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無雙
第1044章 最毒婦人心

「那當然。」太平公主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時至今日我但凡會一點什麼伎倆,全都拜你所賜!」
武承嗣連忙拱手來拜,「多謝薛太尉大義成全!」
曾經炫赫一時的魏王府,時常車馬如龍人來人往,幾乎每天都有大小的官員朝這方奔走巴結。今日,卻是顯得有些冷清。
武承嗣跪在地上雙手舉起,恭恭敬敬的接過了這一紙文書,就像是拿到了確保他滿門上下性命無虞的丹書鐵券。
薛紹摸著下巴做沉思狀,「那我還叫你出門是貴婦、在家是主婦、床上是盪|婦……別,住手、住手!我什麼都沒說!」
在朝為官這麼多年,想不成演技派也難。
武承嗣沒有理會太平公主,而是一直看著薛紹。
薛紹從來不是一個幸災樂禍的無聊之人,但這次聽到武承嗣的消息著實有些眉飛色舞。
「如今這天下,還有薛太尉辦不成的事情嗎?」武承嗣苦笑,長聲嘆息,「我會主動向神皇提出這一請求的。只要薛太尉到時輕輕的點一下頭,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就這樣,夫妻倆帶著一顆喝喜酒的心,前去探望武承嗣的病情了。
武承嗣的表情驟然一變,那眼神彷彿是在說——這他媽的也能被你猜中?!
「魏王還需耐心將養身體,好生保重。」太平公主嘴上如此勸說,心中卻道:少吃點狗肉,就不會遭受報應害這麼重的病了!
「有理,有理。」薛紹笑道,「那就收拾幾樣補品,趕緊動身吧!」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魏王是想,將女兒改嫁給廬陵王的兒子吧?」
武承嗣看了看m.hetubook.com.com四周,擺了擺手示意御醫和妻妾人等退下,房中僅剩下他和薛紹夫婦二人。
夫妻倆心裏清楚,肯定是與武承嗣有關。
「此等小事,陛下不必介懷。」薛紹說道,「還請陛下,借筆墨一用!」
薛紹站起了身來,對外間大聲的喚道,「御醫、御醫!」
薛紹拱手一拜,「此事,全憑陛下作主。」
說著,武承嗣就扎掙著要坐起來。
現在滿朝文武都已經知道廬陵王已經回歸,奪嫡之爭塵埃落定,武承嗣已然出局。雖然武家的力量不會因此遭受毀滅性的打擊,但在如今這個政治敏感的節骨眼上,沒幾個人還敢公然的往武承嗣的府上走動,否則便有觸犯大忌之嫌。
武承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六神無主。聽聞家人來報說薛紹夫婦前來探望,他非但不喜,神色之間反倒更添了幾許愁苦。
「不用了,你就乖乖的躺屍吧!」太平公主起了身來,挽著薛紹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沒有忘記再多說一句,「等你死透了,我們再來給你上香!」
武承嗣愕然瞪大了眼睛。
「咳!……咳咳咳……!!」
「當真?」武承嗣驚訝的看著太平公主。
「你們就不要繼續對我冷嘲熱諷了。答應,還是不答應,給句話吧?」武承嗣說道。
太平公主輕哼了一聲,一本正經的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這不是你的金句嗎?」
「無論我們之間曾經有何讎隙,等我死了,大小都能一筆勾銷嗎?」武承嗣和圖書問道。
薛紹愕然,「這也能怨到我的頭上?」
「我想要歇息了。」武承嗣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薛太尉,公主殿下,請恕承嗣無法親自送客……」
兩名御醫匆忙跑了進來,左右扶起武承嗣一陣拍打和灌藥,總算讓他止住了咳嗽,一口氣接了上來。
眼前魏王府邸的一派冷清,正應了那一句「人走茶涼」。
「可以。」太平公主答得毫不猶豫。
「侄臣,叩謝神皇陛下聖恩!……拜謝薛太尉,拜謝太平公主殿下!」
登上了回家的馬車之後,太平公主滿面輕鬆的長吁了一口氣,「真是大快人心、真是完全解脫了!」
武承嗣苦笑,「看來薛太尉,是不肯原諒我了?」
武承嗣會變成這樣,顯然絕非武則天所願,所以她的心情有點糟糕。見到薛紹和太平公主之後,武則天也不繞彎子了直言說道:「薛紹,太平,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們夫妻二人商量。就是關於當初給麟玉許下的婚約。」
薛紹又坐到了他的病榻邊,耐心問道:「魏王還有何吩咐?」
「我耳朵不聾!——不用到床上了,脫,快脫!!」
幾日後,朝廷的公休之日。武則天派出使臣來請薛紹夫婦一同入宮議事。
薛紹夫妻倆同時笑了起來。
「兒女都是無辜的。」武承嗣說道,「如果薛太尉和公主殿下放不下這段讎隙,不妨就趁現在武承嗣還有一口氣在,把這棕婚約給取消了。我不想死後,還連累自己的兒女。你們以為如何?」
「都是夫君調|教有方!」
「不用收拾,我早就準備好了。」太平https://m•hetubook•com•com公主興沖沖的拉著薛紹走向馬車,「這種小事,還用得著韋陀大神親自過問嗎?」
「這話無從說起。」太平公主淡淡的道,「因為我們夫妻倆,從來就沒有怨恨過你。」
