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大郡王漲紅了臉,要如何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出那種叫男人顏面掃地的事?耳邊卻傳來父親的一聲怒喝,「還不快說?!難道想等著別人給你潑夠污水,做了替死鬼不成!」
「啟稟皇上。」負責檢驗巫蠱盒子的官員出列,恰到好處插嘴道:「方才微臣仔細檢查過那巫蠱小人,上面墨跡才幹,分明就是剛剛寫好放進去的,絕非八十一天之前的墨跡,由此可見……」語音一肅,「太子殿下的確毫不知情,一切都是那個道士在偷偷搗鬼!幾個月前給太子殿下看過臘鵝,今兒臨時換成巫蠱小人,用以構陷太子殿下,其心歹毒死有餘辜!」
「哦?」姬師堂反問道:「莫非厲統領撒謊了?」
豫王的臉色已經白得跟紙一樣,心下明白,自己已經掉進別人的圈套里了!太子早就讓抓住了陳達的把柄,卻隱忍不發,今兒又是故意裝作楚楚可憐,就等著眼下自己兒子供詞一出,然後便能徹底坐實自己的罪名!饒是平時計謀百出、沉穩鎮定,此刻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剩一片驚駭慌亂。
豫王氣得咬牙切齒,但是眼見涵虛子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便強行詭辯,「原是從前聽太子殿下提了一句,叫涵虛子,還是鶴虛子的,說是要給隆慶辦法事來著,眼下也記不得太清楚了。」
「不!」豫王大聲驚呼,「父皇,你聽兒臣說……兒臣有話要說!兒臣沒有構陷過太子殿下,一定是、是哪裡弄錯了!父皇……」
原本想著,兒子怎麼會和涵虛子攪和在一起呢?多半是有人引誘他過去,好給太子洗罪的,只要把事情弄清楚就行。誰知道,厲如海開口便是,「啟稟皇上,微臣帶著禁衛軍趕過去的時候,見著大郡王正在用馬鞭抽打道士,然後上前一看,對方已經胸口中劍身亡了。」
大郡王還不知道,自己走向的,將會是一條怎樣的毀滅之路。
一路上,甚至還朝厲如海幾次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惹得皇祖父要捉拿涵虛子?厲如海神色恭敬,但是不論大郡王怎麼盤問www.hetubook.com.com,都只有一句,「具體的,進了宮大郡王就知道了。」
「來人!起草詔書……」武帝的聲音金振玉聵,宛若佛語綸音一般從天而降,從御座之上傳下,「朕之次子,豫王慕容承久,不孝君父、不悌兄弟,以巫蠱之術構陷一國儲君,實在是毫無人倫,亦無良知,為國家社稷之禍害,現廢去王爵,打入天牢以待刑判處置!」
越往下想,心就越想墜到了無邊黑暗裡……
「沒有啊!咱們怎麼沒聽見?」這下子輪到太子一黨反駁了,七嘴八舌的,這些人都是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就把對手往死里弄,「我記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方才說認識『一名修為頗深的道長』,何曾說過姓名?」
「也就是說。」武帝沉聲道:「其實你根本不知道盒子裏面是什麼?」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十分到位。
心頭不免掠過一陣深深的失望。
不要緊,自己還有漫長的後半輩子呢。
姬暮年微微一笑,「哦?豫王是如何知道,那死了的道士叫做涵虛子的?」他看了看豫王,又環顧了眾位朝臣一圈兒,「下官記得,方才太子殿下並沒有說出那道士的名號吧?」事情竟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順利,豫王急怒之中出了錯,居然鬧出這麼大的一個把柄,就算他舌燦蓮花也無法辯解了。
厲如海拱手道:「中書令大人,在下絕不敢對皇上有半字虛妄!」
「你長記性了就好。」武帝輕輕嘆息,這一場禍事也該結束了,若不趕緊處置,豫王一黨和太子黨必定互相攀誣,到時候局面不可收拾!豫王構陷兄弟,為了一己之私毫無手足之情,也不顧君父所想,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大郡王慌忙道:「我說,我說!」他艱難啟口,「是……是我,找他要了一點房中秘葯。」把頭伏到了地上,不敢去看父親,「結果……效果不好,所以、所以……」實在是羞於啟齒,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所以我想去打他一頓!卻不料人早就已經死了,我、我……人真和*圖*書的不是我殺的啊!」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頓時嘩然一片!
