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初的餘溫

林晚秋仰著頭看他,都忘了自己還狼狽地趴伏在雪地里。
白沭北走得極沉穩,那步調好像落在了她心坎上,在她身前站定時微垂了眼眸,眼底黑沉難辨。
林晚秋站在他後面,想了想道謝道:「謝謝。」
林晚秋深深吸了口氣,對吳大爺揮了揮手:「那不打擾了,我先走了。」
心理有問題的人,在病發時最忌憚被人戳中痛處,林知夏惱羞成怒地從地上爬起來,拿了桌上的水果刀就朝他刺過去:「我殺了你,看你以後還怎麼糟蹋她,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白沭北似乎一直在走路,好像還通過了什麼密閉的空間,有時候信號不太好,但是能聽到他微微的喘息聲。
白沭北拿著鏡子只是粗略地觀察了一番樓上陽台的情況,設備有限,看得也並不分明,但是透過微風拂起的窗帘下擺,還是清晰地看到了陽台有人。
她是真的回到了這間公寓……回到了白沭北將她趕出去的地方。
她克制著發抖的指尖:「我明白了,你放心。」
白沭北從始至終都沒把半點心思分在她身上,只是眼神凌厲地掃視著周圍的情況。
等她弄完一切下了樓,白沭北果然站在小區前面的樹蔭下。
之前吳大爺一家是他的小女兒通過撥打急救電話向警方求助的,可是當時警方並不清楚屋裡的情形,現在基本情況都確定了,白沭北和劉思明確定了周密的營救計劃,順利救出了人質。
林晚秋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吳大爺一雙淺色的瞳眸死死盯著她,林晚秋能讀懂他眼底的含義,吳大爺訕笑著應承:「是老大的三個朋友。」
他這是怎麼了,居然會想去幫林晚秋?在最初看到她被施暴的那一刻,他腦子一片空白,或許真的是太討厭她了,對她的偏見讓自己總會在第一時間懷疑她的動機和初衷。
林晚秋看了看他:「那你呢?」
其他隊員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紛紛對小秦做出活該的手勢。小秦是新來的,對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敢怒不敢言,只委屈地小聲嘟囔一句:「這還是今天幫咱們那一家呢,那女孩兒看著怪可憐的。」
還有幾處淤青落在了大腿內側,林晚秋穿的睡裙,白沭北還未意識到,手掌已經落在了她細膩嫩滑的肌膚上。等他察覺到不對時,兩人都尷尬地別開眼。
林晚秋局促地點點頭:「謝謝您,白先生。」
白沭北濃眉微蹙,這望遠鏡看得異常清楚,連林知夏兇狠的表情都一寸不離盡收眼底。通過他青筋暴起的猙獰模樣可以推測出他的力道有多重。
白沭北當著眾人的面就把身上的迷彩服換了下來,屋子裡沒有女人,都是一群精壯結實的老爺們兒,等他利落地換上一套便服,劉思明才開口:「對面的情況我們已經了解過了,想從樓上樓下突破難度非常大,綁匪很狡猾,一直有人在觀察上下的情況,只要有陌生人進去就會特別謹慎。」
小秦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白沭北。
林晚秋又極快地打量了一眼屋子,留意到吳大爺的女兒和孫子都不在客廳,而且屋子裡太安靜了,電視沒開,也沒有小傢伙的哭聲。
「機器人也有感情了,嘖。」
林晚秋緩了好一會兒勁,腦子才稍微清醒一些。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下來了,想到自己昏迷時的窘狀,她臉頰忽地燒了起來。
越野車停在一棟嶄新的商務樓前方,這裏視野開闊,斜對面就是毒梟藏身的舊居民樓。穿著迷彩軍服的男人們魚貫而出,有序又迅速地湧進大廳,引得不少行人側目,紛紛好奇地停下駐足觀望。
「不用。」白沭北淡淡應道,復又垂眼不再看她,「算是答謝你之前幫了我。」
「以前我也老給吳大爺家送東西,沒事的。」林晚秋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白沭北,她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走到冰箱前拿了幾盒從超市採購回來的速食。
在她心裏他哪裡是狼,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才對,夠不到,望不見,永遠活在他的微光里。
林知夏那次發病直接被送進了醫院,那時候父親和繼母都不在世了,他們靠著一點兒微薄的政府補貼,剩下的就是親戚和福利院的救助,雖然父親留下了一小筆存款,可是這些離林知夏的治療費還是差得太遠。
