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倒是小小正太宇文極先回過神來,看向睿王道:「請給我一把弓箭。」
正在此刻,大門那邊忽然又喧嘩起來,有人高聲喊道:「大皇子!是我!」像是跟門口的人扭打起來,繼續爆喝,「你在不在裏面?!大皇子!」
隆慶公主被他重重的甩在地上,渾身疼痛,又氣又怒抬起頭,歇斯底里尖叫道:「你封我做長公主?!將來等到承明登基,難道我還不是長公主,用得著你來冊封?真是放你娘的狗屁!」
前世的經歷太短暫,根本不知道燕朝皇室有過什麼歷史,但是既然自己和睿王都長到了成年,那麼就說明這次動亂最後能夠平息,想到此處,心中總算安定一些。上前握了握哥哥的手,「沒事的。」
睿王目光驚訝萬分,對方看著精瘦單薄,像是風吹吹就能被吹走一般,但是拖走一個五大三粗的刺客,居然輕輕鬆鬆就跟玩兒似的!目光落在那雙大得出奇的手上,骨節十分明顯,好似鋼筋鐵爪,估計被抓一下渾身骨頭都是疼的,想起他方才無聲無息的殺人手段,不由目光一縮。
玉貴妃那清麗絕倫的臉龐上,儘是憤怒之色,「隆慶這個混帳!這些刺客,除了她再不會有別人派來!」眸子殺氣盡顯,看向岑蒼,「你出去招呼一下。」
宇文極本不想用那塊粉色的繡花手帕,但是見她一臉關心,情真意切,猶豫了下還是皺眉接了,「多謝。」然後摁住手,便不再言語了。
而此刻,宮門外面已經「乒乒乓乓」的殺作一團。睿王見狀當機立斷,「母妃、妹妹,咱們都到內殿去避一避。」能避一時是一時,只盼父皇那邊有人發現泛秀宮危險,趕緊增派侍衛過來!
宇文極上前一步,輕淡道:「看來……你和你姐姐關係不大好啊。」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帶著讚許。在他看來,對方只是一個七歲小丫頭,既沒有嚇得驚慌尖叫,也沒有哭鼻子,還能飛快的分析出利害關係,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刺客也是疏於防範,斷然想不到,會有一個小屁孩兒突然射出冷箭,吃驚之下,飛快的側身閃避了一下,但還是被利箭正中肩胛!以宇文極八歲稚童的年紀,能夠射穿成人的肩胛,力氣不可謂不大了。
而外面則是一片痛呼慘叫之聲,等到皇帝那邊的增援侍衛趕到時,刺客早就橫七豎八被殺了個乾淨,事後數了數屍體,居然有二十六具之多!除了有幾個是和宮人搏鬥至死的,其餘大部分都是死於岑蒼之手,令人心驚膽顫!
他今年十二歲,還不成年,但卻是整個泛秀宮內最年長的男子。
慕容沅低頭略一沉吟,頓時變色,「不好!外面的人多半是大公主派來的!」
金鑾殿,正殿廣場前一派兵戎相見場面。
宇文極將帕子摔回慕容沅手裡,大hetubook.com.com步走了出去,俊美的小臉露出一絲厭煩之色,「那是我的貼身侍衛端木雍容,我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嘴角微翹,「讓他進來罷。」
睿王見他神色冷靜,並無受到任何威脅的緊張之色,心下微微安定,看來外面的情勢應該不壞,至少……是讓這位殺人如麻的少年感到安全的。
小小年紀,彼此又是泛泛之交,能有這份心意就很難得了啊。
然而沒多久,這份希望便落空了。
岑蒼微微佝僂著身子,欠了欠身,「是。」神色平靜,彷彿只是出門傳個話兒似的,還順手把那刺客的屍身拖了出去,嘆氣道:「唉……把地都弄髒了。」
虞美人怯怯看向玉貴妃的目光,更多了一絲畏懼。
「只怕不是誤會這麼簡單呢。」宇文極嘴角微翹,挺胸往前了一步,手握弓箭將她擋在了身後,他那幽幽目光,活似一頭深林之中躥出來的小狼!他側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別怕,去年在圍場狩獵的時候,我就親手射中了一隻花斑豹呢。」
河間王陰沉著一張臉,沉默不語。
而燕朝皇室的皇子們,受武帝影響,從小都是有習武射箭的,睿王讓人將自己幼時用過的一柄弓箭找了出來,遞了過去,「拿著吧。」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孩兒害怕拿個東西罷了。
宇文極又坐了回去,偏了臉,抿嘴不言。
隆慶公主有點慌神了,趕忙看向情郎,「承業,你可是親口答應過我的,只要大事一成,就封我做你的皇后!對了,對了,你說了你會殺掉郗氏,殺掉她……封我做皇后對不對?」扯了扯他的袖子,急了,「承業,你說話啊!」
武帝冷冷問道:「哦?若是朕不答應呢。」
八歲的稚齡小兒,要了弓箭能有什麼用?還能殺人不成?這樣的疑惑,只是在眾人的心頭一閃而過,畢竟眼下氣氛緊張,誰也顧不上深究這些瑣碎了。
慕容沅氣得倒嗆!臭小子,姐姐這是關心你好不好?!
