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更不用說,車禍過後,沒有一個人來找過她麻煩,想起剛醒過來時,他幾夜未睡的憔悴的面孔,而她這個肇事者卻安安心心地養病,全然不用去煩惱那些被車軋壞的草皮,撞斷的樹和護攔。
這時,一陣鈴響彷彿由天空播撒,細細碎碎地落入耳中。緊接著,圍牆內若喧嚷聲起,學生下課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是他在背地裡不斷地囑咐童童,要與她親近,兒子才會對她這個母親改變態度;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背地裡對婆婆說了多少好話,才讓婆婆輕易原諒一個連自己聲音都聽不出的兒媳;也別以為她不知道,抽屜里永遠花不遠的現金是他放的,就怕沒有工作的她拉不臉皮來向他伸手要錢。
自輝只是笑笑,小孩子么,今天吵,明天合,哪有永遠的對恃立場?這種事都不用問,以童童的性格,恐怕又是仗著自己聰明,引著同學乖乖上當。只要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他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江紫末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她就是所謂的上樑不正么?
她仰頭,緩步而行,假裝欣賞天空的浮雲。
小女生乖乖走了。待她走遠,江紫末忍了忍才沒去擰童童的耳朵,身為男生居然去欺負小女生,丟臉不丟?
不若准揚和-圖-書,他本身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劍,在這個現實之中,他有三代皆用不之盡的祖產,亦有平凡人所不能望其項背的才華,他不需要分神去顧其左右,只須專註于自己所執著的。
「前天的測驗她輸了我,說好要給我拎一個月書包。」童童不以為然地說,「笨呢,我都放水了,還考不過。」
「我——」她說出一個字,趕緊地嚼了幾口,把嘴裏的炒麵吞咽了一半,才又費力地說,「好餓!」
呵呵,原來她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自輝笑了笑,不去揭穿她。
也是如此,江紫末內心的純凈,才成為童自輝一直以來無法擺脫的牽絆。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傻得要死!
童童終於走到父母面前,傲慢地接過小跟班恭敬遞來的書包,「行了,你走吧。」
為此,他們要站得遠遠的,寧願不要那繁花若錦的美景,也不要自身污穢不堪。
江紫末微笑,抬眸即發覺已來到山坡之下,也恰在這時,那久不願露臉的太陽終於在濃雲散開的間隙中射出一抹金光,輕柔如紗縷一般緩緩飄落至山坡上,那燦爛的黃越發熠熠生輝。
童童不屑地說:「我才不稀罕。多贏媽媽幾次,我的零用錢就花不完了。」
因為第一次來,紫和*圖*書末勸阻他與准揚:「人若身在其中,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兀突的黑色污點。」
江紫末把頭湊近自輝,開始咬耳朵,「他能不能有一天不搞這些花樣?」
自輝想了想,笑道:「所謂的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其實是很理想化的。如果真的有事發生,我想我仍然是選擇一個人先獨自承擔起來,其後分不分擔在你,我不會對你有所要求,自然就不會心懷抱怨了。」
江紫末點頭,毫不留戀眼前的景色,跟著他原路返回。
緩過神來,她眼神哀怨地盯著自輝,卻吃驚地看到他拿起半個鴨頭送到嘴邊,極之「優雅」地啃了起來。那麼體面的人,實在是不適合吃這種粗魯的食物,可正是這種怪異讓她默默地低下頭,一聲不響地吃著沒有香菜的炒麵。
「怎麼淪落成你老公了是吧?」自輝接過她的話,見她忿忿地瞪著自己,不由得笑出聲來,「我之所以甘於平凡,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只有這麼點能耐。」
他們怔怔地站在原處,沒有與那片花海更接近。