「謝謝。」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她不過是又一次看清了自己和白沭北之間的鴻溝,她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
不知道是誰在發抖,那麼近的距離,只剩彼此模糊的影像,林晚秋腦子嘭一聲炸開了,白沭北不是沒吻過她,可是在日光之下,這是第一次。
他那麼在意的顧安寧……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可是心裏卻開始害怕。
萌萌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探過身子問後座的林晚秋:「大姨,你想吃什麼?」
她扶著牆壁一路走出來,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他。
林晚秋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白沭北,小聲說:「吳大爺很可憐,你一定要幫他們。」
「林晚秋。」白沭北撐著下顎,忽然嘴角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對林知夏可以無條件包容,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卻那麼絕情。你真是讓我……越來越感興趣。」
她抬眼看他,只看到他冷硬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結,縱然心裏充斥著十萬個為什麼,她還是乖順地跟上他的步伐,配合著他。
林晚秋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她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的艱辛落在別人眼裡也感同身受。
「林晚秋。」他拍了拍她的臉頰,再伸手探她的鼻息。
「……」
窗外還飄著小雪,簌簌的,安靜下來似乎還能聽到它們落地的輕微聲響。
這隻是個意外,儘管當時心底有些異樣的情愫,可是沒多久林晚秋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除了少年那句意味不明的話狠狠撞擊了她心口一下,她再沒見過他,也再沒生出其他想法。
門板毫無預兆地被拉開了,林晚秋在那一刻隱約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漏掉一拍,錯愕的表情都來不及收斂。
萌萌臉上的表情更驚懾了,不顧白沭北的阻攔,直接從副駕爬到了後座。
少年不說話,垂著頭忙自己的,林晚秋看他似乎不太想答理自己,腳下動了動。
白沭北將鏡頭微微旋轉,視線里出現了樓下的住戶。
也許下一秒,他和林晚秋都可能完蛋。
這棟樓周邊都是人流聚集的超市和商場,周末人非常多,如果一旦計劃失敗,造成的傷亡是難以想象的。
林晚秋縮成小小一團,隨著他的踢打劇烈震顫著,雙臂將腦袋護得很緊,以至於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腦子裡卻偏偏浮現出她雙眼發紅隱忍不發的模樣。
特警隊的負責人主動走過來和他握手:「你好。」
那些綁匪很小心,這棟樓里的其他居民還沒得到任何消息,白沭北不想林晚秋緊張害怕繼而亂了自己的計劃,冷聲道:「沒事。」
白沭北黑眸微沉,低頭就含住了林晚秋小巧的唇瓣,軟軟的,四片唇緊密貼合著。
吳大爺有些失望地看著她,可是門后的人一直用刀口抵在他側腰處,他沒法開口,什麼都說不了,只能嘴唇嚅動著,極小聲地說了一句:「好——」
林晚秋的眼淚洶湧地流出眼眶,身體上備受摧殘,心裏最不堪的那道疤痕也被他生生劃開了。
面前的少年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掌心將手揣進口袋裡,他個子比她高出很多,站在幾步之外淡淡看著她:「早點和-圖-書回去吧,別讓家人擔心。」
林晚秋沉默地去了衛生間,身上酸疼得厲害,那些淤痕好像這時候才開始有了反應和感知,她脫了睡衣,白皙的胴體暴露在空氣里,上面布滿了青紫的痕迹。浴室里溫度很低,所有的感官都被調動起來了一樣,那些疼痛更明顯了,她想泡個熱水澡,可是想到白沭北在外面又只得作罷。她找了毛巾浸濕熱水,做了簡單的清理和熱敷。
林晚秋像小貓兒似的被他扔回了沙發上,撇了撇嘴,心想:這男人可真夠霸道的,這裡是她家吧?
