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直接叫來打了、罵了,這一句,猛地戳中了睿王的淚腺,紅了眼圈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沒讓淚水滾出來。——只有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才能這樣像嚴父一樣直接打罵吧?他待自己,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睿王往四周環顧了一圈兒,當機立斷,「去前面酒樓避一下。」
「母妃還擔心著呢。」慕容沅進了裡屋便捋袖子,執意要替哥哥檢查一下傷勢,一面低頭忙活,一面問道:「怎麼回事?」她抬頭,捲袖子的動作微頓,「馬兒到底是受了什麼驚嚇?」
「我沒事。」睿王忍住手臂上的痛楚,關切問道:「沒傷著你吧?」
倒是代王補了一句,「六皇嫂在裏面。」意思是,所以避嫌不方便進去。
「兒臣想問父皇。」睿王猛地抬起了頭,那個真正想問的問題說不出口,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一段算計,「小玄的名字,是父皇授意讓母妃起的嗎?」
「怎麼了?」武帝打量著他,「怎地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姜胭脂擦了擦淚,惱道:「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清楚!」
「嗯,這就去。」不消母親說,慕容沅也是急著要出宮去的,一路坐在車輦上,心思飛快轉個不停,這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換做自己,是很難做到對異生子如此寬容的。
「隨你。」武帝並沒堅持,起身道:「走,一起過去泛秀宮說說話。」
「好。」睿王笑容清淺,還真的挑了好幾個糖人兒,忽地笑道:「我瞧著個個都捏得不過,不如都……」話音未落,人群里便是一聲尖叫!
若說哥哥只是單純的落和_圖_書馬,自己是絕對不信的!別說哥哥的騎術,就算自己做了近十年的皇室公主,在馬上也是玩得溜溜的。再者說到驚馬,哥哥的馬上過戰場,刀光劍影、鮮血橫飛都不怕,無緣無故有什麼能驚嚇到它?
「哦?」武帝目光更加幽深,沉沉道:「何出此言?」
可是……
武帝質問道:「你這是什麼話?」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問那件事,聲音一如平常訓兒子那樣嚴厲,「名字是你母妃自己起的,哪裡你想的那麼多用意?朕要教導你,直接叫來打了、罵了就是,何苦這般拐彎抹角?」
而現在,帶著豐功偉績回來的哥哥睿王,則打破了這個平衡。
誰也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前方火光一片,人群頓時亂了起來,眾人都紛紛朝著這邊涌了過來。驚呼聲、尖叫聲、哭罵聲,頓時不絕於耳,加上上元節家家戶戶都出來觀燈,人山人海的,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所以今天的事只是一個警告?還是原本就想害了哥哥,只是計謀沒有得逞?慕容沅趕到睿王府時,現在庭院之中見到了姬暮年,靖惠太子、代王等人,正在說著今兒睿王墜馬的事,皆是眉頭微皺。
武帝臉色微沉,囑咐道:「你往後留心一點兒,別再叫人鑽了空子。」
睿王微垂眼帘,不去看養父的視線,緩緩道:「兒臣……請父皇恕罪,有一件事想問父皇。」握了握拳,「要是等下兒臣說錯什麼,還望父皇不要怪罪。」
慕容沅「嗯」了一聲,便急匆匆要走。
王府侍衛好不容易護送著小夫妻抵達酒樓,剛要上和*圖*書台階進門,突然間詭異的事就發生了!居然從二樓墜落下來一個大大的花燈,裏面香油傾灑,「轟」的一下,就在睿王的身邊燃燒起來,「胭脂!當心!」他將妻子往懷裡一摟,奮力將那花燈打了出去,手上頓時一片灼熱燙痛,不過轉瞬,便燎了一片水泡出來。
「著火了,著火了……」
慕容沅驚異道:「哥哥只是臨時起意去酒樓喝酒啊。」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靜靜,天氣漸漸轉冷,很快到了年根兒,過了新年,然後接著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天,不論權貴百姓都要出門看花燈的,睿王興緻十分好,陪著姜胭脂一起換了便服,帶著侍衛出了門。
「葯不是在王府下的。」睿王搖頭,「所以我們猜測,應該是我們去酒樓時,有人在酒樓馬廄裏面的草料下了葯。」嘆了口氣,「可惜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只找到一個被人打暈的小夥計,扔在旁邊的空置柴房裡,根本就沒看清是什麼人下的手。」也就是說,線索斷了。
小夫妻兩個難得如此親昵之時,一片溫馨旖旎。
武帝往龍椅上面靠了靠,微眯眼睛,「你說。」
「啊!著火了!!」
姬暮年看著她窈窕的身影進去,視線里留下一抹淺金黃色,靜了片刻,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對一個人過於關注,哪怕最初的目的並不單純,接觸多了,也會不知不覺習慣性的關心,真真假假懶得去想了。
