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強留，朝他揮揮手：「阿月，我一定會贏得比賽進入東方城。你若想找我，就到雲水來，我在那裡等你。」

回頭已望不見來路，她不知身在何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荊棘刺傷了腳踝，踏出半人高的灌叢，大片古木之後隱有火光閃爍。

他靜靜地看著她，似月華清冷的一張臉，聲如山泉：「我也是借住，你若要問……」指了指身後的山神像，「問他。」

她抿著唇搖頭，雙眼滿是笑意：「不能貪多，能拿到這些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阿月，謝謝你。」

她離得近了，方看清那是一座破敗的山神廟，泥塑神像的下方正燃著一堆篝火，火邊坐著一位青衣少年，火光映著半張姣好的側顏。

她做這些的時候，少年仍靜靜地望著她，眼裡沒有半分情緒。

進山的路因昨夜一場雨有些濕滑，草滴雨露間青和*圖*書苔斑駁，白絲軟鞋在石階上留下不深不淺的一道輪廓，驚起花間的蜂蝶。

為了不日後的比賽，如今她只得步步深入，希望能在這座深山中採到所需的珍貴藥草。

翌日一早，阿月提前醒來，用碩大的荷葉打來供她洗漱的泉水，日光透過樹葉罅隙照亮草間晨露時，他已將她送到下山處。

冷冰冰的語調卻莫名讓她覺得親近，她取下藥簍在火邊坐下，從葯簍里挑了幾株藥草壓碎敷在腳踝傷口上。

「阿月，你不和我一起下山嗎？」

「阿月。」她試探著叫出他的名字，微微偏頭看他被火光映紅的側臉，「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麼？」

火光照進他冷泉般的雙眸：「等人。」

他似在思忖，片刻之後抬眸道：「我知道有個地方草藥很多。」他起身望著她，「去嗎？」

她自小立m.hetubook.com.com志懸壺濟世，東拼西湊地學習醫術，多年下來竟有小成，而她所有用來醫人的藥草，皆是從這座傳聞住著山鬼的深山中採摘而來，不過她沒遇到山鬼，野狼倒是撞見了幾頭，若不是獵戶經過，恐怕她早已命喪狼腹。

他看了眼她背著的葯簍：「不多采一些嗎？」

斑駁的青石台階蜿蜒山下，他站在逆光里，腳邊匍匐著無名野花。

歷年的雲水之賽都會吸引無數醫者蜂擁而至，凡為醫者，皆希望有妙手回春之術，掌握起死回生之法，而傳承千年、歷有葯聖之名的東方家族，便具有這樣的能力。他們不僅在江湖上備受尊重，朝堂之上也不乏背景，聽聞大晉建國之初，御駕親征的先皇便帶著當時的葯聖東方兮四處征戰，多次於死路逢生。大晉建立之後，東方家族盡享尊榮，以雲和_圖_書水為依築東方城，令天下醫者慕名而來。

隨著她的喊聲，更多的珍貴藥草在月光下似雨後春筍冒了出來。月上中天，她踩著枯敗花草跑到他面前，雙頰因激動微微泛紅，嗓音卻明朗：「這地方是仙境吧？是仙境吧！」

回到山神廟后她便沉沉睡去，身邊的火堆燃得正旺，令她在這寂靜山林也備感溫暖。

火堆跳起一抹火星，浮雲在頭頂散開，門外高懸的明月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在月光下緩緩回頭，衣上綠蘿織錦，袖有茂林修竹。

競爭殘酷，三年前她便因藥材不足連第一輪比賽都未進入，東方城挑選人才雖不看家世，卻不會好心為參賽醫者提供全部藥材，疑難雜症，從診斷到醫治皆由自身完成。

她環顧四周，像是怕驚醒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片刻之後，驚喜的嗓音順著夜風響起。

她似乎完全沒m.hetｕbｏｏｋ•cｏm•coｍ想過要提防眼前這個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她跟著他踏入夜色，在這荒野山林竟也覺得心安。

她眨眨眼，「撲哧」笑出了聲。她想，這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還蠻熱心的嘛。

阿月好像對這裏的地勢很熟悉，穿過密林的幽道，一片山谷在眼前出現。入目是大片枯敗野花，夜幕一顆星子也無，清月隱在重重浮雲之後，谷內卻有明亮的光輝。

夜晚的山林更顯陰森，她有些害怕，不動聲色地靠他更近一些，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花木清香。

她卻並不害怕，朝他露出笑容：「真開心能在這裏遇到人，我叫長諳，你叫什麼？」

漂亮的事物總會讓人減少恐懼，她輕手輕腳地踏入門口，略顯局促的嗓音響起：「請問我可以在這裏住一晚嗎？」

「是白梗！阿月你看，這株白梗起碼有一百年了，天啦，這可是寶貝！」

暮春四和圖書月，海棠初放，三年一度的試醫大賽即將在雲水舉辦。若是能在比賽中脫穎而出，便有機會進入葯聖家族的東方城學習醫術，這是所有醫者都夢寐以求的機會，長諳也不例外。

他看著她，輕輕地點點頭。

他搖搖頭：「我在等人，不能走。」

天色漸暗，當她於野花亂草間起身時，落日已沒，星月漸起，寂靜深林響起鳥雀撲棱翅膀之音，頭頂響起孤鴉凄涼的叫聲。

他抬頭看了看夜幕下的明月，片刻：「阿月。」

長諳將一株青梔扔進葯簍，望著雨霧瀰漫的深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笑了笑，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他的隱私，撥弄著火堆自言自語道：「我是進山採藥的，雲水的試醫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沒有錢去商市買藥材，只能靠自己了。」

夜風夾著花木清香拂過他半片衣角，少年袖襟間的青蘿綠蔓似攀著花香生長，晃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