人有著我們所沒有的執念，對生命的意義有著一套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們是一群單純無害、掙脫情感慾望束縛，而遵照內心最原始、最真實的想法活著的人。」

「無緣無故被拋棄對女人而言是莫大的恥辱，更何況還有很深的感情。」蘇茵極不自然地說，「不過我會這樣想，經歷這些對於她來說未必是壞事。」

m.hetubook.com.com「這就是我約你出來的目的，」蘇茵說，「誰都害怕自己的親人當中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我也一樣，有時候真希望家裡從來就沒有過堂哥這個人，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血濃於水，我們始終沒法不牽挂他，最後還是折了條腿才讓我們真正省心。」

他們約好晚上在事務所附近的一個小咖啡館碰面。沈雲濤找到這家咖啡館時，蘇茵在一個偏僻且安靜的角落裡翻著雜誌，她的面前擺著吃剩下的牛排和水果沙拉，顯然，她為了佔據一個方便談話的位置，早早地來到這裏，順便解決了晚餐。

「放棄？說總比做容易，他任性自私的後果卻要我們來承擔。」

「我一點都不意外，」蘇茵說，「他不是個和我們一樣的人，他是個內心富於浪漫主義英雄色彩的人，為了他的妻子，他也一直說服自己相信所有人都是在工作和家庭的和*圖*書束縛下過完一生的。你看，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人生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工作和家庭，他卻時常產生懷疑，我們認為不可或缺的經濟物質條件，他竟然擺脫了誘惑，且不說他的特立獨行會嘗到什麼樣的苦果，單憑他真做出了這種選擇，我們也應該佩服他的勇氣。」

「你挺氣他的吧？」蘇茵率直地問。

「我覺得把他關起來比較恰當，」沈雲濤心不在焉地聽她說完，余怒未消地說。

「即使不是壞事，我也不希望她經歷。」

蘇茵合上雜誌，招來服務生撤走餐具。沈雲濤要了杯濃縮咖啡，微笑著說：「日期決定了嗎？」

「我知道有這樣的人存在，」沈雲濤說，「只是我沒想到趙言誠也渴望成為那樣的人，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太難以接受的事實。」

沈雲濤神情犀利地盯著蘇茵，心裏產生了疑問，她為什麼會對三個人的事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