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一生中能有多少難以承受的愛(一)

親愛的丫頭,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就不住地浮現出你的臉和你的笑容,唯獨不會想起你哭的樣子,我是那麼地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偏偏我這個混蛋卻傷害到了你,我且先不同你解釋,跟你聊聊我傷害你之後所過的生活吧。
我們每天都要走上近百里路,若是沒有能吸引我們駐足的風景或神秘新奇的事,便是一整天一整天地趕路,不到三天,我那雙價值不菲的球鞋就報廢了,而我的身體體能也在不斷地挑戰極限。晚上紮好帳篷后,我的夥伴們睡下不到五秒鐘就響起了鼾聲,儘管我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渴望得到休息,然而我的大腦卻不容許我睡著——每晚睡前我都會想到你。然後舉著手電筒,拿出你的照片,看上十來分鐘,直到眼皮緩緩耷下來。
一路上我們會遇到各種不同風情的美麗姑娘,她們每個人都令我想到你。同行的男人會用剛學會的哩語跟她們調情,送她們一兩樣大城裡帶來的小玩意兒當禮物,每當她們露出幸福而滿足的笑容時,我便會想像你現在是否已經從傷痛中走出來,恢復了以往的笑容。
丫頭,我寫信的目的是想告訴你:離開你太長時間,或許你已經原諒我了,氣也消了,我現在回去,你應該不會像以前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脾氣暴得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因此,我決定回去看看你,就在這個月的25號,6月25號,正好是個星期日,那天的某個時間,我會來敲你的門,要等著我,我會把自己收拾得體體面面的,不至於嚇到你。(如果那天你乖乖地等我,而不用我到處去找你的話,也許我會給你帶份禮物。)
丫頭,儘管恨我吧,離開你以後,我每天都被過去的回憶和對你的思念咬噬著,無論我現在多快活,也還是會承受這樣的噬咬之痛直到死去,權當是我傷害你的報應吧。
我想到了也許你現在正因為我的混蛋行為而哭泣,想到你也許在舒服的房間里、柔軟的床上卻同樣輾轉難眠,想著想著,我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里,心卻變得坦然起來。比起我給你的傷害,與你現在正在承受的煎熬,我的身體應該承受更多的折磨和苦難,這使我覺得我現在住的地方簡直太舒適了一點。
雖然我相信自己能吃苦,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環境里住過,這裏的老鼠似乎不怕人,不時在我頭頂竄來竄去,我沒法和眼,只好睜著眼睛,在老鼠的陪伴下徹夜想念著遙遠的你。
半年後,我們到達了西藏,也許你從https://m.hetubook.com.com未見過那樣湛藍的天和乾淨的雲,那裡的天似乎比任何地方升得都高。我們去了納木錯,魯朗林海,到敏竹林寺探索追尋紅教的奧秘。在西藏的日子是我人生當中最快活的日子,在那個每處都灑滿聖潔光輝的地方,被塵世玷染過的心靈不知不覺地被凈化,善惡在這個地方不再有著涇渭分明的定義,我在從未有過的平和心態下,悟到生命並不是短暫痛苦的,生命自天地之初就開始延續,生生不息,生命給予人的意義並非是體現在某個單獨的個體,而是擔負著整個天地之中不斷輪迴和繁衍著的巨大使命。
凌筱回到家裡就立刻找出那封信來,她想要再讀一遍,確認那封信不是她幻想出來了,確認那裡面的內容確是飽含了深情。她必須要為他找到開脫的理由,他確實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才使她枯等一整天。
寫到這裏,原本是要開始對你解釋我離開的原因了,完成這封信后就寄給你的,但是那個該死的傢伙居然這麼快就把他的鴨子賣完了,他在郵政所里找到了我,要我同他一起回去,看來我只好回去後繼續給你寫,明天再來趟鎮上寄出這封信。
她心潮起伏地展開那封信,又讀了起來:
