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江紫末有些感傷,「房產都要處理,就是說以後都不大會來了吧?」
周琳琅捏著紙條點頭。她是一定會去的,一定要親眼見到那個人是不是真如當初說的那樣——求仁得仁,只求守著江紫末,是謂幸福。
而此時的家裡,童自輝正陪父親聊著枯燥乏味的經濟話題,與其說是聊,不如說是聽課。童仕昭在家裡儼然是獨裁者,他對兒子的設計師職業很是不屑,認為男人就該坐鎮一方,運籌帷幄,自輝沒能從政,是他一生的遺憾。
「哦——」小惠傻傻地應一聲,「那我去做飯了。」
她一腳跨出來,飛閃到自己面前。琳琅驚了一驚,但面色很快就沉靜下來,沒有重逢的喜悅,也沒有不高興這場偶遇,一切都淡淡的。很早前便已如此,親眼見過紫末的那種生死不能的悲傷,還有那個人所受的煎熬后,淡然處世的作風便已深植在心。
「你結婚了?」江紫末興奮地問,「你老公呢?」
聽她叫末末,江紫末知道那個好友又回來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些匪夷所思的遭遇,被你簡簡hetubook.com.com單單一句話就概括了。」
周琳琅盯著她半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用手背堵著嘴,防止自己發出更大的聲音來。笑夠,頓了一頓,她說:「末末,你這個人烏龍,遇到的事也烏龍,但你的運氣總是好得讓人眼紅。」
「去去去!」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最好的朋友,曾經在同一張床上睡過,交換過許多隱秘的心事,現在又坐到一起,江紫末卻緊張得在桌子底下直搓著雙手。
她壓抑地坐到琳琅的對面,喜悅已有所沉斂。
「單單忘了那以後的事?」
自輝低頭看了看表,「童童放學了。爸,我回來再陪您聊天。」
「自輝好么?」琳琅忍了一忍,仍舊問了出來。
「可我還要做飯呢?」小惠說完,又怕老爺子生氣,於是說道,「您要不來廚房吧,我給您把搖椅搬過去,我邊幹活,邊聽您說話。」
何以這麼冷淡?江紫末再遲鈍也明白,這場重逢,琳琅的心境與她大不相同。默默地跟在後面,她仍然想知道這些年她在哪裡,在做什麼?失憶前她們hetubook.com.com仍有來往嗎?
江紫末回到原來的位置,林艾馨正好提出回家,並邀請江美韻一同去。紫末與琳琅打過招呼,便跟隨她們離開。
童仕昭聞言用手背揮趕她,「廚房?國家大事能在廚房那種地方說的?」
江紫末原本還有很多話要說,又不好誤她的事,也把自己的聯繫方式寫給她,「改天到家裡來玩,一定要來。」
他一直後悔當年讓自輝去了國外,脫離了他的掌控,跟外國人學得傻裡傻氣,胸無丘壑,心無城府。他有時甚至想,自輝出國,就是為了把他這個當爹的臉面丟得更遠一點。
「是我約的人,」她說,然後從皮包里掏出紙筆來,寫下自己的聯繫方式,「有空聯繫我。」
「在上海,這次我來,是為了處理這裏閑置的房產。」
「我們去那邊坐,」琳琅淡淡地微笑,走向角落臨窗的位置。
他真的幸福么?
周琳琅睜大她那雙杏仁似的大眼睛,江紫末唯恐她聽不懂,又補充,「準確的說,我失憶了。」
「嗯。」
一別幾年,好友激動地拽著她的衣www•hetubook.com.com袖,在這間擁擠的咖啡廳里,她穿著奇裝異服,忘我得像一隻曠野的兔子上躥下跳。
他氣哼哼地又背起手,在書櫃邊走了個來回,不住地出言批評,「都是些什麼垃圾書,《第五號屠宰場》,《貓的搖籃》——連本韓非子都找不到,讀這些書的人有什麼出息?」細看,他頓住腳步,還真從書架上找到一本嶄新的《韓非子》,取出來看,扉頁有一個紫色的印章,圈著兩個清晰的字:贈品。
說著撈起椅背上的外衣,幾步跨出書房。童仕昭意猶未盡地盯著兒子的背影,氣哼哼地自言自語:「才說個開頭呢,現在的孩子這麼早就下課,誰規定的?蠢材!這社會是越來越沒希望了!」
因此,他聊嚴肅的話題時,自輝若是略抒己見,他便氣哼哼地打斷,「你懂個什麼?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手下管了幾十號人,這些人現在都是頭面人物。當年你爺爺沒有任何背景,我下鄉插隊,白天勞動,晚上點著煤油燈學習。回城從一個小工人干起——」
是分別幾年了啊?江紫末想,她苦笑,「撞和_圖_書壞了頭,我把這幾年的事都忘掉了。」
江紫末笑了笑,「我就是隨遇而安。」
琳琅不語,算是默認。半晌,她抬起頭,看著門邊走來的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向他揮了揮手。
她皺皺眉,這像是紫末,又不像。她最初認識的紫末該是這樣,後來卻不是了。
「你一點也不沮喪。」
站起來,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幾圈,小惠正好從門口經過,他忙指著她喊:「小惠啊,你來陪爺爺說說話。」
紫末沉默了一會兒,又局促地微笑,「說說你吧!這幾年你怎麼樣?」
「連這我也記不起來,據說是車禍。」
他翻了兩頁,以前背得滾瓜爛熟,再看也沒有興趣,氣哼哼的又放回原處。順手取出旁邊的小冊子,卻不是書,而是病曆本,裏面夾著雜亂的單據與檢驗單。
「嗯,我們很好。」江紫末轉個身,指向原來坐的位置,「那是我的婆婆,還有我媽。」
周琳琅在尋找她約好的人,好像還沒到,便要往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去坐著等人,聽到有人叫她,轉過頭去,面色微微訝異,是末末。
琳琅只朝那邊淡淡一瞥,便hetubook.com.com把目光轉回來,「怎麼失憶的?」
「那你還記得紀准揚嗎?」周琳琅問。
「你結婚不久,我去了上海,」琳琅停了一停,「反正我爸的生意差不多已經轉移到那邊,我待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然後,我與家裡介紹的男人結婚,目前還沒有孩子。」
「琳琅,琳琅!」
其實,不用問,琳琅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好些東西,這個朋友把她忘記了。
原來那個直爽又粘人,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貼上來的江紫末也沉穩了。周琳琅暗想,微笑著說:「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內頁的紙張簇簇新,邊緣已經發黃,一看就是被束之高閣已久。
他逐一看著,神情驟然一凜,目光也愈來愈冰冷,連夾住紙張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江紫末搖搖頭,「我起初連丈夫兒子都記不起來,後來有些隱隱約約的回憶,關於那個紀准揚的,並不是很深刻。」
琳琅認同地點頭,「也是因為這性格,當年才不管不顧地愛上紀准揚。」
又重看了一遍,確認無誤,他「啪」地合上冊子,放回原處。再無心找個人來陪他聊天,沉思著在屋裡踱了一圈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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