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忘川·陸香
第陸章

陸香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慘白,唯那雙眼睛瞪得極大,通紅得幾欲滴下血來。
他在她面前俯身,玄甲無聲,帶著冰雪的冷香:「這就是你拚死想要守護的王朝,腐朽骯髒,不堪一擊。」
夏寂離揮手命他退下,扭頭看著陸香,唇邊笑意融融。
陸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身戰袍的小將走進來,朗聲道:「王上,我軍已於昨晚攻下潞州城,滿城百姓皆已伏誅,無一活口。」
十一月中旬,西梁暴亂起義軍比蠻夏更快攻入盛京,一直鬥爭不斷的黨派各執己見,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竟還為了誰有勤王之功而大打出手。
夏寂離將燭燈撥得更亮一點,她覺得刺眼,抬手擋了擋,連語氣都帶著疲憊:「我已按照你信中所言開城門放夏軍入城,夏寂離,你還想做什麼?」
他緩緩湊www.hetubook•com•com近,就像曾經那樣挨著她緋紅的耳畔,連語氣都一模一樣:「老師,你若不在身邊教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呢。」
夏寂離在城外駐軍,準備即日攻城。
天有熹光,蠻夏整軍,準備攻打揚州。黑壓壓的軍隊之間突然分出一條小道,白袍女將策馬而來,手持長槍,望著不遠處矗立的揚州城,以及城牆上嚴陣以待的西梁將領,輕聲道:「揚州,交給我吧。」
阻擋蠻夏的王都之師不得已將長槍刀劍對準了同為西梁人的起義軍,一時間整個西梁搖搖欲墜,即將傾覆。
陸香縮在陰影里,對他視而不見。他俯身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陰影中一點點拽出來,直至看清那雙滿含仇恨的通紅的眼。
她不知是恐還是怕,只是全身抖得和-圖-書厲害,眼角滾下溫熱的淚,卻說不出一個字。
「五年未見,老師只有這些話要對我說嗎?」他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修長手指替她理了理散在肩頭的凌亂髮絲,感受到她微顫的身子,嗓音有些冷,「你在怕我?」
當婢女再送飯進來時,陸香趁機衝出去。門外的守衛以為她要逃跑,紛紛拔刀攔截,孰料她的目標卻是奪刀,那把泛著寒光的長刀輕易便被她搶過去,下一刻,她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心口。
熠熠燭光下,他嘴角的笑深得恐怖,他說:「這由不得你。」
他站直身子,修長的手指按住她顫抖的雙肩:「老師,你心裏也清楚吧,就算沒有我大夏,西梁也必覆。到如今這個境地,你仍不願意幫我,不過是因為西梁皇帝曾親拜你為相,你深受皇恩,必還他恩情。可https://m•hetubook•com•com他已經死了,無論是你想守護的皇帝,還是你想守護的國家,都已經死了,你現在唯一還能守護的,就是你的百姓。」
他將信放到她沒有溫度的掌心,卻被她狠狠甩到臉上,他也不生氣,只是哼笑一聲,展開信讀起來。
蠻夏一路攻來,多少西梁無辜百姓慘死。西梁保不住了,這個道理她早就應該明白。
這些言語是誰傳出的她大概能猜到,夏寂離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她閉上眼,眼淚仍不停地流下來,像冬日的雨,冷得刺骨。
見她醒來,他出奇地什麼都沒說,只是那雙從來不笑的琉璃眸子突然含了幽幽的笑意,對著門外道:「進來吧,現在可以彙報戰況了。」
夏寂離,你說得對,這樣的境地,什麼都由不得我,但唯有死,由得我。
可她想錯了,這和圖書樣的境地,連命都掌握在夏寂離的手中。她醒來時被五花大綁在床上,傷口隱隱泛疼,但已無大礙。
「十一月十九,起義軍首領李承庸攻入王宮,斬殺西梁皇帝,朝中大臣多數轉投李承庸麾下,少數逃亡金陵,企圖擁立壽王為帝。」
京中的書信是攻城的前一夜傳過來的,夏寂離一襲玄甲走進營帳,白雪融在鎧甲上,好像開出一朵冰花。
他屠了潞州城。
她垂下眼,沒有說話。
十月深秋,蠻夏軍隊繼續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凡有抵抗皆以屠城威懾。不願降夏的西梁將臣要麼拔刀自刎,要麼絕食而亡,令天下人紛紛贊其錚錚風骨,文人學士更是作詩祭奠。
當年皇帝拜陸香為相,便是希望她能扭轉朝堂上黨爭腐敗的風氣,可憑她一人之力如何扭轉乾坤,她撐了五年,到今日是再也撐不下去了。
到達揚m•hetubook.com.com州城的那一日,細雪覆了岸邊的依依楊柳。鎮守揚州城的將領是朝中難得與陸香一條心的將軍季淮,揚州城牆高聳,防禦極其嚴密,是西梁除去盛京外最難攻破的城鎮。
夏寂離就坐在床邊,蒼白的臉,青黑的眼,彷彿是他才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陸香沒有被押回牢內,而是關在她曾居住的房間,每日都有上好的飯菜送過來。城中漸有風言起,說陸香降了蠻夏,夏寂離有意封她將相之位。
而以女相陸香為首降了蠻夏的西梁將臣也不計其數,令人憤憤唾棄。
他笑了幾聲,轉身走回高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冷聲道:「我要你拜入我麾下,為我效力,助我拿下西梁。」
「絕無可能!」她捏緊拳頭,緊緊地咬著牙齒,「你以屠徐州城威脅我,令我開門降城,這已是我最大的罪過。夏寂離,我絕不會背叛我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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