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沅獃著別動。」睿王朝交待了妹妹,然後上前,正要準備一看究竟,不料那貓兒拚命掙扎了幾下,居然真的不動了。
泛秀宮的大門「轟」的一聲緩緩關閉,主殿內,燈火通明恍若白晝。玉貴妃見一雙兒女平安回來,神色微緩,卻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陳嬤嬤肯定想不到,芹香早就已經死翹翹了,這不過是一個早就布置好的局,專門等著她來跳呢。慎刑司的小太監收了銀子,一轉臉,就讓人把她抓了送過來,並且提前灌了東西,渾身軟綿綿的用不上勁兒,免得她自尋短見。
「走!」睿王目光一亮,扯著妹妹下了肩輿,「進去看看!」
武帝又問:「可問出什麼來了?」
下面一群宮人,當中捆著一個中年嬤嬤,慎刑司的人上來稟道:「這位陳嬤嬤,在景陽宮葛嬪娘娘手下做事。今兒上午,她偷偷摸摸去了慎刑司,試圖賄賂別人,然後給芹香送一碗茶,裏面有毒。」
其實兩邊一直都有小太監抓住芹香胳膊的,但她情知掙不脫,居然猛地把頭朝地面狠狠撞去,下一瞬便是血光飛濺!
「啊……!」宮人們不由一聲驚呼。
見到了打扮的清爽可人的周宛宛,梳了小小墮馬髻,鵝黃色的窄袖衫,翠綠裙子,很襯她那纖細嬌弱的氣韻,好似一株清靈靈的黃色水仙。
「周小姐小小年紀,別是得了見風流淚的毛病吧?」睿王身著寶藍色的團紋四爪龍袍,一臉寒氣走了過來。
「哈哈。」武帝聞言大悅,雖然明知道是有意討好的話,可是小女兒長得粉雕玉琢的,乖巧機靈,脆生生的說出來就是那麼討喜。拉了她在身邊坐下,說起家常里短,又問起睿王的學業,全然沒有皇帝架子的慈父一枚。
「回去再審問。」睿王牽著妹妹的手,上了肩輿,——此處黑漆漆的,又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路上,不安全,一路疾行回了泛秀宮。
「不必問了。」武帝皺眉道:「這件事,朕自會妥善處置。」
m.hetubook•com•com有宮人上前抽出芹香嘴裏的帕子,她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抬頭四顧,像是找尋什麼的似的,臉上露出一片恐懼的神色,顯然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昨兒芹香撞地破頭而死,慕容沅不願意讓線索就這麼斷了,於是交待哥哥,把當時在場的人都清點一遍,記了下來看好。然後對外只說芹香未死,正關押在慎刑司審問,如此一來,假如幕後的人按捺不住的話,多半就會找機會殺人滅口!
喜鵲將燈籠放在一旁,哆哆嗦嗦伸出手,要去捉那貓,誰知道那貓雖然看著老實不動,等人一摸,立即就拚命的掙扎抓撓起來!「哎喲!是活的?」因為摸著那貓兒是溫熱的,心下反倒不那麼怕了,拼著被抓傷,死命的抱了過來,「捉住了!」
一上午都是風平浪靜的,總算熬到晌午了。
妹妹預料的不錯,只要走夜路,有心人就會蹦出來作怪。假如今天不是自己陪著妹妹,而是她自己領著宮人回去,眾人驚慌失措之際,肯定不會仔細去看貓兒,而是趕緊領著妹妹避開回去。萬一妹妹因此嚇病,背後的人得了便宜,還不會被人拿住把柄,真是好生狡猾!