姬師堂又問,「那敢問大郡王去找那道士,是做什麼呢?」
大郡王情知坐實罪名難逃一死,更是嚇得尿了褲子,地上遺濕一片,結結巴巴道:「皇祖父、皇祖父!孫子真的只是去要秘葯的,不知道什麼巫蠱之術啊!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是。」靖惠太子想起姬暮年從前的那些話,盡量顯得恭謙一些,做出一副老實純良被人陷害的樣子,紅了眼圈兒,「那是用符咒封存過的法器,兒臣怎麼會打開?破壞了符咒,豈不是就不靈驗了?」
這話說完,朝堂上又是一片議論紛紛。
果不其然,姬師堂當即接話道:「大郡王此言何其荒謬?就算大郡王好女色,那道士給的藥效用不好,咳咳……真是有辱朝堂斯文!」皺了皺眉,繼續道:「便是真的如此,也不過是房事不那麼荒唐,何至於殺人泄憤?再者說了,厲統領可是親眼見你抽打道士的,其中關竅……肯定絕非如此簡單。」
也正是因為如此,河間王謀反以後才沒有遷怒安樂王,對兒子們之間爭鬥,認識也是不夠深刻。從沒想豫王會全不顧手足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構陷太子,如此親眼目睹了,方才痛徹心扉的領悟,——自古無情帝王家!
武帝一直坐在御座上靜默,冷眼打量著兒子們和臣子們,一個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恨不得以命相搏!哪裡還有半分人情倫常?!
不過半日功夫,巫蠱一案就有了戲劇性的轉折。
三言兩語,就把大郡王毒辣的殺人形象給套上了。
當消息傳到後宮的時候,原本已經嚇破膽子的郗皇后,當即伏在地上大哭,「皇上聖明,得證我兒清白……」又紛紛惡毒詛咒,「豫王和葛嬪用心歹毒,不得好死!這一次絕對不能叫皇上饒了他們!!」
「好像是什麼虛子吧?」
姬暮年再次看向了自己伯父,其實他父親也在朝上,但是份量不如伯父來得重,況且姬家一窩蜂的上人也不大好。靖惠太子剛要繼續辯駁,就被姬師和*圖*書堂打斷,「既然人證已經抓到,還是先說正事要緊,這些細節稍微再議不遲。」轉目看向厲如海,「請厲統領說一下當時情況,為何大郡王會和這道士在一起?人又是怎麼死的?」
而豫王,更是要把眼珠子給瞪出來,又驚又氣又怒,指甲都快把掌心掐出血了,還是沒有忍住怒聲吼道:「混帳!小畜生!你怎麼會跟涵虛子在一起?!」
姬師堂接話道:「也就是說,大郡王殺了這道士還不夠,還在繼續打人?」目光凌厲的看向大郡王,「不知是想要打臉道士的臉呢?還是想要偽裝成私下鬥毆至死?還請大郡王給眾人一個明示。」
想到此處,大郡王的腿忍不住開始打顫發軟。
豫王不明所以,「這……」
豫王居然如此不濟?不僅沒有算計到太子,反倒把自己和葛嬪給賠了進去!巫蠱之禍牽連重大,大郡王牽扯其中也難逃一死,皇帝護短有隻護慕容一姓,只怕豫王妃和葛嬪,以及大郡王妃,都是脫不了干係!或許還會留下一個二郡王,但是年紀小,失了父母庇佑,又失了葛嬪在宮中的地位,將來也不能成事了。
豫王氣得倒嗆,斷然想不到兒子會說出這麼一份原委!他當然知道兒子說得是真的,但是別人會信嗎?就算信了,就不會故意顛倒是非黑白嗎?
