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好懷念一個聲音，江紫末！江紫末！平板，全無感情可言，卻有名有姓。

「我想請你回公司，」之洋說。

「快了！」

你快樂嗎？江紫末。

江紫末只微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苦與樂的交織，才是成長的味道，味精加辣椒，美味中伴著嗆鼻的眼淚。

「不就跟個女人聊天嘛，自輝向來就很多仰慕者，也沒聽說他跟誰扯不清啊。」

「我回家了。」她走到牆角，抱起禮物盒要離開。

林之洋因她的稱呼而滿面驚異，頓了頓，才不大確定地問：「你的記憶恢復了？」

林之洋不及多做反應，只瞅一眼她渾身透濕的樣子，再多的話也吞回去了，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拽著她的衣袖走向停在路邊的車，邊走邊像以前一樣念叨，「前段時間還聽自輝說你變了，現在怎麼又任性起來了？這麼冷的天還淋雨，病了怎麼辦？不管出了什麼事，總要顧好自己的身體。」

紫末不答，她心裏想的卻是，自輝騙了她。半個月前他說設計沒有通過，所以把他們母子送回娘家，好專心工作。短短半個月，卻已經在籌劃著宣傳了，怎麼可能？

江紫末從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尤其是感情方面。今天發生了一連串的事，她羞憤得差點自殺，又剛知道他欺騙她——深呼吸，又再深深地吸一口氣，「今天是和-圖-書平安夜，你不陪老婆兒子，卻跟別的女人泡咖啡館！」

不被情緒左右才有鬼了，她今天是個可憐人，可憐的人必然要做些壞事，變得可恨一點才合理。

「公司附近的上島，跟一個朋友聊聊天。」

「自輝設計的新車，」紫末打斷他。

「大嫂。」紫末淡淡地打了招呼。

一輛電視台的採訪車停在前面，記者攔住一個路人問：「快新年了，你有什麼願望？」

林之洋點頭，「去吧，我不會摻和你們的事。」

醒來后，第一次，江紫末不再把自己當成22歲，她是一個母親，是一個妻子，是媽媽的女兒，是別人的兒媳，她扮演了那麼多角色，卻沒一個是自己。

江紫末的雙眸半晌才有了焦距，渾然不覺衣服已濕透，輕輕掀起嘴角，「是你啊，之洋。」

「帶她去泡個熱水澡，拿套你的衣服給她，」林之洋交待著，在客廳坐下，想著給自輝打個電話——「不要跟自輝講。」紫末回過頭來說。

她凄慘地笑了笑，「是記起了一些事。」

林之洋見她表情驚訝，以為她是有興趣，笑著說：「想參与了？」

江紫末扶著門，換好鞋才回頭說：「公司不是非我不可啊，之洋。我現在已經懂得什麼是重要的，過些年，童童長大，就不會再需要我這個媽媽，所以，我能照顧陪伴和*圖*書他的就這幾年，你說，哪個更重要？」

她要親眼見到自己許的願是否得以實現。

紫末搖頭，「我沒這打算。」

她屏住氣，「哪個朋友？」

「紫末！」他又喊了一聲，伸出兩指揪住她的衣袖，隔著雨絲，腫了半邊的臉落入眼中。他嚇了一跳，慌忙問：「怎麼這副樣子？出什麼事了？」

火大地扔下聽筒，縮在沙發里生悶氣。被他爹甩了一巴掌，他居然還逍遙著跟人喝咖啡。

「別鬧，快說在哪兒，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林之洋起身，叫住她，「我跟你說的事呢？」

那個聲音永遠的消失了，再也聽不見，沒有誰再像他那樣，叫她一聲——江紫末。

「你真的變了，變得有勇氣了，」林之洋笑著說，「以前自輝不許你接近童童，你就不敢接近。現在的你，我想，應該不會再被情緒左右了。」

「但這次的產品是自輝設計的新車，我們公司剛中了標，廣告預計明年在媒體投放——」

「琳琅。」

年輕，是一種沒心沒肺的快樂。

到他的家，摁下門鈴，同樣有潔癖的李思文開了門，一見紫末，嚇得捂住了嘴，「媽呀，怎麼搞成這樣子？」

終於找著了江紫末，林之洋原本是該欣喜一場的，不料卻見到了這樣一副情景。

這傢伙出門不帶手機，打了多少次無人接，找去她娘家，她和*圖*書剛走；又找來這裏，自輝父母沉著一張臉，嚇得他隨便問了一句自輝在不在，就退了出來。一路開車，竟見到這傻子不撐傘，不躲雨；跌進積水裡，天大的事也要先離開這片污水啊，多臟啊？

