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忘川·寒鴉
第叄章

這漫山遍野的屍體,唯有他們兩個活人,而其中一個正在她懷裡漸漸變得冰冷,這讓她怎能不害怕。她脫下披風將他緊緊裹住,費儘力氣抱著他翻身上馬,在夜風中疾馳開來。
她伸手接過披風在空中撣了撣,驚起漫空的幽香:「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寒鴉,我的名字。」
她猛地回頭,嗓音從齒縫中擠出來:「你不是說他們不會攻上來嗎?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話音剛落,刀刃向前一寸,割破了他頸邊的皮膚,鮮血滴落下來,他將刀刃推開一些,「殺了我,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他們在哪兒了。」
身後的雲深搖晃一下,隨即轟然倒下。她愣了一下,撲過去抱住他,這才發現他的身子冰得嚇人,嘴唇https://www•hetubook•com.com烏青,青衣上滲出大塊血跡。
老大夫擺擺手:「我去給他煎藥,勞煩姑娘好生照看,若有異常立即叫我。」
沒有誰逃親還帶著幾百兩銀子,雲深領著寒鴉去了當鋪,典當了一隻玉鐲。老掌柜小心翼翼地琢磨半天,顫聲問:「這可是前秦蘇皇後下葬時,由琢玉大師陸朽親自雕琢陪葬的那隻玉鐲?」
她回頭看了眼面色慘白的雲深,不明白他為何會受傷中毒。只是逃個親而已,對方怎麼會下殺手?她坐在床邊東想西想,睏倦襲來,伏在床頭便睡了過去。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你夫君傷勢太重,且毒入心脈,老夫實在無能為力,不過他脈象在緩緩恢復,應該是之前已經服過葯,老和圖書夫也只能將這些外傷處理好,這體內的毒嘛,只能看造化了。」
「小五!秀才!」她幾乎是摔下馬撲過去的,濃郁的血腥氣熏得人頭暈,山寨已無一活口。黃昏褪去,月色凄涼,她彷彿脫力般跪坐在地,嗚咽聲低低傳出來,懷裡緊緊抱著毫無生機的屍體。
老掌柜見識不凡,既認出這東西,自然不會多問,立即簽了銀票給雲深。雲深轉手遞給寒鴉,她美滋滋地數了片刻,將銀票揣進懷裡。
她這才想起來,他原本就受了很重的傷。
他坐在床上看著門口修長的身影,她的雙肩並不單薄,可要背著他走那麼遠的路想必也不容易。她迎著晨光用一根木簪將長發綰起來,回過頭來時,眼睛格外明亮。
他的目光卻落在遠處的山頭,寒鴉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綠www•hetubook.com•com樹亂石間風聲呼嘯,吹來陣陣血腥氣。
「他中毒了?」她難以置信,轉而又跺腳,「他不是我夫君!」
到達山下小鎮時,黑燈瞎火一片死寂,她背著他一家家敲醫館的門,長街偶有犬吠,她咬咬牙,將他勒得更緊。
但說要報仇,她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看了她半晌,將仍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風取下來,木蘭香拂過眼睫和眉心,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挑著燈籠的老大夫接納了她,床上的雲深緊閉著眼,高挺的鼻樑、淡漠的眉眼,屋內燭燈搖晃,像在他臉上覆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她冷冷地看著他:「帶我去找他們,我可以放過你。」
當她將彎刀搭在雲深的脖頸上時,他似乎並不驚訝。他傷重未好,青衣浸https://m.hetubook.com.com出血色,此刻也毫無抵抗之力。
城外黑馬被拴在老樹下,樹后黃昏落日,她躍上馬對他道:「你要去關嶺必須經過伏龍山,我知道一條小路,送你出山吧?」
她被堵得無言,狠狠地瞪著他,最終還是收刀入鞘:「跟著你,總能找到他們,到時候連你一塊兒殺!」
天色漸晚,為了趕時間寒鴉加快速度,山路顛得雲深面色慘白。行至山下時,寒鴉聞見隱隱的血腥味。她勒住馬頭轉身問他:「是不是傷口出血了?」
一片凄然寂靜中,他踩著鮮血走到她身後,將手指放在她的肩頭,說出沉沉的兩個字:「抱歉。」
合葬坑挖在山寨后那片紫木蘭叢中,寒鴉跪在墳前一字一句發誓:「我必手刃仇人,替你們報仇!」
他古井般的深眸不知望著何處,良久,淡淡道:「把他們和_圖_書葬了吧。」
雲深醒來的時候,偏頭就看見伏在床邊的姑娘,黑髮凌亂地鋪開,衣裙上有已乾的血跡。
他翻身的動作驚醒了寒鴉,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副大夢初醒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模樣。
她一愣,隨即掉轉方向朝山寨跑去,綠蔭映著半山殘陽,曾經威風凜凜的伏龍寨此刻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可她的哭腔怎麼也忍不住,幽幽的,如風泣:「我伏龍寨向來深明大義,你放心,不是你動的手,將來我絕不會找你麻煩……」她吸吸鼻涕,回頭道,「還有……」
她打了個哈欠起身:「先欠著吧。」她轉身走到門口,「大夫,葯熬好了嗎?」
將黑馬牽過來餵了草料,已是月上中天,她穿梭在成堆的冰冷屍體中收拾細軟,又紅了眼,只是生生忍住不哭出來。
雲深捂住發疼的傷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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