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一生中能有多少難以承受的愛(二)

沈雲濤彷彿已經僵成木頭了,唯有他的嘴唇在微微抖動,像是想說什麼,想問什麼,卻始終張不開嘴。
凌筱把這封信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目光最後還是落到「哀思」兩個字上,她的大腦轟地炸開了,彷彿有幾萬個聲音在爭執著,吵鬧著。
她難過得彷彿要死去了,身體猛地一個搖晃過後,她猝然倒地。
她霍地站起身,沒有說一句告辭的話便往外走,她的步伐平穩,面容異常地沉靜,絲毫看不出悲傷的樣子。
「是,裏面的卡早就停止使用了。聽說他仍然拿這個當寶貝一樣,有次放失了手,急得他滿頭大汗,找到后又如獲至寶,我想這個東西應該給你。」大伯說完搖頭嘆息了一聲,轉身回屋了。
老年人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哀傷地沉默了許久,然後很艱難地開了口:「已經死了。」
凌筱依然面無表情,冰冷而僵硬問:「為什麼我不知道?去年他就死了,怎麼沒有人通知我?警察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給他們開門的一個年輕男人,他的妻子站在身後,兩個睡眼醒忪的人不悅地盯著凌筱,男的說:「你問那個年輕的房東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早就不付給他租金了,現在跟我們收租的是個老伯。」
「這是言誠的,聽村民說,他生前幾乎每天都會給這東西充電。」
我相信您之於這位客人定是十分重要的人,而這封信遲和-圖-書了一年的信未寄出的信,也應該由我來寄給你了。再過十天,正好是你們去年約定好相見的日子,我用了特快專遞,以確保在那之前可以送到您的手中。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你們應該團聚了。我無法用言語來表述自己的沉痛和遺憾,唯有同這封信的筆者一樣,希望您能幸福快樂!
凌筱打開手機,電池還有一格電量,也許是大伯在一直在維護著這部手機,沒忘了給手機充電。
「你們憑什麼這樣自作主張,你知不知道,言誠已經躺在冰冷的地下,而我還在怨恨他,如果我這樣怨恨了他很多年才知道他早就死了,那我又少了多少向他贖罪的時間?」她憤怒地說,「我真恨你們這些自私的人!」
房客說記不清了,好像沒有,然後很不高興的地問她還有其他事沒有,便掛了電話。
十分鐘之後,沈雲濤站在了她家門前。她穿好鞋就往外飛奔,沈雲濤問她去哪兒,她頭也不回地答道:「去婆婆的那套房子。」
「好像是那個年輕人的大伯吧。」
他們的到來又把沉入睡夢中的一家子吵醒了,大伯披著件薄襯衫,邊系扣子邊從屋裡走出來,神色緊張地在凌筱對面坐下。
「山體滑坡。事情的詳細過程我也是去那個村子認領屍體時才聽說的。村子的房屋都是建在山腰上,有天夜裡下起了大暴雨,據村民說,那天晚上他們都睡了m.hetubook.com.com,只有言誠那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深夜還沒睡,也許是他聽到了異常的聲音,冒著暴雨跑出來,挨家挨戶地敲門叫醒沉睡的人,通知他們去村子附近的岩洞里避難。村民聽見石頭嘩嘩滾落地聲音,撲天蓋地地朝村子里砸來,他們都驚惶地往岩洞那裡逃去了。言誠沒有逃,他叫醒了一家又一家人,村莊里的房子與房子之前距離都很遠,他叫醒最後一戶人家后,已經晚了,他被埋在了石頭下面。」
另,雖然我從未見過寫這封信的人,但是我十分敬佩他,您是他深愛著的人,請允許我附信寄託對他深深的哀思!