她靜了靜,才回道:「萌萌的事,我到底哪裡錯了?我不過是按顧小姐的吩咐做事。」
白沭北靜了會兒,再看向她時眼神複雜:「林晚秋,我想請你幫個忙,但是會很危險。」
白沭北忽然有點暴躁,他是討厭林晚秋,可是不該這麼肆意拿她的生命開玩笑,萬一她真因為自己有什麼意外,那萌萌……
白沭北勾起嘴角看她:「我的手?」
林晚秋猜想他早就有了計劃。
身後許久無聲,他徐徐轉過頭來,依舊是深沉好看的模樣,嘴角帶了薄涼的笑意:「你眼睛很紅。」
白沭北走到一旁和人通電話,說了不少專業術語,林晚秋聽不懂,也沒心思細聽,她到現在還有些驚魂未定。
林晚秋正在學著他的動作笨拙地自己推拿,屋子裡靜得只剩下彼此刻意壓抑的喘息聲,所以被他這陡然站起的動作驚了一下,疑惑地看著他。
白沭北這個人,面冷心也冷,聽到這種事情只冷淡頷首:「誰想救,可以,只有五分鐘,五分鐘后在樓下集合,馬上回公司。」
林晚秋不會真以為白沭北說的「感興趣」是字面兒上的意思,他臉上的似笑非笑寫滿了揶揄,看她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
白沭北忙完自己的事兒,這才走到她跟前,看著她不斷瑟瑟地發著抖,在她身旁坐下:「你表現得很好,不過你本來就在娛樂公司工作,成天和那些明星打交道,演技不錯。」
他們剛才竟然接吻了,這個事實讓她心臟脹得快要裂開一樣。
白沭北和林晚秋一起上的樓,藏匿好之後對她做了個手勢。
他微垂著眼沒有看她,所以她才敢肆無忌憚地死死盯著他看,這麼近的距離,將他表情的每一寸變化都細細收進眼底,他還是和記憶里一樣好看,卻總是有股渾然天成的疏離冷淡。
林晚秋擰著細眉,若有所思地又朝外面看了一眼,白沭北伸手拽住她的后領就把人提溜回來:「進去待著。」
「看我做什麼?」白沭北沒抬頭,卻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
眼前這個雙眼渾濁、頭髮凌亂的男人,真的是當初他見到的那個清俊儒雅的林知夏?白沭北想走過去查看林晚秋的情況,沒走兩步就被林知夏突如其來的反撲給攔住了。
「……」林晚秋怔在原地,這聲音她太熟悉了,好像刻在了骨子裡想忘都忘不掉,還有這語氣也是熟稔的,只是話里的意思,她怎麼反而有些不明白了。
林晚秋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少年看她不說話,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雪人堆得並不高,他好像只是隨性而為,也沒什麼工具。
白沭北看了會兒就收回視線,直起身,鷹隼般銳利逼人的眸子沉著果決:「在這兒等著。」
「怎麼好端端問這個?」林晚秋心裏的疑惑更甚,隨即想到白沭北的職業,忽地瞪大眼睛,「是不是他們家出事兒了?」
白沭北微怔,這樣的林晚秋和他接觸過的太不一樣了,在這種時候,不知道她是不是還需要偽裝?
白沭北不和他廢話,直接拽了沙發扶手上的襯布將他雙手綁住。林知夏奮力掙扎著:「你不許碰她!你既然不愛她就該離她遠遠的,白沭北,你個王八蛋!」
林晚秋始終沉默著,喂林知夏吃完東西,等他沉沉睡過去以後才一個人去了醫院頂樓。
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只剩自己的胸口還在劇烈跳動著,林晚秋看了眼窗外漸沉的天色,這一切好像又做了場夢。
白沭北向林晚秋詳細地說了自己的計劃,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一定要儘可能自然,要是不對勁,很可能連累到人質。」
「不疼。」林晚秋低頭抵住孩子的小腦門,滿足地彎起眼眸,「有萌萌疼大姨,大姨就哪裡都不疼了。」
林晚秋咬緊嘴唇,腦子暈眩得厲害,鐵實的拳腳落在身上,混亂中腦門上也挨了一下,只覺得眼前花得厲害,什麼都看不清了。
平日里最八卦的小秦回頭沖他直嚷:「老大,快來看,這女的真可憐,快被打死了!咱是不是得過去英雄救美啊!」
林晚秋不知道白沭北這話有幾層意思,潛意識裡不想懂,只低垂著眉眼小口喝水。
白沭北笑不出來,換作面前的是別人,他也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協助自己完成工作,在他的認知里,只要能完成客戶交下來的事情,付出一些代價是必需的,可是當眼前這個人換成林晚秋時,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斷斷續續的話,林知夏卻完全聽不進耳朵里,只是一腳比一腳還用力:「為什麼?為什麼?你怎麼這麼賤啊?他都那麼對你了,把你跟垃圾一樣趕出門,你為什麼還要喜歡他?!」
今天是周末,可是樓里依舊有不少加班的白領。
林晚秋尷尬地抬手,飛快地擋住了嘴角的傷痕,可是抬手的動作又迫使袖子往下滑,手上的淤痕也不合時宜地露了出來。
林晚秋慢慢看著這間屋子,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想必這些年也根本沒人住過才是。那一年他也只出現過那一次,之後,恐怕就更不屑來這地方了。
男人偶爾會停下,似乎在和她說著什麼,他微微偏轉過頭,白沭北一眼便認出了他——居然是林知夏!
