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不知何時,天空又下起了雨,從有暖氣的咖啡館里出來,風裹著雨霧撲到身上。自輝看著那個雨幕中的身影,心痛難忍,情急之下大喊:「紫末,別淋雨,回來!」
周琳琅黯然地望著自輝追出去的身影,如七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追出去找傻等在公園裡的紫末,她正心旌神漾著,愛慕的目光只來得及抓住消失在拐角處的衣角。
自輝對她的問題感到意外,這麼多年沒有聯繫的人,見面才寒暄過幾句,竟然問起別人的感情生活來,是不是太突兀了?或者——他低頭喝咖啡,暗想著,為什麼這女人有點『操之過急』的感覺?
她轉過身,隔著雨對要追上來的自輝喊:「站在那裡別動!」
她不讓他靠近,他聽話地站住,但是溫柔的哄道:「那你不要站在雨里。」
她無暇答他,緊張地注視著迎面開來的計程車,卻都載有乘客,同時又留意著他,害怕他隨時會衝過來。這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快快離開,快快到一個他抓不到她的地方。
琳琅暗自捏緊了咖啡杯,強忍著心酸,漫不經心地應道:「哦。」
自輝煩躁地拉了拉領帶,為什麼不能忘?誰說話時還帶個復讀機,過後還溫故而知新不成?
他低下頭,喝著咖啡,覺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必要。
雨中的背影僵了一下和圖書,站在冰冷的雨水中,她陣陣鼻酸,好大的雨,竟然又是全無所覺。這一天的打擊,簡直可以讓她去長江里滾個身。
「七年前,你曾說,如果紫末不懷那個孩子,你會照顧我一生——」
自輝從容地笑了笑,「喜歡啊,為什麼不喜歡你?」看是哪種喜歡,就大愛而言,他對路邊行乞的窮人都很有愛。手揚了揚,招來服務生往杯里加水,順口說道:「若是問到愛誰,非紫末莫屬。」
總是這樣,他追逐著江紫末,而她追逐著他,他們得到的,永遠不會是自己全部想要的,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一角。
「話不可能亂講,我說過這種話么?」自輝匆匆咽下咖啡,轉過臉來,快速阻斷她的話,免得她繼續說下去難堪。他可對天發誓,紫末若甩了他,說不定會續娶,但現在,若運氣好,條件允許,家裡還可以添個小寶寶,加個外人進來攪和,那絕對不在計劃內。
他急忙的抽回了手,同時,紫末的身影倏忽一閃,已消失在落地窗外。
她不要他靠近,死也不要。
隨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琳琅,心一軟,老毛病又犯了,冷酷的話說不出口,只能折衷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麼多年還記著。」
「可是這種話你怎麼能忘?」琳琅哀怨之極,心裏更加不敢相信了。
不管怎麼和圖書說,也是自己的錯,換一個說辭,她也許就不會幾年還惦記著。
她以為淡漠些可以讓自輝緊張,或許會對她解釋點什麼;等了半天,卻見自輝拿著個手機翻來覆去的看,根本沒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非但是沒影響到他的情緒,反倒像是給了他任意思考的空間;她晾在一旁,手邊連本隨手翻閱的雜誌都沒有,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好。
很低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確鑿與穩沉,其深意不言而喻。
她想到紫末一貫的退讓和善解人意,男人大抵都不喜歡強勢的女人,尤其是小就成就的男人,安於經營一座小城池,並不在意女人給他帶來多少財富,他只享受在那一個小城池裡當一個被人依賴信仰的君王,並窮其一生去關愛呵護自己統治下的臣民。
他說到做到,預備一口氣跑過去揪住她。
「不要,我過去,你站遠點。」她不要這麼丑的樣子給他看到,更不想解釋臉上的紅腫是拜誰所賜。雨幕中的他退了幾步,她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過身,奔跑到馬路邊上,一邊打出攔車的手勢,一邊對他大喊,「你不許過來,否則我就退到馬路上去。」
「紫末打來的,」他溫柔地微笑著說。