「啊!」喜鵲嚇得失手扔了死貓。
玉貴妃看著地上的一片血污,嫌惡的皺了皺眉,「快拖下去。」
靖惠太子神色有幾分無奈,幾分不悅,但是沒有駁回她,「好。」看了看一臉護著不悅的睿王,自己也覺得有點沒意思,嘆氣領著人去了。
睿王朝下喝道:「說!今兒的事,是誰指使你做的手腳?」
「啟稟睿王殿下,奴才等人奉命在路口暗處等候,看見這個宮女鬼鬼祟祟的,往牆根兒處放了一包東西。按照殿下的吩咐,將她悄悄抓住了,等到這邊有動靜再趕過來。」
慕容沅冷眼看著她,嚇沒嚇著你不知道,藉機演戲你卻搞了不少,只是不好和小姑娘拌嘴,冷冷一笑,「等著吧,還在嚴刑審問著呢。」
周宛宛頓時不哭了,氣hetubook.com•com得嘴歪。
周宛宛急忙問道:「那查出來是誰指使的沒有?!」面色惱怒,「原來是有人裝神弄鬼,嚇我一跳。」
慕容沅抬頭胡亂看了一圈,今兒沒有見著姬暮年,不過想想也對,他只是太子的伴讀,又不是太子的奴才,散了學,自然就回姬家去了。
——竟是一塊啃不動硬骨頭。
大殿里的人一窩蜂的離開,頓時安靜下來。
慕容沅蹲下身去,不敢貿然用手沾染死貓,揀了一根樹枝輕輕的撥了撥,然後道:「哥哥,這貓兒的後腿被人折斷了。」若非自己從前是學醫的,有點職業病,只怕很難發覺這一點細節。
慕容沅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想姬暮年,低了頭,被哥哥習慣性的揉了揉,然後恍恍惚惚上了肩輿。剛到泛秀宮門口,就有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跑來,急急稟道:「捉住了!有人真的想要謀害芹香。」
慕容沅心下不由暗笑,不好意思繼續裝病了吧。
陳嬤嬤臉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疼得臉上的肉直跳,還是堅持哆嗦道:「是奴婢太、太恨芹香了,……太心急了。」
過了片刻,兩個小太監押著一個扭動的宮女過來。
睿王過來招呼妹妹,「怎麼還在發獃?」
小太監慌忙上前探鼻息,顫聲道:「沒、沒氣兒了。」
「繆遜啊。」武帝沉吟了一下,「你帶著人,和慎刑司的人走一趟吧。」
「沒氣兒了?!」睿王聞言氣惱不已,眼看就要查出背後的兇手,結果就這麼斷了線,氣得上前狠狠踢了一腳!還不解氣,回頭又在桌子上重重一砸,弄出一片「叮鈴哐當」的茶碗聲響。
慕容沅看清來人,不由大吃一驚,「你……不就是白天發紙筆的芹香嗎?」
慕容沅張大了嘴巴,呃……能說是職業病嗎?只得訕訕一笑,撒謊道:「我、我之前就……把貓兒的腿折斷過呀。」
「放屁!」睿王一向涵養不錯,這會兒氣得爆了粗口,去裏面找了一條馬鞭出來,狠狠一頓抽打,「芹香犯了事,和-圖-書慎刑司早晚都要處置,用得著你去落井下石?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惹上麻煩?!」
睿王正在氣惱,忽地傳來一聲響亮通傳,「皇上駕到!」
繆遜得了供詞,臉色仍舊一片烏雲不散,飛快的找到皇帝,竟然先要求玉貴妃母子幾個迴避,然後才悄聲道:「皇上,陳嬤嬤招了,說是……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指使她的。」
而另一邊,周宛宛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上前拉住靖惠太子的衣袖,「舅舅,我們回去!省得看人家的鼻子眼睛的!」
睿王臉色微沉,指了站在最前面的喜鵲,「快點滾過去!」
睿王猶豫了下,緩緩道:「好。」
不過很快,她就驕傲不起來了。靖惠太子的確過來接她,卻沒急著走,而是先朝慕容沅表達歉意,「昨兒父皇突然叫我過去,臨時讓出宮半點事,回來的時候宮門已經落匙了。」
「快說!是誰指使你的?」慎刑司的人上前一記窩心腳。
「沒有。」睿王氣惱道:「這狗奴才嘴硬得很,說什麼都不肯鬆口,一口咬定是她和芹香的私怨。」怕父親不清楚,解釋道:「芹香就是昨兒放貓的宮女,這個狗奴才的同夥!」
「知道了。」武帝朝小女兒點了點頭,安撫了幾句,然後朝下問道:「這奴才是哪個宮裡的?」
芹香低頭咬著嘴唇,不吱聲兒。
昨天看到貓爪子印受驚嚇的人是自己,摔到的也是自己,為什麼要給她求平安符?可是眼前二人不僅身份尊貴,還都是長輩,一個是自己的嫡親舅舅,一個是隔了肚皮的小姨,根本不能上去和他們理論。
果然抓住了!就連慕容沅都有幾分興奮,進門問道:「到底是什麼人?」