在這裏住的時間長了,我漸https://m•hetubook•com.com漸成了一個真正的農夫,除了不抽他們自己卷的土煙外,褲腿卷到膝蓋,裸著上身,晒成了古銅色的皮膚,仰頭叉腰的站姿都跟這裏的男人一模一樣。城市離我很遠了,有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是個城市人,來自全國經濟最繁榮的大城市。
我站在這樣一個神秘而偉大的地方,感到自己的渺小,同時又產生了被賦予生命的自豪感。我不再疑惑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既然被賦予生命來到世間,便有我必須去完成的責任和使命。
我一直過的是風餐露宿的生活,即使在西藏待那半年,也只花了極少的錢,到那個村子時,我身上的現金可以夠我造棟樓房,在村裡當個富翁了。
她把未看完的信折好,拉開信封口,準備把信塞進去時,她的手在空中停住了,眼睛疑惑地盯著信封裏面。半晌,她才遲疑地伸手進去,摸出卡在縫隙里那張豆腐塊兒大的紙條。
我沒有自己造房子,而是跟一家農戶談妥,我免費給他做農活,他挪一間房給我長住,月初我會付他們一筆伙食費,吃飯就同他們一起,那是很少的一筆錢,少到只夠丫頭你出門搭幾趟計程車,而當我提出給他們這些錢僅僅只是為了吃飯時,他們的表情像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錢袋砸中了一樣。當然www.hetubook.com.com,我不能指望能吃得多豐盛,不到過年宰豬的時候,飯桌上幾乎是見不到肉的,因為沒人肯花錢去鎮上買肉回來吃。我加入他們這個家庭后,想吃葷食時便給他們十二歲的兒子十塊錢,讓他去鎮上買塊肉拎回來,剩的錢就讓他自己買點糖果,或者存夠了錢去買件新衣服。
唯一將我和城市維繫起來的就是你,還有雲濤。
夜裡我躺在底層鋪著稻草、上面鋪著棉絮的木板床上時,總是拿出你的照片來看,然後想像你和雲濤現在在做些什麼?我這裏入夜就上床了,看一會兒帶來的書就睡著,而你們也許還在哪家環境幽雅的餐廳里吃飯,也許還會談論到我,你一定是咬牙切齒的。
我委託蘇茵替我辦理離婚事宜,又交待她的堂哥蘇斌幫我把房子租了出去,然後坐火車到成都同蘇斌給我介紹的朋友李昂碰面。他是個長年浪跡在外的人,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還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蘇斌吹噓說李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雖不全信,單憑他多年無拘無束地在外行走,也對他有了幾分敬仰。
我和李昂在那家旅社裡住了一個星期,分散各地的夥伴陸續聚集齊后,我們就向西藏進發了。
我們沿著茶馬古道的舊跡徒步行進,計劃半年內到達西藏。其間,我們會在途經的少數民和圖書族村落駐紮一至兩天,如果聽說了哪裡有風俗民情獨特的村子,我們也會不惜耽擱行程,行走上百里路去親身體驗一番。
離開西藏后,我決定找個美麗的村落住下來,與村民們一同朝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脫離了同伴,且行且停地到達了一個偏遠山村。這個地方與外界被綿延的深山隔絕起來,村民們大都只知道鎮上的集市,而他們要到縣城裡,由於沒有公路,沒有通車,得走上兩天兩夜的山路,然後到另一個鎮搭乘汽車。
凌筱看到這裏,把視線從信上移開,她的眸子里閃爍著淚光,這樣一個每天每晚思念著她的人,叫她如何相信他不久前還那樣狠心腸地對待她。
終於,我要回到那個城市了,要呼吸到熟悉的空氣,要被熟悉的陽光照耀著,要站在我們的家門前,要緊緊地擁抱住你了。
我身上的錢只夠買一張火車票,到成都后就身無分文了,頭兩天吃飯住宿的費用都是李昂給我墊付的,房客把租金和押金匯到我帳上后,我才把錢還給了他。這隻是很少的一筆錢,甚至不夠我們去法國餐廳吃上一份蝸牛。因為我們住的旅社除了有張床以外什麼都沒有,洗手間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就是那張床也給予了我新鮮的經歷——上床之前,我掀開被子,已經有了一隻碩大的老鼠提前睡進去暖被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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