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和魏元忠也趕了上來，相當的驚訝。
三人一同陷入了沉默，怔怔的看著一路狂奔而去的程齊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遠端。
武則天輕嘆了一聲，「他這是何苦呢？本宮，根本就無意問罪于程家！」
小宦官拿來了坐蒲，薛紹坐下了。宋璟和魏元忠都是站著的，身份差異一目了然。
薛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道：「事已至此，嘆息也是無用了。」
武則天正在和李孝逸談事，見到薛紹來，馬上展顏一笑，親昵的道：「薛郎來了——快，賜座！」
三人又在這大殿門口怔了半晌，收拾好心情才走進殿中。
宋璟問道：「那是什麼，讓他落到今日這般境地呢？」
薛紹驚呼了一聲，「程兄？！」
「是。」
思及此處，薛紹不禁微然一笑。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這一記笑容是什麼意味。
李孝逸馬上站了起來，對武則天拱手道：「賊勢如火，不容耽誤。臣即刻就去往渭水大營，揮師去往洛陽！」
「時辰到——」
「他應該是，殺了他的妻子……程裴氏！」宋璟一語道破。
薛紹微然一笑，「我親自去。」
「我……我……呵呵！」程齊之喃喃自語，像是哭，又像是笑。
裴炎穿著一身白色的囚服，挺挺的站著看向呼涌的人群，突然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高喊——「裴炎無罪！！」
至於裴炎是否真的參与了李敬業謀反？
薛紹幾個箭步衝上前去將他接住，所幸程齊之並未受什麼傷和*圖*書。而且這一身血，好像也不是他的，而是從別處沾染。
「斬！！——」
「我……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哈哈哈！」程齊之突然放聲大笑，撒腿就跑。
是在給裴炎蓋棺論定，還是兔死狐悲的想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呢？
看那些宮廷侍衛，還全都熟視無睹。
這是獨裁的前兆。
魏元忠馬上怒瞪了宋璟一眼，那表情彷彿是在罵——傻逼！
「你能肯定？」武則天的聲音很低沉。
三日後，長安，東市。
李孝逸等三人走了。
程齊之像是鬼上身了一樣，眼神獃滯失魂落魄。他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手上全是鮮血。
「我不是人！！」
宋璟便主動拿起茶壺來給二人倒茶，他現在偶爾也能展現一點屬下該有的態度了。
薛紹沉吟了片刻，說道：「他的才能撐不起他虛無的理想，他的胸懷容不下現實當中灰暗的一面。他是一個有潔癖的完美主義者，同時還是一個激進的理想主義者。」
武則天起了身走到薛紹近前，說道：「方才你們進宮之時，應該遇到程齊之了吧？」
好吧，程家應該算是保住了！……政斗就像戰爭一樣，犧牲總是再所難免。
三人同行，走到大明宮宣政殿前之時，愕然看到一個身上帶血的人，失魂落魄的正龍從尾道上面走下來。
一邊跑，他一邊放聲大叫——
換句話說，武則天已經用完了裴炎，現在用不著他了。
薛紹馬上一揮袖，「走和*圖*書吧！」
「托李梁公的福，我很好。」薛紹笑而回禮，說道，「城外兵馬，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李梁公一聲令下，即可發往洛陽與主力大部匯合。」
薛紹面帶微笑的拱了拱手，表情平靜心裏卻在一陣澎湃——武則天居然會這麼高興、甚至還有一點得意？難道是我的意見讓她覺得，現在武家的女兒已經比李家的女兒更加值錢、更加安全了？
「人、人頭！」宦官驚詐詐的低聲道，「程裴氏的，人、人頭！」
「程兄，這身血從而何來？」薛紹將他扶住站住，驚問道。
「你倒是說話！」薛紹大喝了一聲。
這一聲喊下來的同時，薛紹將窗戶拉上了。
對這些，薛紹全然不在乎了。因為他知道，從今往後不管誰當上了中書令誰是侍中，都不可能再像裴炎那樣總攬朝政一手遮天。大唐的權柄，已經被武則天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當朝的這些高官大宰們誰更加忠心於她，誰就更有可能矗立在政事堂里。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個字，「能！」
「殺人，沒什麼好看的。」薛紹淡淡的道，「喝茶吧！」
薛紹認識那宦官，於是隨口問了一句，「拿的什麼？」
武則天稍稍的頓了一頓，「你讓宋璟和魏元忠帶李梁公先行一步，本宮還有些小事，要與你商議一番。」