「那朕也就不客氣了。」武則天的臉色有點陰沉,真是連所有的客套都省了,直言道,「先前許下婚事的時候,朕沒有思慮周全。現在魏王病重,朕想要給他家裡舉辦婚事沖一衝喜,具體是這樣安排的。廬陵王將要嫁一女給魏王的長子武延基,魏王則要將嫡長女嫁給廬陵王的嫡長子李重潤為妻。兩棕婚事將要同時舉行,但是魏王的嫡長女先前已然許婚給了你們的嫡長子,麟玉。」
「他掛了?」
宦官將文房四寶取來,薛紹揮毫而就寫下了一篇休書,取消了長子薛麟玉與武承嗣嫡長女之間的婚約。
薛紹頓時笑了,「這麼落井下石,是不是太厚道了一點?」
「對嘛,咱們夫妻倆原本就是厚道之人。」太平公主笑嘻嘻的挽上了薛紹的胳膊肘兒,「親家病重卧床不起了,我們還在猶豫什麼呢?趁著天還沒黑,我們趕緊前去探望吧?」
薛紹皺眉尋思了片刻,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
「薛某人樂意為魏王效勞。」薛紹說得輕描淡寫。
「我雖是命不久矣,但武家的勢力不會因此而消亡。」武承嗣說道,「你們說,是不是?」
「大概是。」薛紹說了這句,然後做出一副敬候下文的表情。
「這個玩笑……開得好,開得好!」武承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臉都咳紅,眼睛也咳紅了。
話雖如此,武承嗣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是勉強打起精神,見了薛紹夫婦。
「不用,不用。」薛紹連忙將他扶住躺下,說道,「既然都是親家,就不必這麼見外了。」
「既然魏王瞧不起薛紹和太平公主,想要攀上廬陵王這根高枝……行,我們成全你。」薛紹說道,「但這棕婚事不是你我就能說了算,還得是有神皇親自點頭。」
太平公主沒有作聲,也犯不著作聲。
「他們這是,貓哭耗子的來了。」
「暫時還沒有。」太平公主輕鬆地說道,「他的家人把消息報進宮裡,我娘馬上派出了宮中御醫前去急救。看那情形,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死。要不然,我們夫妻倆前去送他一程?」
武承嗣只能嘆息,「生老病死,人能奈何?」
武則天拿起這篇墨跡未乾的休書,表情沉沉的沉默了良久,才將它遞到武承嗣的面前,「拿去吧,魏王。」
「陛下,此事好辦。」薛紹說道,「臣現在就寫下一紙文書,退去這門婚事。」
「薛太尉,公主殿下,承嗣曾聞,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今明人面前,也不說暗話。」武承嗣神色黯淡地說道,「我們之間的宿怨,已經積壓了十幾年。如今我徹底完了,我也真的認輸了。只要你們大人大量的寬宥我這個將死之人,我願意給你們跪下,磕頭認錯!」
「那豈不是……咳,咳……正中了你們的下懷?」武承嗣一邊猛咳,一邊說道。
薛紹夫婦的突然造訪,倒讓武承嗣的家人感覺有些「受寵若驚」了。
薛紹夫婦進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的憂戚之色。薛紹還坐到了武承嗣的榻https://m•hetubook.com.com邊,像是對待生死與共的袍澤弟兄那樣,緊緊握住了武承嗣的手,關切地說道:「不過數日未見,魏王怎會病成了這副模樣?」
「多謝你了,承譽。」武則天也是嘆息了一聲,「這件事情是朕的錯,是朕出爾反爾處事不公。朕欠了你的人情,朕一定會還的。」
「你們出去吧!」武承嗣再一次強打精神,把御醫差使了出來。
「休得胡言。」薛紹輕斥了一聲,再轉過臉來笑眯眯的看著武承嗣,說道,「魏王別聽太平胡說八道,她只是開個玩笑。」
進了宮裡,果然就如薛紹夫妻二人所料,武承嗣本人也在場。顯然,他還是被抬進宮來的。比起幾天前的模樣武承嗣的病顯然更加沉重了,整個人就像是霜打過的茄子,連眼圈都是全黑一片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太平公主仍是淡淡地說道,「我們頂多是希望,你能早一點死掉。」
武承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心想,「薛某人樂意為魏王效勞」這句話,如果是在以前聽到,那肯定能比世上最美妙的音律還要動聽一萬倍。但是今天聽來,它就像是地獄鬼差發出的勾魂絕音。
薛紹指著太平公主大笑,「你真是太壞了。」
「太平,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毒蛇了?」薛紹假慍的瞪著太平公主,嘖嘖的道,「罵人不帶髒字,句句皆是奪命!」
「你別這樣。克制,克制一下。」薛紹耐心的勸道,「生了病就不要動氣,否則會死得很快。你若是死了,咱們的兒女之間的婚事,豈非是要告吹了?」
此刻,太平公主臉上悄悄的泛起了一抹淺淺的,但卻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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