「再沒有什麼可以支撐起我內心的那點兒希望,」她發出悲傷絕望的聲音,「言誠——真的死了!」
凌筱向他們道謝之後,又拽著沈雲濤開車去了城郊。她和趙言誠結婚後去過他的大伯家幾次,路線記得很清楚。
「因為你和言誠已經脫離了婚姻關係,從法律上來講,你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哀思?哀思?這一定不是說的言誠。可是她翻遍了整張紙條,那個人只提及了她和言誠,她還好好活著,那麼——
「大伯,言誠現在究竟在哪兒?」凌筱帶著哭腔問。
沈雲濤拖著沉重的步子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到車旁,身後傳來一個喊聲,他回過頭看,大伯的身影從後面追上來,自他身旁飛速地掠過和圖書,然後在凌筱前面停下步子。
凌筱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漩渦里,頭暈目眩,神智不清,她咬牙拍了自己的臉兩巴掌,又撥電話給沈雲濤,在電話這頭使勁叫著「你過來一趟,趕緊!」。
凌筱彷彿被什麼力量控制了一般,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機械地開口,「什麼意外?」
沈雲濤如遭雷亟般地顫抖了一下身體,緩慢地回過神后,他看到凌筱的臉色出乎意料之外的鎮靜。
她知道沈雲濤在身邊,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他們的心裏都為同一個人哀傷著,彷彿這種同病相憐的心情使他們的心更加契合了,即使他們不言不語,心靈尚還在悄然無聲地交流著,也因此,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惺惺相惜的情感,失去了言誠,那長得沒有盡頭的人生便惟有他們兩人相互扶持著似乎才有走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沈雲濤流著眼淚將她抱起來時,她虛弱地睜開眼睛,望著這個忽然變得很陌生的環境,眼角淌出一行淚水。
事出無奈,前不久,我去一個學生家做客時,他拿了這封信給我,並告訴我這是以前住在他家的一位客人留下的東西,從緊仄的石縫裡找出來的。他們家的人都不識字,又擔心這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一直小心地保存著。我聽他們說完這位客人的事迹后,又考慮了一夜,決定拆開這封寫了地址、貼了郵票卻一直未能寄出的和_圖_書信。
悲痛徹底擊倒了凌筱,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個晚上沒睡了,確定已經失去了言誠的日子,人生彷彿長得沒了盡頭。
她不敢再想下去,思緒又轉回信上,她終於得到了答案,言誠計劃的是去年的6月25號回來看她,而不是今天。可他去年為什麼沒來找她?去年她為什麼沒有見到他?
那是一張城裡常見的黃色便箋紙,紙上是一個陌生人的字跡,凌筱拿起信封對比了一下,字跡是出自同一個人: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大伯說,「警察和言誠戶籍所在街道辦的人找到我,我才知道他在一個偏遠的地方發生了意外。」
沈雲濤也快步追上去,看到大伯遞給凌筱一隻黑色的手機,有兩個按鍵的漆已經磨掉了,露出發白的數字鍵。
「他的手機?」凌筱怔怔地問。
我是到沙下村新建的希望小學支教的教師,請原諒我未經許可就看了這封信。
「所以說,我和他離婚後,還不如你們家一個遠房親戚?」她咄咄逼人地問,「他曾經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密的人,可是他死了一年多,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有必要通知我?」
讀著那些令她心疼得流淚的字字句句,她想像趙言誠所描述的每個情景。想像著發生意外的那個夜晚,一間破舊的板壁房屋裡,擺著一張無人睡的床,燈光黯淡,他就坐在殘缺了一角的桌子邊,左手支著額頭,全神貫注地給她寫信。
https://m.hetubook.com•com接著,她打開了錄音文件項,聽筒里反覆響起一陣哀怨無力的懇求聲:趙言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大伯臉上老淚縱橫,吸著鼻子繼續往下說:「當我看到他那被石頭砸得全是傷口的身體時,我就恨不得兩耳光打醒他。明明是最先察覺到危險的,為什麼不趕緊逃命?弟弟和弟媳就他這麼一個獨生子,往後在地下看到他還這麼年輕時該有多難過啊?」
雲濤離開后,凌筱便會打開那封信,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就彷彿又看見了言誠的臉,彷彿看到他把褲腿卷到膝蓋,一身古銅色的皮膚,仰頭叉腰地站在面前的樣子。
「老伯?」沈雲濤和凌筱一同詫異地問。
「什麼時候死的?」她僵硬地問。
她抓起電話打給自己的房客,電話剛接通,也不管別人是不是睡意正濃,劈頭就問:「去年6月25號有沒有陌生人來找過我。」
您好:
這些難熬的日子里,沈雲濤每天都會來陪她,有時候他說會一兩句話,聽不到回答,他就默默地坐在旁邊。
在冷風中,她逐條翻著手機的簡訊息,離婚前他們互發的簡訊還保存著,她的眼前閃過那一幕幕的往事,心如同被錐刺著,綿綿密密的疼蔓延到身體的每個神經末梢,她幾乎快站不穩了,卻還是咬牙堅持著。
「對不起,筱筱,我們也是覺得這種傷心事不讓你知道最好。」大伯歉疚地說,「你遲一天知道,就少點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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