「是,多謝父皇。」睿王把情緒壓了下去,勉力笑了笑,「既然只是兒臣多心,改不改的也不要緊了。若是改了,反倒惹得母妃那邊不高www•hetubook•com•com興,以為是兒臣不喜歡她起的名字呢。」猶豫了下,「要不,還是不改了吧。」
之後一直查,一直不放棄,也絲毫沒有進展,直到睿王扭傷的腳踝都養好了,進了宮見到皇帝,也還是只能無奈道:「不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手。」
「保護王爺和王妃!!」侍衛們團團圍了上去,將睿王和姜胭脂圈在了中間,但是奈何人群擠擠攘攘,不斷的被衝散,「速退!速退!!」
才從戰場上大勝而歸的少年將軍王,居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何其匪夷所思?!儘管回稟睿王只是一些外傷,沒有大礙,玉貴妃仍舊勃然大怒,「酒醉?驚了馬?還能比這更荒唐嗎?」她是嬪妃,又是前朝公主,出宮多有不便,當即吩咐女兒,「去看看你哥,回來詳細稟報於我。」
「知道了。」慕容沅看了他一眼,那眸光裏面似有擔心之色,不過也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上了台階進了門。
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腳!慕容沅看著哥哥手腕上的一大塊烏青,心中惱怒,勉強忍耐下去,問道:「還有哪裡受了傷?」一一檢查了,又看了看姬暮年配的膏藥方子,確定沒有大事,方才稍微放心一些,「那哥哥打算怎麼辦?可查出什麼線索了?」
想來是哥哥最近風頭太盛,惹人嫉恨了吧?又是打勝仗,又是加封親王爵祿,還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難免叫人眼紅。如今葛嬪已經死了,豫王一黨成了廢人幽禁在皇陵里,傅婕妤也死了,傅如晦不知道逃去了哪兒,會對哥哥做手腳的,能對哥哥最手腳的,大概就只剩下鳳棲宮的m.hetubook.com.com那位了吧。
姜胭脂的手被睿王穩穩地牽住,暖暖的,心裏更是甜甜的,便是吃了桂花蜜也沒有這麼甜。再加上周遭一片香煙繚繞、花燈熌灼的景象,真是美不勝收,十分好心情也被烘托出十二分,恨不得時間永遠如此停駐不前。
「阿沅。」靖惠太子先是在玉貴妃面前表錯了白,後來又差點對慕容沅做錯事,每每只覺羞愧,總是盡量躲著庶母和妹妹,哪裡還有話說?打了招呼,只說了一句,「別擔心,承煜沒事的。」便沒話了。
「承煜!!」姜胭脂心痛大呼,「你的手……」再想到丈夫是為救自己才受傷的,不由更加心痛了,「你怎麼那麼傻呀?燙壞了可怎麼辦?!」
睿王摟緊了她,笑道:「小孩子似的,一盞花燈就把你哄了呀。」他的聲音幽幽起伏不定,帶著心緒萬千,往前面眺望了一眼,繼而回頭,「走,我們到前面看看熱鬧,給小玄買一個糖人兒回去。」
這些年郗皇后一直低調的很,未必是她性子使然,主要還是隆慶公主和河間王謀逆鬧得太大,靖惠太子又屢屢小錯不斷,太子一黨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情勢不妙。之前在皇帝爹的努力化解之下,比如扶植姬家加入太子黨,又封了范貴人等等,勉強還能維持一個平衡。
「是啊。」睿王頷首,「正是因為如此,才說明了對方時時刻刻都盯著我,一有機會就想盡辦法……」他神色凝重,給俊美的臉龐籠上一層陰雲,「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被螞蝗粘住了一樣。」
「你等等。」睿王輕輕側首,燈光映照之下,俊美宛若天成的容顏越發耀眼,hetubook.com•com那烏黑的眼睛里光華流轉,親自去買了一盞小兔花燈回來,放到姜胭脂的手裡,聲音如雲似霧,「喜歡嗎?胭脂。」
「嗯。」姜胭脂滿目繁星閃爍,高興的,甚至忍不住有了一絲淚意。
睿王微有沉默。
姜胭脂已經掉下眼淚來,哽咽道:「有人給馬兒餵了葯。」目光惱恨,「那是王爺的愛馬,若非王爺狠心殺了馬,剖開肚子來看,只怕就瞞天過海遮掩過去了。」
——郗皇后開始不安了。
姜胭脂歡喜道:「多買幾個。」兒子才得幾個月,自然是吃不了糖的,可難得是丈夫的一片心意,哪怕擺在床頭看呢,也是好的。
「公主殿下無須擔心。」姬暮年叫住她,「之前下官陪同幾位殿下一起喝酒,睿王殿下落馬之時,下官就已經檢查過了,只是外傷,沒有大問題。」
睿王心頭輕輕一震,「是,多謝父皇關心。」心口竟然有一點點難言的哽噎,這二十年來,父親待自己固然不想對妹妹那樣親昵,那樣縱容,可是……也不比對豫王、代王差,更沒有任何為難自己的時候。
「你看你。」武帝搖了搖頭,「怎地才從戰場上面回來,反倒變得小孩子氣了?好了,好了,你別多想了。」安慰道:「小玄的名字就當時乳名,皇室玉牒上面,朕回頭再另外想一個名字,和太子養的那幾個小子一樣。」
——可惜未能如願。
「不是嗎?」睿王神色帶著隱隱的傷,「兒臣還以為,父皇是在用小玄的名字告誡兒臣,即便立了戰功也不能驕狂,否則……」復又低頭,一臉委屈之色,「否則就好像小玄那樣,那名字都和其他堂兄堂弟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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