「……」
林晚秋喉嚨發緊,還有點乾澀,咽了口口水。
顧伯平和他倆握手,肅穆的面容,口氣微微沉重:「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真是撿回一條命。」
她倏然抬起頭,說不清那一刻的感受:「你——」
林晚秋獃滯地看著白沭北,他從沒和她說過這麼多話,眼下的這番解釋讓林晚秋看清了面前的形式,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的這件事不僅僅是幫助白沭北,而更多的是一件非常榮膺的工作,能挽救很多生命。
白沭北站在推拉門的地方拿著鏡子不知道看什麼,林晚秋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收斂好心裏異樣的情愫,探了探腦袋:「你在看什麼?」
這種力道別說是個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沒有幾個扛得住的。
「喂?」接通后對方卻沒馬上說話,只隱約有窸窣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有點像風聲?
白沭北微微看她一眼:「忍不住可以出聲,這房子隔音很好。」
白沭北回去后就接到了第一個工作——配合特警隊的一次抓捕活動。
林晚秋搖了搖頭,還是強忍著。白沭北發現這女人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好,忍不住冷笑:「抗擊打能力練出來了?」
白沭北靜了片刻又抬起頭,斟酌道:「林知夏出什麼事了?我記得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畢竟是普通人,從沒接受過什麼嚴厲正規的訓練,白沭北能看出她緊張得額頭直冒汗,可是還故作鎮定地沖自己微笑。
白沭北沒留下一句交代,轉身就走了,只是劉思明見他出門時拿了手機撥號,不知道是給誰打的。
他有力的手臂這次落在了腰間,卻比剛才還要用力https://www•hetubook•com•com,似乎帶著些戾氣,又好像有些煩躁。
白沭北瞥了她一眼,這女人又回到之前那副唯唯諾諾的表情,剛才那一瞬的忤逆果然是他的錯覺,原來只要用錢和手段就能讓她聽話,還是和六年前一樣。
白沭北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片刻後點頭:「他家屋子的構造設計,和你家差得多嗎?」
林晚秋一雙烏黑的眸子亮澄澄地回視著他,白沭北在那一刻,忽然有些開不了口,不知道怎麼想的,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給你錢,你開價。」
他惱怒地別開眼,林晚秋看他總是一副特別焦躁的樣子,猜到他肯定有別的用途,跑回卧室找來自己的化妝鏡。
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拍打聲,林晚秋止了哭聲,好奇地探頭看去。
林晚秋疲憊地閉上眼,腦海中最後的影像只停留在那如青松挺立的身形上,就讓自己以為是他吧。
白沭北平時沒什麼照顧人的經驗,就連萌萌,他現在也依舊是一知半解的狀態,很多東西都是和家裡的老人現學的,可是今晚他對林晚秋真是用了十足的耐心了。
林晚秋小嘴微微張著,大概有些懵懂,白沭北的視線不知怎麼的就落在她唇上幾秒,想起剛才那軟綿綿的觸感。
劉思明無奈,他聽說過白沭北其人,做事雷厲風行,可是手段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他性子冷淡孤傲,不少圈裡的人都送他外號「機器人」。這麼一說就該明白了,這人冷冰冰的不愛笑,更不愛說話,辦事更是從不向周圍人解釋。
林晚秋有些驚訝他會主動和自己聊天,眼神靜靜落在他身上,夜晚的氣氛格外安靜寧和,還有淡淡的清香浮動在彼此之間,她小聲回道:「他就是壓力太大了,所以——」
林晚秋幾乎不用回憶:「這是文化局的舊居民樓,有十幾年了,每家的框架都是一樣的。」
似乎是……他?