「我不傷心。」宇文極小小的俊臉上,神色平靜。
眾人看得目瞪口袋,岑蒼神色淡然拍了拍手,走了回來,恭恭敬敬道:「公主殿下別怕,有老奴在呢。」
「公主休要胡說八道。」河間王用力一推,將她狠狠甩在地上,「你我至親兄妹,你怎麼能做我的皇后?今夜你有功,將來我封你做長公主便是了。」
「哎……?不是攆你。」慕容沅哭笑不得,用哄小孩兒的口氣說道:「我不著急,只是擔心你的侍衛該四處亂找了。」搖了搖頭,吩咐人,「去宮門外看看,若是有人在找東羌大皇子的話,知會一聲,沒人就去敬思殿通知一下。」
宇文極頓時眉頭一皺,飛快引弓再射了一箭,可惜這次刺客有防備,利箭當即被飛快www.hetubook•com.com的打掉,只能趕緊閃避,卻不慎被旁邊的花盆絆了一跤,「撲通」跌在地上!眼見他前面寒光一閃,就要被刺客來一個透心涼,詭異的事突然發生了。
然而情況不妙,殺向泛秀宮的人不僅數量不少,而且都有功夫,那些宮人根本就不是對手,死傷十分慘重!「護駕!」,「保護睿王!」,各種驚呼聲不斷,沒多會兒,就聽見外面「砰」的一聲巨響,大門被人踹開!
兩個人的腦電波完全不在同一個頻率上,各自憤憤不已。
玉貴妃還在為隆慶公主生氣,無暇顧及兒子的震驚,蹙眉淡淡道:「嗯,他是會幾手拳腳功夫。」
繼而神色複雜看向母親,「母妃,那岑蒼居然是一個隱藏不露的高手。」
泛秀宮和隆慶公主有著大仇,而河間王造反,隆慶公主少不得要摻和一腳,但她總不能去殺自己親爹,而要殺的,自然是玉貴妃母子三人了!特別是自己。
怕什麼?今夜大事一成,這天下江山可都是自己的了!
隆慶公主張大了嘴,捧著心窩,——從來沒有想到,堂兄會將自己始亂終棄,過河拆橋、棄之如屣,他殺自己,和殺之前的畫屏沒有半分區別!她的目光猙獰怨毒,像是一條被人踩住七寸的毒蛇,不甘心的嘶聲大喊,「慕容承業,你不得好死!!」
慕容沅沒有心思啰嗦,應了一句,「有些誤會。」
慕容沅心下好笑,不傷心,你臭小子剛才哭什麼?死鴨子嘴硬罷了,想了想,又與他說道:「今兒你呆在泛秀宮的時間挺長的了。」
「屬下沒有仔細數過。」端木雍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他安然無事,眼裡閃過一絲放心之色,然後回道:「多的不敢說,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吧。」
「有人衝進來了!」殿外宮人大聲驚呼,頓時驚起尖叫聲一片!
玉貴妃母子三人暫且不說,只說宇文極,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只是有心挑了個時間接近小公主,偏偏這麼巧,居然趕上燕朝皇室有人謀反!