琳琅一聽到這樣的話,誤以為是出於愧疚的哄勸,接紙巾時,連自輝的手也一併握住了,把臉埋在和圖書他的手背上嚶嚶啜泣,冰冷的淚水一道道地落在他的手背上,自輝恍若感到有好多條小蛇在他的手背上蠕動,心裏雖彆扭極了,見她那麼傷心,又不敢抽回手,忍受著彆扭,任她吃豆腐吃個過癮。
她的身後就是車來車往的馬路,大雨模糊了視線,自輝太了解她的絕決與執拗,霎那間,連呼吸都困難,慢慢的舉起右手,打出投降的手勢。彷彿這時才可以發出聲音,「好,我不過去。」
「那我就過去,你要不要試試,誰跑得更快?」
拎起手袋,招來服務員結帳,她從另一扇側門落寞的離開。
「什麼否認?」自輝端正坐姿,正欲把關係撇清。卻見她雙眼浮出水霧,愣了愣,想到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漂亮的女人,他這樣直白地否認,等於扇她的耳光。頓了頓,聲音放柔,「好吧,也許是我不記得了,你也知道,隔了這麼多年,誰會記得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不要你管。」
「不信。」
他偏過頭,臉色大變,紫末叉腰站在窗外,陰影下,她的兩半邊臉頰有點不規則的怪異,但他來不及細察,紫末那青黑的臉色,以及噴火的雙眸已讓他從頭涼到到腳底心。
「紫末,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雨幕中傳來他的聲音,聽來沉穩,留意卻不難察覺到有一絲忐忑。
這男人很會裝蒜,和-圖-書她心想,幾年前就是總被他矇混過關,委婉曲折那套對他不管用,這方面,他有豐富的經驗。
「叩叩叩——」像是誰在敲玻璃。
端正面孔,看向對面的琳琅,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心裏卻叫苦不迭。他就不明白,斷了七年的音訊,不是早就該各自珍重了嗎?他當初也沒做過出格的事,僅赴過幾次約,連手也沒牽過,在他一生中跟女人來往的記錄里,沒有比那更純潔的了,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堅持認為他們的關係不僅止於此?
自輝真的站住了,目光穿透雨幕,她臉上的腫起抽打著心臟。她以為站在雨中,他就看不見。其實她的面容對他而言是何等熟悉,那麼明顯的變化,他怎麼會看不出。
「你別哭,仔細跟我說,究竟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說了這種話?」
「當時是在公園裡,你說過給我答覆,我等了半個月,你才來見我,對我說了這句話,」琳琅用手抹去眼淚,斷斷續續的說,「你記起來了嗎?你知道,我一直遺憾到現在。」
記是記起來了,但是,那樣的話,不都是拒絕的統一辭令么?一個大男人拒絕一個女人,出於禮貌,也應該把話說得漂亮點。免得使人下不來台,傷及別人的自信。
眼見自輝喝著咖啡,絲毫不理會她。她心裏一發急,張口問道:「你以前喜歡過我嗎?」
琳琅是https://m•hetubook.com•com很急,她的那段婚姻已經不能再拖下去,跟那個人一起生活簡直就是相互折磨。她渴望過新的生活,卻又不想一個人寂寞過活,遭人恥笑。如今她的婚姻雖然不如意,丈夫對她冷淡,至少還有名車華服傍身,表面看起來仍是光鮮的。她不要剩下一個人,孤苦伶仃。
「你居然否認!」琳琅杏眼圓睜,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這種小人行逕太遭人鄙視了。她飛快地用指頭彈著桌面,藉以平復自己的窘迫的情緒。
她抱臂站在外面,隔窗看著琳琅抓著他的手,神情漸漸肅然而平靜,嘴角微微翹起,含著一抹譏笑,那樣子彷彿在說:老娘看你們纏綿到幾時?演啊,快演啊,再演得深情一點啊!
忽然間,她斂起鋒芒和美麗,神情和目光同時變得柔和,夾起一塊方糖,放入自輝的咖啡里,循循善誘道:「你打算一生都守著一個心裏裝別的男人的女人,對其他女人都視而不見嗎?」
童自輝不知道紫末今天所經歷的一切,他的話還未滾到嘴邊,電話已經被掛斷了。收起手機,胸口陣陣發悶。紫末從來都是對他百依百順,以夫為天的;就是失憶前關係僵冷的時期,她也未曾有過蠻橫的行為舉動。雖然心知有異,原因卻無從猜起,何況對面還坐著一個需要應付的人,只好收起手機,等會兒再去找她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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