「又麻煩你了。」吳大爺笑著,但是那眼底的驚慌還是被林晚秋看出來了,她悄悄在衣角擦了擦手心上的冷汗,支吾著問:「家裡來客人了啊。」
林晚秋抿了抿乾澀的唇瓣,白沭北一句話就解決的事情,對她而言難如登天,那家療養院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收的,而且費用高昂,她大概奮鬥一輩子也支付不起那麼多的醫藥費和治療費。
白沭北聞若未聞,伸手抱起地板上的女人,將她翻轉過來小心查看。她臉上的傷口比較少,但是嘴角有很重的淤青,下唇也被咬得發腫脹紅,隱隱還有血絲,想來都是強忍的結果。
「大概是覺得人家今天幫了我們吧,老大這事兒不是做得也不地道嗎?讓一小姑娘去敲門……」
這話多少帶了點負氣的成分,即使她心裏沒這麼想,也鬼使神差地回了這麼一句。
白沭北勾了勾嘴角,把手套卸下,扔到身旁的隊員手中。
剩下幾人一邊嘟囔著,一邊開始收拾裝備,只有小秦傻乎乎地撓頭,心想:真是可惜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好機會。
那個冬天異常寒冷,也充滿了壓抑和絕望。
林晚秋一怔,隨即恍然,只能無力辯解道:「他是……來救人的,知夏,我好疼。」
和上面通了個電話,然後回商務樓拿自己的東西,一進門就看到手下那幾個皮小子拿著高倍望遠鏡朝對面看著什麼,白沭北厲聲呵斥:「收隊!一個個都皮癢了。」
沉吟幾秒,他又轉身走向了高倍望遠鏡,調轉鏡頭,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林晚秋蜷縮在地板上的單薄身影,背對著陽台而站的男人正肆無忌憚地朝她脊背上狠踹著。
或許因為他最後的那場戲,一路總算有驚無險,站在林晚秋家門前時白沭北感覺自己的後背整個都是汗濕的。
「知夏,別說了——」
他個人經營了一家安保公司,有時會協同警方進行一些特殊行動,做技術支持。
白沭北緊貼著牆根站立,果然林晚秋剛下樓就有個高大的男人出門查看周圍的情況,好在他藏的位置隱秘專業。
「想吃什麼?」白沭北溫聲詢問女兒,那模樣和之前對林晚秋的凶神惡煞截然不同,他微沉的音色將林晚秋從回憶中帶回來,眼神複雜地注視著那父女倆。
萌萌一臉不高興地鑽進了房間,每次他離開都會鬧彆扭。
三個……
果然白沭北出來時面色不悅,還在用紙巾狠狠擦著手掌。林晚秋疑惑地皺了皺眉,將手掌小心地湊到鼻翼下嗅了嗅,好像沒那麼誇張吧?
他溫和地摩挲她的發頂,指尖撥弄著她髮絲上落下的殘雪,沉沉說了一句:「疼的時候就哭,這沒什麼可丟臉的。」
車子一路開到了一家西餐廳,三個人沉默地吃完晚餐,途中除了萌萌一直在活躍氣氛,其他兩人幾乎沒什麼交流。
白沭北難得露出几絲笑意,嘴角微微翹起:「哪裡變了,還是老樣子,倒是顧叔你越來越精神了。」
林知夏看到突然出現的白沭北,本來赤紅的雙眼更加兇殘了,沒有任何理智地就朝他撲過去:「你還敢來!」
白沭北沉默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小秦知道他向來陰晴不定,也不敢再多嘴,只是心裏有些著急,再這麼下去,這女的非得被折騰死不可。
林晚秋不敢再往下想,那些記憶每想一次都是傷筋動骨般刺痛,拿了自己的手機看時間,手機上沒有未接來電和簡訊,一切都平靜得她隱隱有些擔憂。
她該怎麼對白沭北說,林知夏每次都是因為他們的關係才會變得偏執易怒,如果不是那次萌萌生病,如果不是白沭北再次闖進她的生活……這麼告訴白沭北,他會覺得可笑吧?