——的的確確算得上是一個人物。
只要東羌和西羌的仗一天不打完,宇文極就一天回不去。
河間王在那氣勢之下,竟然隱隱有些不能直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方才抬頭挺胸與之對視,大聲道:「請父皇傳位於兒臣!」
「阿蘭若,別傷心。」慕容沅聲調清脆,安慰道:「使團的人走就走吧,你在大燕也會有人照顧的,就當是出來見識別國風光好了。」
這對母子平時是一大一小兩塊背景牆,眼下有了事,也只會默默坐在一起,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就別指望能幫上什麼了。
「痴兒,蠢兒。」武帝幽幽一嘆,然後看向河間王問道:「承業,你真的要立隆慶做皇后嗎?」他輕輕一笑,「只怕你不僅沒有這份膽氣和圖書,更沒有這份心思吧。」
隆慶公主總算回過味兒來了,頓時惱怒,「你想翻臉不認人?!你別忘了,今兒是怎麼破的城門,破的宮門,沒有我,你這會兒能站到這裏嗎?!」又不甘心的上前抱住了他,「承業!你告訴父皇,你會立我做你的皇后!!快說啊。」
隆慶公主聞言一愣,繼而道:「我……自然是做、做皇后。」
「嗯。」睿王一手按在劍鞘上,一手握著劍柄,雙眼警惕的看著宮門外,——內宮之中並無侍衛,雖有一些五大三粗的宮人,到底不濟事,不知道前面打的如何,只能希望叛軍不要衝到後宮吧。
或許五官不如睿王和宇文極權那樣精緻,但是……怎麼說呢?在心裏掂量了下形容詞,對了!是男人味兒,很man很man的那種感覺,靜靜一站,便有撲面而來的陽剛之氣。
只聽玉貴妃喝了一句,「岑蒼!救人。」
河間王輕嘲道:「靖惠太子不會登基了。」他提劍,一劍貫穿了隆慶公主的身體,貫穿了那對把玩多次的酥胸,沒有半分憐香惜玉,僅剩的一點憐惜,也在方才的辱罵之中煙消雲散了。
正在搖頭,忽地隱隱聽見外面傳來遙遠的吶喊打殺聲!漸漸地,那巨大的喧嘩聲直逼內宮傳來。早有宮人趕著去打探,得了消息,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回來,「啟稟貴妃娘娘,不好了!聽說外面有人謀反,已經打進宮門,眼下正在日暉門糾纏!」
河間王大袖一甩,「不要啰唣!」
逆光中,一個身著將軍服色的少年快速走來,步伐很大,卻穩健,好似戰場上的一桿銀槍似的,筆直、挺拔、銳利,帶著隱隱鋒芒。來人走得近了,慕容沅方才看清楚,那是一張丰神俊朗的冷冷臉龐。
天色漸漸濃黑如墨,月華皎潔、星子升起,好似一顆顆小而亮的水鑽,包圍了一粒碩大晶瑩的鑽石,星星點點說不盡的美麗迷人。
眾人都是大驚失色,玉貴妃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又或者是母性本能,當即將慕容沅拉到了自己身後,嘴裏大喝,「賊子!休得放肆!」
「什麼?!」殿內眾人聞言都是色變。
「找死!」刺客氣得暴怒,旋即握劍向宇文極走了過去,「臭小子,嫌命活得長了!」
繼而想到了「端木」一姓,那可是東羌國的后族,只怕這位侍衛來頭不小簡單,所以宇文極這樣的大皇子身份,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的。悄悄打量著這對主僕,前者嘴角笑意嘲諷,後者不卑不亢、一臉冷靜,與其說端木雍容是宇文極的侍衛,還不如說是監視的人更為恰當一些。
宇文極不著痕迹,將受傷的手掩蓋在了袖子裏面,微笑問道:「雍容,你這一路過來殺了多少人?」
慕容沅聽他嘴裏喊著公主,目光卻只看母親,想了想,方才領悟過來。
和-圖-書聽得這話,玉貴妃和睿王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我不疼!」宇文極不耐煩的打斷,嫌棄道:「真是婆婆媽媽的。」
「抱歉。」端木雍容回道:「在下急著過來尋找大皇子,其他的並不清楚。」其實不是不清楚,而是不願意摻和到燕國的是非中來。
慕容沅不由驚呼,「阿蘭若,閃開!」
——真是不知道該做何表情。
「阿蘭若!你沒事吧?」慕容沅趕忙衝過去扶宇文極,卻被他一手推開。
當然了,最後取得了比他預料更好的效果,那是后話了。
隆慶公主大聲插嘴,「父皇!你別再固執了,趕緊傳位給堂兄,你做太上皇,咱們還是會好好孝敬你的。」
睿王不動聲色觀察著端木雍容,深夜宮中動亂,此人又是在異國他鄉,居然能夠一路殺到泛秀宮,還面不改色心不跳。原本一身淡藍色的袍子,此刻也早已染成了暗紫色,肯定殺了不少人,而他身上……除了袍子角破碎了一些,並無其他外傷。
慕容沅不由啞然失笑,這會兒功夫了,臭小子還有心情計較這個?又想著他是為保護自己才惹禍上身,不由感激道:「多謝你了。」
——是前朝留在無雙公主身邊的高手吧。