薛紹便也站了起來，「太后，臣現在就帶李梁公去軍營，如何？」
裴炎的親族多半受到誅連，要麼被一同處死要麼舉ｗwｗ•heｔｕbｏok•ｃom.com家被流放。
「嗯。」武則天輕哦了一聲，再道，「程務挺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動靜？」
「那就好。」武則天展顏一笑，彷彿是鬆了一口氣，再道，「程齊之顯然是被嚇著了。既然他殺妻以明智，本宮也不能虧待了他。你看，本宮在宗室當中選一個郡主或者縣主給他續弦，如何？」
程齊之！
魏元忠道：「駙馬，是不忍去看么？」
人群發出大聲的驚嘩。
薛紹心裏微微一彈，說道：「不會。」
三人正要大步上前追問一番，程齊之突然仰天大叫一聲，直接從龍尾道上翻滾著摔了下來。
薛紹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麼做。但我知道，我一定會死在我妻子的前頭！」
「駙馬，你呢？」宋璟哪壺不開提哪壺，愣愣的問道。
宋璟和魏元忠都陷入了沉默，薛紹不也清楚他們究竟聽沒聽懂，自己說的這些充滿現實風味的台詞。不過這不重要了，與其說這些話是說給他二人聽的，還不如說薛紹這是在說給自己聽。
「走吧，進宮！」
「我不是人！」
「如果是我，我又會怎麼做呢？」宋璟喃喃的自語。
宋璟和魏元忠同時一怔，再也不問了。
「多謝、多謝！」李孝逸連連拱手，作感激涕零之態。
李孝逸笑眯眯的向薛紹拱手，「薛駙馬，久時不見，一向安好？」
「——那就依你高見，本宮會在武家挑一個品貌雙全的好女子，嫁給程齊之！」
「國事www.hetubook.com.com為重，老臣就不休息了！」李孝逸堅持道，「薛駙馬，還請你派人帶我入營一趟，做個引介。」
監斬人是御史大夫騫味道。有傳言說，他是最有可能接替裴炎空留出來的中書令一職的人選。也有人說劉禕之更有可能，因為在扳倒裴炎的這一場爭鬥當中，劉褘之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他本來就是中書侍郎，是中書令的副手。
魏元忠惶然一驚，旋及醒神，馬上就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薛紹點頭。
魏元忠嘆息了一聲，低聲道：「裴炎的好幾個同族兄弟，從來沒有得過裴炎半點的恩惠，這次也受到了誅連被貶官流放。程齊之是裴炎的女婿，這一層姻親關係足以致命，甚至禍及程家滿門上下……換作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是震驚天下的一件大事，滿長安的百姓仕人幾乎都擠來參觀了，從朱雀大道一直到東市滿街，人山人海。朝廷不得不請薛紹搬用了右衛野戰軍進了城來，維護今日之治安。
「這麼著急？」武則天笑吟吟的道，「休息一兩日，倒也無妨。」
武則天聽到這話，頓時喜笑顏開，連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這其實，並不重要。
隨著樓下一聲高喊，劊子手扛著大刀走向了裴炎。
午時，三刻。
「以臣愚見，還不如找一個武家的女兒，給程齊之續弦！」薛紹說道。
薛紹心中再度一緊，到你正式改朝換代之時，皇族宗室便成了你革命的對象。那程齊之豈不是又要來一和圖書次殺妻以明智？
三人在東市酒肆里沒有呆多久，李孝逸到長安了，宮裡便來了人傳薛紹等人一同進宮去會面。
一代女皇，呼之欲出。
「臣謝座！」
和歷史上著名的奸相楊國忠、秦檜這些人相比，裴炎簡直就像是一個聖人。他的優點和缺點都是一樣的鮮明。但是歷史往往就是以成敗論英雄，裴炎最大的錯誤，或許就是他選擇了先和武則天聯盟，后又與武則天對立。
三人走進宣政殿，正好看著一個宦官驚慌慌的捧著一個盒子出來。
「有點。」薛紹並不否認，說道：「平心而論，裴炎並不算是一個很壞的人。如果他沒有官居宰輔，或許他會成為一個青史留名的大儒，或是一個受人敬仰的父母清官。」
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是為大唐這個國家，留下了程務挺這樣一條堅實的脊樑！
「贊同。」魏元忠說道，「裴炎在做宰相之前，一直都很不錯。」
一代權臣裴炎，今日在此公開受刑——腰斬！
他身邊的宋璟和魏元忠同時一愣。
薛紹心中猛的一沉，彷彿是想到了什麼。
薛紹坐在東市一間濱臨刑場不遠的酒肆樓上，靜靜看著樓下的刑台。
……
武則天呵呵直笑，「薛郎辦事，雷厲風行。故友見面不及寒暄，三言兩語就把正事說清楚了。李梁公，你千里波奔往來辛苦，大軍何時開拔，由你決定。」
這裏可是皇宮，誰會在這裏沾上一身的鮮血呢？
宋璟和魏元忠也很驚詫，程齊之怎麼會一身是血的從宣政殿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