林晚秋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發怔,過了幾秒才急急忙忙往卧室走,快到卧室門口又覺得不對,著急地折回浴室把頭髮梳理整齊。
白沭北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和她說笑!不自在地又綳起臉,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爽,將她的手臂扔到一邊,硬邦邦地道:「腿。」
白沭北皺了皺眉頭,卻不答她,只是低頭看腕間的手錶。
「嗯。」她暗自握緊拳頭,心跳卻莫名地急促起來。
白沭北從後視鏡看她一眼,眸深似海。
她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錯覺,胸腔里的所有憤懣和壓抑都想對面前的人吐露:「我——」
白沭北跟著特警隊的劉思明進了臨時指揮室,透過高倍望遠鏡觀察對面的情況,劉思明繼續解釋道:「樓里還住著其他居民,而且又是周末,強攻的話只怕打草驚蛇。」
白沭北將他踢到一旁,硬聲喝道:「你是不是真想林晚秋死?」
她以為他會怒火衝天,甚至想要掐死她的。
他明明很討厭她才對,可是這麼想著,身體里居然有股燥熱來回攢動,更有朝著某處洶湧的趨勢。
「老大,那男的跟瘋了似的,不會出人命吧?」小秦一臉擔憂地在邊兒上附和。
他做完這些動作就轉身坐回了沙發里,視線沒在她身上停留,而林晚秋也從他臉上窺伺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林晚秋轉身的瞬間,腳都沉得有些提不起來,身後火辣辣的視線似乎能將她灼穿,她不敢回頭,更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甚至故作歡快地哼了句歌詞。
林晚秋在某一刻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尖銳的刺痛感鋪天蓋地地襲來,腦子裡除了疼痛的認知再沒有其他。她不知道林知夏究竟怎麼了,明明已經在做心理治療,而且在一天天好轉,可是今天回家之後就好像瘋了一樣。
好疼。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耳根紅撲撲hetubook•com.com的,這下不被發現都不可能了,果然頓了會兒,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站在天台上,看著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眼淚悄悄地落在了下巴上,當著林知夏的面她不敢哭,她第一次有些彷徨,也有些絕望了,這世界殘酷得她快要扛不住了,她才十三歲,可是已經嘗到了生活的現實和冷漠。
林晚秋開門進去,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她想問一問的,可是白沭北肯定不會告訴她,索性體貼地去倒了冰水遞到他手裡,觸到他深沉的眸光就驚慌地垂下頭:「給,喝水。」
白沭北不說話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他沉沉睨著她,林晚秋險些在他這漠然壓人的氣勢里率先敗下陣來。孰料他微微抬起手臂,依舊是陰鬱地瞪著她,卻將手裡那個文件夾扔到了她懷裡:「看看。」
怎麼會是他呢?他恨不能她死了償命,哪裡還會來救她。
他第一次對她說「請」,她怎麼能不答應呢?
白沭北已經查到了自己要的信息,起身想走,可是看了眼還縮在沙發里的林晚秋,忽然沉默了幾秒,說:「你先和我一起離開吧,馬上這棟樓就會被包圍,待會兒會很混亂。」
「這才是他的作風啊,他什麼時候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啊。」
白沭北眼神微沉,適時提醒她:「也許會送命。」
浴室門忽然被敲響,她嚇了一跳,緊緊盯著門板:「什……什麼事?」
外面靜謐幾秒,這才傳來他隱隱不耐的低沉男音:「醫生開了葯,別往身上亂抹東西,待會兒出來上藥。」
林晚秋便站在幾步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和她預期的差不多,她沒敢奢望白沭北會是出於別的原因幫她。
他說完就率先離開了,林晚秋一肚子的話都卡在喉嚨里,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樓梯口,蒼白的雪花漸漸落滿肩頭。
他剛才是從商務樓的地下車場,搭廣告公司的車混出來的,現在裝成林晚秋的戀人就是想混淆綁匪的注意力,可是對方太狡猾,他表面鎮定自如,心底卻依舊是慌的。
