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下巴擱在他的肩頭，望著漆黑夜幕，猶如秋葉蒼涼的嗓音響起：「夏寂離，我真後悔當年救了你。」

無論蠻夏接受這個脅迫，抑或是對夏寂離不管不顧，他的下場都可以預料。

他站在風雪肆意的庭院內，笑著問她：「老師，你會幫我的，對嗎？」

周圍一片哄鬧，李承庸在空中張牙舞爪：「你說過降夏不殺！」

陸香從大軍之中策馬而來，自李承庸身邊經過時勒住馬頭，一槍刺穿他的衣襟，將他挑了起來。

是她親手將這個狼子野心的人放走，是她親手引著夏軍入城，她被罵是西梁罪人，並沒有罵錯。

五年前，蠻夏常有異動，朝廷也漸漸發現這個悄無聲息壯大的遊牧國家，打算以夏寂離為脅迫，逼蠻夏m.hetubook.com.com就範。

那封從京中傳來的信，夏寂離讀給她，說皇帝被起義軍斬殺的信。

就是那封信，讓她徹底絕望，讓她徹底放棄最後的抵抗，轉為夏軍效力。

將死的李承庸瞪大眼睛：「皇上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他漫不經心地揮退手下，手指插過她雲墨的髮鬢，貼著她耳畔：「老師，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若想我不殺人，就別讓自己受傷。所有傷害過你和我的人，我通通不會放過。」

對，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何種境地，她從來不捨得拒絕他。

攻入盛京那一日，城牆上開滿紫色的風鈴草，殺掉西梁皇帝占京稱皇的起義軍領袖李承庸率眾人于城門下跪迎夏軍入城。https://www.hetubook.com.com

猩紅的衣袍映入眼帘，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來，她拽緊他的手腕，牙齒咬得緊緊的：「皇上，是你殺的，是不是……」

逃到金陵的朝臣擁立壽王稱帝，大發詔書斥責陸香叛國之舉，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八皇子也好，山賊也罷，在其後的那些歲月里，他才讓她真正明白什麼叫漠視人命。

長槍挑起槍花，穿破他的心臟，鮮血濺在她月白的戰袍上，像冰天雪地間開出株株紅梅。這個當了不到三個月皇帝的起義軍領袖不甘地望著她，咒罵：「叛賊，不得好死……」

可儘管這樣，儘管她是那樣生氣又無力，她卻從未想過置他于不顧。

他笑了笑，更深地擁緊她。

她得知消息后怒氣和-圖-書沖沖地趕過去，對著他怒吼：「你答應過我不傷西梁百姓分毫！」

他俯身體貼地替她撣去衣角的灰塵，握住她的手，彷彿什麼也沒發生：「老師，我送你回家吧。」

揚州百姓擁堵城門，拒不放夏軍入城，陸香命人將鬧事的百姓綁了，又殮了季淮屍骨予以厚葬。此次蠻夏攻城，是西梁死傷最少的一次，這些因陸香活下來的百姓卻並不感恩，反而日夜痛罵，更有甚者當街投石，氣得夏寂離當即將人綁了處死。

話音剛落，他已然斷氣。

再沒有誰比陸香更了解西梁的朝廷，再沒有誰比陸香更適合率兵攻城。她明白城池最不堪一擊的地方，她明白那些最容易攻克的人心。

她冷笑：「到底殺了皇上的是你，不得好死的也是hetubook.com.com你。」

「老師，我們還會再見的。」

她當即以面見太後為由進宮，又動用了自己在宮中所有的勢力，才在風雲變幻前將他從宮中接了出來。

真是可笑的命運。

為了令她屈服，他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呢。她早就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明白，不是嗎？可為什麼總是一次次陷入他假意的溫柔中，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樣一個人？

自陸香為夏將，許多城池不戰而降，冒死抵抗的錚錚將士最後也不敵由陸香率領的蠻夏軍隊，身死殉國。

她怎麼會忘。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有些迷茫地抬頭，恰恰對上夏寂離略帶玩味的笑容。頃刻間，像有什麼在腦中炸開，幾乎讓她坐立不穩，從馬上跌下去。

陸香率領蠻夏軍隊攻入揚州時m.hetubook.com.com，守城將領季淮站在城牆上痛斥陸香叛國降夏，罵完之後對著盛京方向拜了三拜，飛身跳下，當場以死殉國。

猶記得那樣一個風雪夜，陸府的門被敲響，夏寂離身邊唯一值得信任的小廝帶來他有危險的消息。

她一直在期待他們的見面，卻沒想到再見卻是兵臨城下。

早在五年前，她已了解到他睚眥必報的手段，平日里總是笑意盈盈、不顯山露水的可親模樣，可一旦動手便絕不留情。

回到闊別已久的盛京，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於是一道道計劃安排下去，頂著京城危機連夜將他送出盛京，送回生死未知的故國。就在那座高聳的城牆下，他幽幽的笑意在她眼前放大，隨後他傾身擁抱她。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嗓音像裹了冰霜：「誰都可以不殺，你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