而凡事須得用雙手勤勞掙取的自己,惟有在其他事上削減精力,才能一心一意地守住重要的東西。
「你又搞什麼?」她指著小女生的背影問童童。
「走吧!」童自輝收回和*圖*書視線,目光落在她挽著自己的那隻手上,「童童要放學了。」
紫末明顯有所動容,挽緊他的手,卻故意玩笑道:「哎!這麼偉大的男人——」
風來,花動,幽香的蘭花氣息繚繞鼻尖。
他說她永遠是他最重要的家人,是他平凡的人生中必須要守住的東西。
或許是她吃得太急太猛,自輝不住地叮囑她:「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從麵店出來,直行十分鐘左右就是一個廣場,穿過廣場便是中心公園,公園就著四個大小不一的天然湖泊而建,湖邊有一個小山坡,因山坡一面全種植著香雪蘭而成為冬日人們散步的絕佳去處。
也許她的神經真的很大條,也許她的智商還不如自己那五歲的兒子,可是自輝那麼聰明的人,卻只曉得笨笨地對她好。
童自輝點頭承認,「不只這裏,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好去處,都是你帶我去的。會選擇來這個城市,是因為這裡有最好的汽車生產企業。初來人生地不熟,我和准揚被限定在那一方空間里,直到認識你,每一次出門你都能帶給我們一個驚喜,在短短的時間,你毫不藏私,把你心裏所有的寶地都托出來和我們分享。你知道,我們一直以來面對的都是冷冰冰的機械,那種枯燥的生和-圖-書活是認識你之後才有所改變的。」
他們不再交談,凝神盯著陸續走出校門的學生,搜尋童童的身影。十多分鐘后,就見空著兩手的童童拽拽地走出來,留神看,他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尾巴,就是上次當著江紫末罵童童的女生,此刻卻抱著童童的書包,低眉順眼,很——很小媳婦兒樣。
「跟你呀,」童童說,「上次我們玩填字遊戲,你知道要輸了,就偷偷叫爸爸放水,別以為我沒聽見,哼!」
一路到學校,他們都保持著沉默,彷彿各有所思,也彷彿是等待對方開口,然而在彼此都有話想說的情況之下,卻都是不知從何說起。
抬起頭,布滿淚花的眼睛朦朦朧朧地看到那張溫柔的臉,帶著溫暖的笑容。而她,雙頰被炒麵塞得鼓鼓的,嘴裏不時漏出一絲抽噎。
童自輝極力忍著才沒笑出聲來,接過童童的書包,三人往停車的地方去。邊走,自輝邊問兒子:「只是讓她拿書包,沒要人家給你錢,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不管她以前做過多少錯事,傷害過他多少次,更是如他所說的,她一直讓他活在失望中,但是他卻一直堅持,堅持愛她,堅持對她好。
「好香!」江紫末嗅了嗅說,「不用說,這地方也一定是我帶你來的。」
又埋和_圖_書下頭繼續吃。
江紫末瞪圓眼睛,「你跟誰學的『放水』這種話?」
把自己的餐盤拉過來,彷彿也很專註地吃著炒麵。
江紫末心裏一驚,正想放慢腳步,然而童自輝已經轉過頭來嚴厲地盯住她,彷彿在說:很行嘛!公然在家跟五歲的兒子賭博!
再多的食物也堵塞不住淚腺,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一隻柔軟的手掌卻覆上她的臉,她頓了頓,餘光瞥到坐在對面的人已移到了她的旁邊。
江紫末挽著童自輝在湖邊的石板路上緩步而行,腳邊一簇簇茂密的蘭草幽香沁人,透過葉子落盡的柳條,瞥見湖上漂泊著三兩隻遊船,不是周末的冬天,這裏的遊人少得屈指可數,因此,公園裡不但空氣清洌,視線也非常開闊,那滿滿一坡如明黃織錦的香雪蘭已被覽盡眼底。
在學校附近停車,他們下車往校門走去,江紫末忽然笑了笑說:「聽說真正相愛的夫妻很少一本正經地談話,大多時候都是東拉西扯,因為彼此了解信任,彼此心意相通。自輝,假如老天有心試煉我們,你猜我會怎麼做?」
他當然不曉得,她邊吃著,喉嚨深處便發出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細細哽咽,她需要不停往嘴裏塞食物,怕自己太受感動,眼淚不知在什麼時候就突然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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