窗紗徐徐搖曳著,林晚秋家裡沒有人。他剛準備調回視線,忽然見她從卧室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簡單的棉質睡裙,只到及膝的部位,四肢纖瘦白凈,整個人看起來小小的,透著一股伶俐。
少年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不由分說地就把她從雪地里撈了起來,冰涼的手指觸到她的手心,明明很冷,她卻覺得舒服。
白沭北閉目不語,顯然是不屑答理她。
「你剛才哭什麼?」
有些記憶湧進腦海里,那是他塵封的、不屑面對的,可是此刻和唇上那柔軟馨甜的觸感相互交融著,心底竟升起一股異樣的情愫。
白沭北見她不答話,也沒心思和她磨嘰,一口氣喝完杯子里的冰水,左右打量了眼屋子:「有鏡子嗎?化妝鏡之類的。」
可是沒幾秒,卧室門忽然又打開了,白沭北一臉陰沉地走進衛生間,水流嘩嘩響著,想來在洗手,林晚秋這才記起這男人有嚴重的潔癖,大概現在很討厭那股藥酒味吧。
「媽的。」白沭北低咒一聲,既然救了就不能再放任她不管,只好重新將她抱起,這女人也著實輕,抱在懷裡一點兒也不費力。
林晚秋怕是公司臨時有事兒,只好重新穿了衣服跑出去,她剛才已經在調水溫了,這時候指尖還有些濕漉漉的,擦著手指,都沒細看手機上的號碼。
林晚秋醒來時已經是夜裡兩點了,瞪著眼看了好一會兒發白的屋頂,還有那盞水晶燈……她眼眶有些發脹,許久都恍惚不過來自己究竟是做夢還是真的。
他微微抬眼朝樓上張望,樓層太昏暗,陽台的地方更是堆滿了雜物,光憑肉眼看不清裏面的情形,但是白沭北可以保證,此刻正有一個綁匪躲在未知的角落,陰鬱地觀察著他們倆。
家裡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伸著懶腰的模樣好似一隻貓,懶洋洋地沐浴在陽光里,烏黑長發散落在腰間。
吳大爺蒼老的面容有些疲憊之色,眼圈下有濃濃的烏青,看得林晚秋心裏發酸,她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吳大爺:「您是不是又沒去買菜啊,這是我昨兒買的,特意多給您帶了兩盒。」
白沭北本來已經準備出門了,聽到這話微微滯了腳步,說實話,他真的不想管和林晚秋有關的事情,可是聽到她挨打,心臟莫名一緊。
白沭北任由他罵,將他雙手雙腳都捆住,然後直接將人扔進了卧室。
白沭北的臉色更加沉鬱,他忽然從沙發上站起身,手裡還捏著那份文件。林晚秋注意到他的手背因為用力而經脈畢現,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拿顧安寧來反駁他了。
林晚秋緊張得手心都是細汗,可是看著白沭北近在咫尺的面容,那麼期待地注視著自己。
「接你?」林晚秋有點懵,傻乎乎地追問,「去哪裡接?」
林知夏這時候十五歲了,已經成長為倔強又孤傲的少年,一直強調不要林晚秋在這上面亂花錢:「這就是個無底洞,治不好的,留著錢將來上大學,改變命運。」
說話間,眼神飛快地掃了眼屋子,裡邊很平靜,平靜得她胸口發慌。在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面容冷淡凶戾,光是看過來的眼神就讓她心生寒意。
「老大不是說不管嗎?」
林晚秋一愣,用力咬了咬嘴唇,堅定地點頭:「我知道的。」
林晚秋一直沒什麼反應,呼吸也很輕。白沭北掐她人中,隨即又往她口中度氣,可是這女人始終都眉眼緊閉,身上的溫度也越來越涼。
他這麼想的時候,怎麼都沒料到這次工作會是他人生的又一場意外,和林晚秋扯上關係的,對白沭北而言總是始料不及的意外。
林晚秋裹著有點發舊的棉服,鼻頭凍得發紅,外面卻是亮晃晃的,白得刺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出來挨凍,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頭腦更加清晰一點。
林知夏臉上凶態畢現,緊咬著牙居高臨下地睥睨她:「你又騙我,為什麼總是騙我!明明和那個白沭北還有來往,我今天在樓下看到他了!」
林晚秋看他離自己更近了一些,深邃的眉眼似乎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吸引力,心跳好像變得不正常了,支吾著拚命搖頭:「不、不疼。」
白沭北接過水,看到她這副樣子就更加暴躁,口氣不善:「我又不是狼,怕我什麼?」
林晚秋直到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雙手還在發抖,大熱的天,卻抱著一杯熱水不放。白沭北推門進來,臉上是略微放鬆的神色。
林晚秋沒敢怎麼細看,窺視他人這種行為不太好,她掉頭就想走,可是剛剛轉身就被腳下的積雪滑了一下,踉蹌著掙扎,最後還是嘭一聲摔在了雪堆里。