屋裡的裝修和傢俱是純粹的黑白色調，沒有一抹雜色，桌面和檯面上不見裝飾擺設，整潔乾淨得像樣品房，彷彿從來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我願自輝愛我如故。她又在心裏輕輕回答。

沒有準揚的摯愛，沒有自輝的呵護，也不會有狠厲的巴掌落在臉頰上。

「找我什麼事？」紫末突然問。

車內乾淨得就像剛下生產線的新車，簇簇新的座椅地毯，除了一瓶香水，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不若有些車，報紙雜誌票據飲料瓶雜亂的塞在各個角落，地毯臟污得看不出原色。

林之洋潔癖到近乎變態，再好的朋友也不允許在他的車裡抽煙，第一，他討厭煙味；第二，煙灰落到角落無法清理。他瞥了瞥把一個圓筒盒子當寶貝一般緊緊護在懷裡的紫末，她坐的真皮座椅上淌了一大片臟髒的水跡，唉，心痛的老毛病又要患了。

后一個可能讓她的心臟恐懼的收緊，她立刻否定了。但是人的思維總是善於往壞的方向延伸，無論她把那個可能被強壓下去多少次，一絲不安的疑慮卻仍是試圖冒出頭；就像身體里的腫瘤，即使和-圖-書診斷出的結果是良性，它一天還長在身體里，就一天不得心安。

「快進來，」李思文不若丈夫那麼變態，拉著脫了鞋的紫末進屋。

「是我，」她說，細聽，那邊很安靜，背景是浪漫舒緩的音樂。她挑了挑眉，「你在哪裡？」

「不，不回去，」紫末急忙說道，「去你家吧，這個樣子回去，媽看到會擔心。」

什麼？！難道連家裡都要遭逢噩運？之洋頓足，平時他很少朋友去家裡做客，就怕朋友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自輝和紫末是少之又少去他家做客的人，但是，鞋子必須在外面換，而且鞋底很臟，也要放在門外。進口沙發上鋪了毛巾，他們必須坐在毛巾上面；吃飯前，要洗手洗臉，恨不得把他們推進浴室全身沐浴焚香……林林總總，讓自輝臨走前放話，再也不踏入他家門一步。

「山腳下尼姑庵！」

整理乾淨出來，李思文遞給她一個剝殼的熱雞蛋，紫末接過，在臉上滾著熱雞蛋說：「找我什麼事？」

「回頭再說吧，」之洋收回目光，發動汽車，「先送你回家，換套衣服。」

聯想到今天與公公的衝突，她渾身打了個冷戰。他根本不是為了工作，而是想支開他們母子。他在打算著什麼？是擔心留在家裡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還是想藉此徹底擺脫她與童童。

一件大衣被毀，再加一套座椅，回ｈｅtubooｋ.cｏｍ•cｏｍ頭把單據開給自輝。

「到人民路上島咖啡。」她對司機報出地址。

正要掛電話，音樂卻停止了，換了自輝溫柔的聲音，「喂——」

林之洋見勢不妙，小心翼翼地問：「要出家？」

江紫末幾乎是立刻撲到電話旁，撥出自輝的電話，等待接聽的音樂響了很久，漸漸安撫了她狂躁的心靈。她忽然冷靜下來，電話接通后怎麼說，找他來問個清楚嗎？可是，敷臉的雞蛋已經變冷了，臉卻還未消腫。他若問起來，她該怎麼回答？況且，今天受到的屈辱足以令她在他面前自殺一百次，她不要他知道。

「別來找，我馬上剃度了。」

紫末的記憶一定是沒有完全恢復，否則她不會提出要去他家。他想拒絕，但一見她那喪魂落魄的樣子，再次把話吞了回去。

雨已經停了，坐進計程車裡，透過布滿雨跡的車窗看去，披光挂彩的平安夜，城市變得華美而喧囂，快樂的人們在街頭狂歡，大屏幕上的明星在大聲祝福：「聖誕快樂！」

她輕輕問自己。似乎在不久之前，平安夜還與同學們在KTV里搶麥，引頸狂歌，瘋笑著唱感傷的歌，那時也有眼淚，卻是笑出的眼淚，那時的自己快樂嗎？

自輝大概沒想到這個醋罈子會爆，沉默了半晌，才不急不緩地解釋，「只是隨便聊聊，你別想太多。對了——你在哪兒打的電話？我過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