「河……河間王。」
慕容沅沒想到一時心軟,哄了小小正太回來說話,就惹上了燙手山芋,好在山芋的性子雖然彆扭傲嬌,但是不哭不鬧,倒也沒有別的什麼麻煩。
方才剛剛得知,原來宇文極來燕國出使只是一個幌子。
宇文極目光一沉,起身道:「我這就走!」
在這種時候,慕容沅就顯得更加沒有用了。
慕容沅不知道他是不是吹牛,但是不好拂了小孩兒的面子,沒說什麼「誰知道你是不是撒謊?」,或者「豹子怎麼能和會武功的人相比?」,只是見他護著自己,心底不免生出一絲淡淡感動。
「我自己能起來!」哪怕眼裡還殘留著驚嚇之色,宇文極的彆扭勁兒還是不減,因為眼下性命無礙,想起自己方才的狼狽樣子,被人看了去,更是多了一分惱羞成怒,「混帳!不過是欺負我年幼罷了!」
慕容沅心下驚疑,就算有人謀反、篡位,也應該先去金鑾殿那邊殺皇帝,怎麼會急著衝到妃嬪宮裡?當然了,自己不是說皇帝爹就該倒霉,而是眼下狀況蹊蹺,不由急聲問道:「可知道叛軍是什麼來頭?!」
慕容沅連聲安慰,「是是,肯定的。」然後指了指他的手,「你這兒擦破了。」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他,「摁住止一下血。」
夜色沉沉,星光燭火之下,一個高大提拔的身影漸行漸近。
「有人謀反?」睿王秀長的鳳目寒芒一閃,心中雖然慌亂,但是面上強力鎮定,叫了人進來,喝斥道:「趕緊關閉宮門,另外調派宮人在門前戒備守衛!」
「太上皇?」武帝www.hetubook.com•com朗聲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笑了一陣,他朝女兒問道:「我兒,朕做太上皇,將來你這公主又做什麼?」
宇文極猶自忿忿,「等我長大了,必能一箭射穿敵人的心臟!」
——卻忘了自己也是半大孩子。
殊不知在宇文極看來,她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小丫頭,頂著一對包子頭,巴掌的一張小臉,偏偏故作老氣橫秋模樣,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實在是叔可忍嬸也不能忍!
因為羌國分裂成了東羌和西羌,十幾年來,一直都是戰火不斷。最近東羌準備一舉收復西羌,把那位立霍姓女子為後的熊孩子皇帝給滅了。但是北邊有柔然、契丹虎視眈眈,東羌不敢舉傾國之力出兵,因而跑來找燕國借點兵馬,做為條件,把東羌皇帝的嫡長子留在了燕國,也就是質子了。
武帝一身明黃色的五爪團紋龍袍,泰山一般站立,燭光映照之下,龍身猙獰,龍睛咄咄逼人,彷彿下一瞬就要從袍子上掙脫出來!他少年從戎,半生殺戮,親手被他砍下的冤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天生一種不怒自威的磅礴氣勢!
在外麵糰團糾纏廝殺之中,已經有一人搶先沖了進來,目標十分明確,提劍快速飛奔內殿,一路斬殺數名宮人倒于血泊!進了內殿環顧一圈兒,視線落在慕容沅身上,二話不說,便揚劍朝她砍去!
沒多會兒,虞美人和代王聞訊趕了過來。
只是眼下睿王沒有心思深究這些,朝下問道:「你一路過來,外面情況如何?」
宇文極側首看向睿王,抿唇笑道:「雍容一手功夫很厲害的。」
睿王詫異他的神色,但還是點了頭,台階下的宮人飛奔領命而去。
採薇領命出去吩咐人。
當此際,一直站在牆根角落的宇文極,忽地引弓發難,一直利箭飛快劃破空氣,那隻看似小巧的箭簇,不偏不倚,直奔刺客面門而去!
慕容沅看著他,擔心道:「要是疼得厲害……」
她旁邊的一個鷹鉤鼻老太監,嘴裏道了一聲,「奴才領命。」然後人影一閃,就飄到此刻身邊抓住了他的手,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輕輕巧巧卸了對方的劍,接著「咔嚓」一聲,居然生生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那刺客並不言語,只是把劍換了下姿勢,握于胸前蓄力,竟然打算一劍刺穿玉貴妃母女二人!睿王頓時驚道:「母妃、妹妹快點閃開!」揚劍朝那刺客砍了過去,卻不過招架了幾招,便被利劍格擋開,更是因為年紀小,力氣不敵,被對方內力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實力太過懸殊!
「那就休怪兒臣僭越了!」河間王惱羞成怒,不知怎地,隱隱覺得今夜氣氛有點不對,哪怕此刻廣場儘是自己的兵馬,但……還是本能的感到一種危險氣味!心下暗暗唾罵自己,呸,都怪從前被這老傢伙給嚇怕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