睿王習慣性的揉了揉她的頭髮,靜靜站在月光下,將妹妹護在身邊,靜靜等著早已安排好的人,神色無比寧靜。
到了小班的宮殿,一切如常,就是分發筆墨紙硯的時候,昨兒的宮女換了一個,姜胭脂詫異問道:「咦,怎麼換人了?」
武帝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伸手https://m.hetubook.com.com抓了供詞,「起駕,回金鑾殿!」
睿王冷笑道:「怎地?還盼著你的主子來救你呢。」
姜胭脂詫異道:「還有這樣的事?」
被點名的喜鵲一臉哭相,咬了咬牙,拎著燈籠往前走去,好在那些鬼火閃爍得不久,不待她走近就漸漸消失了。她彎腰在草叢裡略翻了翻,哆嗦道:「這……,這兒有一隻貓,居然趴著不動。」
武帝的神態頗為淡定,像是並不為那些污糟事兒著急,朝慕容沅笑問:「這兩天去學堂可還習慣?」讓她退後了兩步,打量道:「看起來,我們阿沅是越發懂事了。」
「沒關係。」慕容沅樂呵呵道:「昨兒晚上父皇過來看我了。」
慕容沅接話道:「昨兒那個作死的奴才,在紙上面搗亂,故意弄個貓爪兒印嚇唬宛宛,已經被查出關到慎刑司去了。」
慕容沅瞧她似是絕望,又似下定什麼決心,不由急聲喊道:「快,抓住她!」
因為小班是沒有下午的課程,中午放學就散課。姜胭脂想起自己昨天嘴快,有些後悔,想要緩和一下冷淡氣氛,上前問道:「宛宛,聽說你昨兒不舒服?好些沒有?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鳳棲宮?」
大殿內,玉貴妃儀態萬千端坐其中。
靖惠太子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好似三月里的春風,他從懷裡摸了一個平安符出來,遞給妹妹,「我路過護國寺的時候,給你求的。」
忽然之間,嗅到一股風雨欲來山河傾的氣味兒。
睿王不疑有他,教訓道:「以後不許如此淘氣!貓兒弄壞不要緊,抓了你,可就有的哭鼻子的了。」
殿內的人都站了起來迎接聖駕,慕容沅沒那麼多講究,上前先摟住了武帝的胳膊,陪著他到大殿正中坐下。然後指了陳嬤嬤,氣呼呼道:「就是她!背地裡和芹香一起裝神弄鬼的,在牆根兒藏貓兒嚇我!」
而旁邊,周宛宛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等等。」慕容沅有外科醫生的職業做底子,並不是很怕這種血光景象,走到兄長身邊,拉住他,踮起腳和圖書尖耳語了幾句,「沒法子,且試一試吧。」
第二天,慕容沅先去鳳棲宮請安。
睿王根本不理會他,只是朝靖惠太子行禮,「太子殿下,我看周小姐身子不適,還是快些帶她回鳳棲宮去吧。」心下著惱,明明自己離妹妹更近,怎麼太子每次都跑在自己前面?再說鳳棲宮和泛秀宮關係很好嗎?整天纏著也好意思!
睿王秀長的鳳目光芒閃爍,是誰這麼惡毒?!不過話說回來,妹妹最近聰明了許多,更叫自己的疑惑的是……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貓兒的腿折了?」
陳嬤嬤疼得咬牙哆嗦,「奴婢說了,是奴婢之前跟芹香有些過節,聽說她犯了事兒,所以趕著過去落井下石……」
睿王拔劍冷冷道:「捉過來!」
「是。」繆遜領命而去。
心裏一腔委屈,忍不住又盈了一眶晶瑩淚水。
慕容沅笑眯眯拍馬屁,「都是父皇教導的好。」
喜鵲瞪大了眼睛,「難怪、難怪它方才趴著不動。」
哎……這麼好?慕容沅甜甜道:「謝謝太子哥哥。」
睿王眼眸里閃過一道冷光,「哐」的一聲,將佩劍插回劍鞘,——今兒的這齣戲,分明是一起人為的裝鬼搗亂!
慕容沅雖然不熟悉宮闈鬥爭,但是也能猜到,必定是陳嬤嬤的供詞十分棘手,以至於不能隨便公開。不知道裏面牽扯到了什麼人,叫皇帝爹如此緊張,竟然不許母親再問,於是識趣的閉了嘴。
周宛宛一臉驕矜,「不用了,等下太子殿下會來接我的。」
「回皇上,是景陽宮葛嬪娘娘手下的宮人。」
玉貴妃領著兒女們追了出來,不解問道:「皇上怎麼走了?」看了看他手裡緊握的供詞,「陳嬤嬤怎麼說的?到底是誰?」
「是是是,以後不敢了。」慕容沅小心陪笑。
芹香並不回答,只是緩緩垂下了眼帘。
泛秀宮內氣氛溫馨柔和,慎刑司那邊卻是一片陰冷和慘叫,那陳嬤嬤還真是一塊硬骨頭,咬牙、咬牙、再咬牙,直到第三種刑具上身的時候,才慘叫道:「我說,我什麼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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