「是。」靖惠太子還有一些不能回神,事情峰迴路轉,居然讓人抓到了大郡王去殺人滅口,自己馬上就能洗脫冤屈了!心下一喜,也就還在那樣被打擊的懵懵然,飛快回道:「當時涵虛子說,要他誦經九九八十一天才有效用,然後用符咒封存,自他交給我以後,兒臣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來意兒上前一步,尖細聲道:「王爺不必疑惑,此乃奴才親眼所見。」將當日發生的事情細細講述了一遍,略去了太子有意設計不提,畢竟皇帝明顯是要保太子的,只說是奉了皇命行事,跟隨裱畫師所聞所見。
靖惠太子雖然不知道這人如何堅信自己,但幫忙總是好的,趕緊接話道:「兒臣斷斷沒有想到,如此信任涵虛子,他卻…和_圖_書…勾結外人來陷害兒臣!置兒臣于不忠不孝大不敬的田地!」匍匐在地上磕頭,「咚咚」有聲,「兒臣有罪,有眼無珠、識人不清,還請父皇處罰兒臣,往後必定記著這個教訓,好好甄別身邊有心的小人,再也不敢如此糊塗了。」
看了一眼豫王,心中說不出是什麼複雜滋味兒。
「承久。」武帝喊了豫王的名字,緩緩道:「之前朕的壽誕之上,你讓人在太子的畫裏面做手腳,弄出自燃一事,然後讓朝臣們彈劾太子失德,以至於天生異象,這還尚且可以饒恕。但如今,你居然串謀外面的道士,構陷太子對朕行巫蠱之術,用心歹毒,已經不配做朕的兒子,不配做皇子們的兄長。」
豫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但此刻也只能先忍著保持沉默,——自己越是著急,就越是顯得心虛,甚至還會犯剛才那樣的錯誤!但是心下也是明白,太子巫蠱之禍的事已經攪成一團渾水,自己也被兒子拖下了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構陷靖惠太子,而是儘快把自己給摘出來!
原本以為豫王一系,會和皇后、太子等人斗個你死我活,自己只要在其中四兩撥千斤就可以,現在豫王倒下去了,難道以後還要自己親自出手?不行,不行,這其中的風險太大了,鬧不好就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豫王心底一涼,兒子在用馬鞭抽到涵虛子?這是什麼緣故?但不論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彼此認識已經是洗不掉了。
武帝根本不聽辯解,呵斥道:「將大郡王一併押下!」衣袖一揮,捲起一股巨大的氣流,令人不寒而慄。
「沒有?!」武帝勃然大怒,幾近咆哮高聲質問道:「若沒有,你為何叫陳達去殺那裱畫師?!若沒有,大郡王有為何要殺道士涵虛子?!」
大郡王忙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事實上,我進去的時候涵……」想起父親被人指責認識涵虛子,不由頓了頓,「總之,我進去之前人就已經死了。」可惜他此刻越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反倒更加叫人起疑。
也只能慢慢地從長計議了。
「是啊,是啊。」另m.hetubook.com.com有人接話道:「請問豫王,這死了道士叫什麼來著?剛才下官沒打聽清楚,是什麼什麼子?」
「父皇!!」豫王大驚失色,「父皇這番話是從何說起?!兒臣……兒臣何時對太子的畫做了手腳?又哪有構陷太子行巫蠱之術?」
他的確沒有騙人,進了宮,大郡王就知道皇帝為何那捉拿涵虛子!並且還知道,涵虛子牽扯進了巫蠱之術,再想到……,自己被厲如海當場捉著抽打涵虛子,不……,當時跟前沒有別人,在別人看來,豈不是自己在殺人滅口?!
當時傅婕妤聽到消息,手裡正在做一件精緻的綉活,打算做好了,送給女兒剛剛生下的小外孫,「竟然是豫王構陷太子?!」手一抖,竟然扎出一粒血珠來,「今兒這事真是反常,太子一向沒有心機,居然……」底下的話,卻是不便再多說了。
朝堂之上,已經是一片竊竊私語。
豫王頓時腦子空白了一下,繼而醒悟過來,簡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強忍內心驚惶,辯道:「是嗎?方才明明是太子殿下說過的。」
豫王強作鎮定,「許是太子殿下忘了,或者……不想認也未可知。」
他本身是開國皇帝,並非經歷皇室鬥爭而上位的,想當初,正是因為兄長被大蜀皇帝無辜枉殺,為了替兄長報仇,才會走上弒滅皇室、改朝換代的道路!對兄弟們,全是一片濃濃的手足之情。
「不對,不對,是什麼寒子。」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摘不出來了。
而葛嬪,早已經在驚嚇中暈了過去。
武帝心裏不是不明白,這裏面肯定有姬家運作的關係,但是豫王構陷太子卻是不容置疑,況且出了巫蠱這麼大的禍事,自己只能保一個!心下有了決斷,說起話來已經十分利落,朝太子問道:「當時那個盒子,是涵虛子親自交給你的?」
大郡王氣得跳腳,「你哪隻眼睛見我殺人了?還打臉,還私下鬥毆,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胡編亂造!!」
顏面再要緊,也比不得性命要緊啊!
靖惠太子勃然大怒,斥道:「二皇兄休要胡說!我何曾跟你說過祭奠隆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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