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忘川·江臨
第伍章

他望著她,似全然不認識她:「師妹,你可還記得你的劍道?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一直在說對不起,他對不起的,原來是這件事。
她只是微笑看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踉蹌兩步倒在了柳若歡懷裡。她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她冷眼看過去,叫出他的名字:「柳若歡?」
她抬頭看他,眼底並無憤怒怨恨,只是輕輕道:「真是可笑。」
「人都是自私的,災難不曾降臨到自己頭上,永遠不知痛為何物。哪怕我告訴你右相手下在殘害少女,你也不會相信。你愚忠朝廷,愚孝連柯,放棄了起碼的懷疑與思考,除非你在乎的人受到迫害,你才會正視真相。」
她以為他是師父同門,耐著性子解釋道:「我師父是雲山宗弟子連柯,他是在進入監察司后才收我為徒。」
雖然後來在他的幫助下她抓到兇手,她硬邦邦說了句「多謝」,卻不想同他有https://m.hetubook.com•com更多聯繫,只急於回京復命。那時他知道她監察使的身份,眼底神光莫辨,卻笑道:「監察使只有雲山宗弟子才可擔任,我為何不曾在宗內見過你?」
她就坐在落滿雪霜的石階上,那把染血的劍棄在一旁,她將整個身子蜷成小小一團,捂著臉。他走過去將她拉起來,看見她緋紅的眼角,但她沒有哭。
她笑了笑:「你沒有對不起我,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江臨了。
回京的路程難免無聊,曾經的江臨像一點就燃的火藥,他戲弄她覺得很有趣。可如今他說再多的話,她也只是淡淡聽著的模樣。
面對江臨投過來的複雜目光,他並不想為自己辯解。他跟隨她來到這裏,本就打算將一切坦白。
在回去復命的路上,他們遇到了連褚。他攜風雨之勢而來,長劍寒光映著眼中熊熊怒火,朝她的喉嚨刺過www.hetubook•com.com來,她慌忙抬手去擋,手腕玉鐲應聲而碎。
而她面無表情翻身上馬,淡淡兩個字:「走吧。」
柳若歡沒有再分配委託給她,他聽聞南疆有奇花,花開蔓延千里,似星光月色落入凡間,興緻勃勃要帶江臨去散心。她靠在窗邊把玩一株白梅,嗓音淡淡:「我要回京城。」
他走近兩步,拂去她肩頭飄落的紫薇花,是親密無間的姿勢:「是我設下陷阱只為引你入九冥堂,江臨,你恨我是應該的。」
他心疼得攬她入懷:「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
他露出一抹苦笑,湊到她耳畔:「對不起……」
「我也挺想你院中那棵合歡樹,一起去吧。」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嗓音抖得厲害:「我殺了他……」
城隍廟外的紫薇花剛綻出花苞,小魚和阿竹十分欣喜她回來了,只是阿竹在看見同行而來的柳若歡時,大叫一聲躲在了江臨身後。
柳若歡倚在屋外和_圖_書一顆梧桐樹下,就像多少次等待她的模樣。她踏著夜風離開道觀,終於在盤旋山間的青石小道停下。
她紅著眼角,語氣卻冰冷:「我沒哭,你看錯了。」
他將一串紫風鈴插在她發間,笑意融融看她:「每次看見你,我都覺得很開心,這才一直纏著你。」
她面色慘白,卻強撐著內心的倔強。長劍抵住她的心口,她沒什麼表情:「那只是一個任務罷了。」
他被她嚴肅的模樣逗笑,有心戲弄她,便自稱曾看見兇手行兇。她果然上當,跟著他東奔西走調查線索,到最後得知他只是戲耍,氣得拔劍想教訓他,卻發現自己連他半片衣角都摸不到。
大約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灼,她發現了樹上的他,清麗眉眼霎時變得凜冽,哪還有半分方才柔弱的模樣。他從樹梢跳下來落在她面前,似綠影光點間一朵紫花悠悠飄落,興趣盎然地問她:「你方才是在哭什麼?」
他的長劍刺入她的心口,和_圖_書血色浸出來,像暈開一團艷色胭脂,卻沒有再進一寸:「這一劍,斬斷你我所有情分。江臨,下一次再見到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她哆哆嗦嗦指著柳若歡,哭道:「當初就是他把我扔到了那個地方!」
她生氣他對尊師的侮辱,拔劍又要交手,他卻飛躍而走,笑聲散在風中:「小江臨,見到你師父,記得替師叔我問他好。」
那之後,她從師父口中得知,他叫柳若歡,他才是被逐出師門的叛徒,她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
他沒說什麼,將一頂斗篷披在她肩上,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習慣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
一直以來他都不相信她加入了九冥堂,他以為那只是她委曲求全的一種手段。可如今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她是真的回不了頭了。
連褚眼中有滔天怒浪。他得知她的行蹤后一路趕來,想著這一次一定要將她帶回去,她做錯了事沒關係,所有的懲罰他替她擔,可他看見死在房中的男孩,傷hetubook•com•com口分明是他親自教她的雲山劍法所致。
他冷笑一聲:「什麼雲山宗弟子,不過是個被逐出師門的叛徒罷了。」
「江臨!你怎麼下得了手!」
她偏著頭看她,慘白的臉,卻彎著唇角:「師兄,人都是會變的。」
江臨的最後一道測試完成得很好,她踏過生死門,真正成為一名鬼殺。冥主蕭何給了她代表身份的玉牌和回心丹。回心丹是九冥奇葯,只有歷任冥主才知其配方。每一名鬼殺在踏過生死門加入九冥堂的那一日都會得到一枚回心丹,可醫死症,可解萬毒,是鬼殺的另一條命。
他同她說起他第一次遇到她。她懊惱自己沒能提前抓捕兇手害死了無辜百姓,跪在放置屍體的樹下默默流淚。彼時他就坐在枝繁葉茂的樹榦上打盹,被她的啜泣吵醒,本來滿腔火氣,卻被她的眼淚和善良所吸引。
月白風清,她踏著無聲步調從房間出來時,劍尖滾落一點鮮血。那個無辜的孩子在睡夢中死去,大概沒有半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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