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忘川·陸香
第伍章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取下披風替她系好。月光照亮半山白梅,卻照不進他的眼睛。
「謝謝老師關心。」
他回身挑眉,仍是一貫淺笑淡漠的模樣:「區區山賊,殺便殺了。老師,我沒有做錯什麼。」
她埋著頭:「你好好休息,那我走了。」
她在門口頓足,故作鎮定:「我……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他執劍的手頓在空中,大當家見狀也趕緊放下刀,孰料下一刻他嘴角露出幽幽的笑意,毫不猶豫地將長劍刺進大當家的心口。
她轉身要走,袖口卻被修長手指拽住,輕輕地,其實並未用力。但她www.hetubook.com•com卻停住腳步,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她雖不讓夏寂離同行,他卻仍然騎著馬遠遠跟在後面,看著她進門才策馬離開。
「陸香。」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是這樣好聽,彷彿唇齒生香,他湊近她,嘴角幾乎貼著她的耳畔,「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別讓自己受傷。」
他漫不經心地將長劍入鞘,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他望了一眼:「沒事就好,官兵快來了,走吧。」
管家接她回府時,她死活不讓夏寂離同行,氣鼓鼓的模樣哪還有平日半分德高望重的模樣。其和-圖-書實說到底,這個年紀的陸香,也不過是年方十八的少女,她也會有小性子、小脾氣,只是那樣的情緒,極少在外人面前顯露罷了。
她提著裙角衝出去時,夏寂離正和大當家交手,她的嗓音被夜風吹得支離破碎,飄到他耳邊:「夏寂離!住手!」
她猛地將他推開,望著已斷氣的大當家,咬牙切齒地吼道:「我讓你住手你沒聽見嗎?」
陸香本以為被劫上山只有死路一條,沒想到好吃好喝伺候著,沒多久大當家期期艾艾地來解釋,原來他們只是聽聞陸香大儒之名,想將她綁上山來教教那些請不起夫子的孩童。
她將傷葯遞過去,不敢hetubook.com•com看他的眼睛:「這是我去太醫院拿的,應該比他們給你的好,你……你記得塗抹,早晚兩次……」
當夏寂離揮劍殺入山寨時,陸香正執筆寫經,火把燒紅半山的綠林,照亮他袖口栩栩如生的翠竹。
是的,就是這個表情。對於人命毫不在乎的表情。
「夏寂離!」她一把拽住他染血的袖口,雙眼通紅,「他們沒有傷害我半分,你這樣做跟濫殺無辜有什麼區別?」
屋內那人似乎頓了一下,復而傳出輕笑,像微風掃過階前美人蕉的清響:「是老師啊。」
說到後面,連耳根都染上緋紅。
陸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沒驚醒小廝和*圖*書,反倒是屋內傳來他淺淡的嗓音:「外面是誰?」
講學不分尊卑貴賤,是陸家祖上留下的遺訓。
庭院不大,滿地落花,院內只有個從蠻夏跟過來的小廝坐在門檻上打瞌睡。
幾日之後,陸香從鄉下回來,一如既往在槐林講學,那個總會早早出現的身影卻一連幾日都不見人影。
陸香一個踉蹌被他扶住,頭頂響起他一貫從容的嗓音:「有沒有受傷?」
他說這話時,那些孩童在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對著陸香甜甜地笑。
進宮教學皇子那日,她狀似不經意地詢問夏寂離的去處,得知他因犯了宮規被杖責禁閉的消息。
具體一打聽方知,質子本不該有出宮的機和*圖*書會,但夏寂離這些年表現良好,深得太后喜愛,便批了他每日可出宮的行文,可前些時日不知為何直到宮禁他都沒回宮,外人還道是蠻夏質子逃了,孰料半夜他才回來,不出意外被看他不順眼的人拿下把柄,重罰一番。
陸香拿著傷葯來到夏寂離居住的宮院時有些踟躕,但想到他是為了救她才被罰,只能硬著頭皮叩門而入。
一陣窸窸窣窣后,夏寂離披著白色單衣走過來,她想起他的傷伸手想要扶他,卻礙於身份又縮回來,他半倚著門框,披散的墨發掩著蒼白的病容。
她是怎樣離開宮中的已不能想起來,只是那個少年帶笑的嗓音像風盤旋在耳邊,細細密密,動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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