之前在海洋館光線昏暗,這時候路邊不時有明晃晃的燈光掠過車廂,萌萌這才看清了林晚秋臉上的傷痕,猙獰可怖,還有些青紫發脹。
晚上回去林知夏又免不了發了一通脾氣,他對和白沭北有關的事都非常抵觸,家裡能砸的東西都所剩無幾了,好在之後他很聽話地和林晚秋一起去見了心理醫生,開始了為期半年的治療。
她穿過馬路走到他面前,氣息不穩,緩了緩勁兒才疑惑道:「你怎麼——」
林晚秋臉上的表情凝滯住,有些黯然地搖頭:「不、不要錢,我答應幫你。」
少年靜默片刻,竟然說:「是不是和我一樣,親人離開了,要肩負起沒法承擔的責任?」
林晚秋瘦小的身軀立在那裡,茫然又失措,仰和_圖_書頭看著晦澀的天際,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臉頰上。最後越來越多的冰涼液體流進了嘴巴,也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雪花融化的水漬。
再疼的傷,現在看著孩子這副樣子她也感覺不到了。
「你自己來吧。」白沭北收回手,沉沉陷進沙發背里,心裏卻懊惱極了,掌心似乎還殘存著那股綢緞般的絲滑質感,他指尖微微一顫,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身前的女人。
水池後面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孩,看不清模樣,大概比她大四五歲的樣子,微垂著眼眸正在堆雪人,這麼冷的天居然也不戴手套,長而漂亮的手指暴露在冷空氣里。
林知夏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真的不管他了嗎?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失落悲傷的樣子,她心裏就止不住發疼。
白沭北沉眼從後視鏡里看著,臉色陰霾。
白沭北鄙夷地閉上眼,不想多看她一秒:「去睡覺。」
林晚秋一愣,隨即微笑著搖頭:「萌萌來決定。」
這姿態彷彿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
白沭北見到顧伯平從樓里出來,主動迎上去握手,劉思明也是這時候才看到顧伯平的,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難怪上邊會把白沭北調過來,只是顧伯平什麼時候住進這舊樓裡邊的?怪不得上邊這麼重視。
林知夏還在裏面不斷砸門,嘴裏不乾不淨地咒罵著。
林晚秋有種「偷窺」被抓住的窘迫感,急忙低下頭:「我在看你的手,哪裡看你了。」
林知夏不是很喜歡她嗎?!
白沭北不知道其他情侶都是怎麼做的,他戀愛的經驗不豐富,本身也不懂浪漫,可是白小黎愛看肥皂劇,他多少也接觸過一些。
林晚秋沒想太多,對於白沭北她不敢強求,能見著萌萌就夠了,這已經給她晦暗的生活帶來了一絲慰藉。
顧伯平回頭看白沭北,眼裡滿是讚許:「六年不見,變了。」
這裏她太熟悉了,之前有一整年都是住在這裏的,可是如果不是做夢,怎麼會又出現在這呢?她撐著床墊坐起身,腦袋還是暈眩得厲害,此刻屋子裡很安靜,不太像是做夢,她笨拙地伸出指尖掐了下胳膊,很疼。
林晚秋心跳得厲害,手心都是汗涔涔的,抬起手僵硬地敲了敲門板:「吳大爺,在家嗎?」
「噓。」白沭北驀地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安靜,別說話。」
萌萌擰著兩條小眉毛,將信將疑,最後竟然小大人似的抬起手,揉了揉林晚秋額前的發:「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以後走路就慢慢走,萌萌都不摔跤了呢!」
白沭北垂眼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林晚秋額頭附著一層淺淺的小汗珠,頰邊有微微的紅暈,不知道是匆忙跑下來的結果還是別的。
或許是太清楚自己有多討厭林晚秋,所以才會這般懷疑自己。
就連親戚朋友也私底下勸慰她:「畢竟不是親哥哥,沒血緣關係,不用掏心掏肺。」
林晚秋倒是一點兒也沒看出他這細微的心理轉變,只是遲疑著伸手去拿藥酒:「我自己來吧。」
林晚秋全身緊繃,悄悄看白沭北一眼,白沭北微微側過頭,好像這時候才記起屋裡還有這個人似的,沉吟幾秒問道:「樓上的人,認識嗎?」
白沭北沉默著,只是墨黑的眉峰深深擰著,林晚秋知道這是他思考問題的標誌,沉默著沒敢打斷他。
白沭北暗暗鄙視了自己一番,倏地退開,眼神沉鬱地轉過頭:「跟著我。」
少年卻沒再說下去,只是神色淡然,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飛快地被掩飾掉。林晚秋想:他或許並不是想對自己傾訴,只是自言自語而已,可是聽他的意思,好像情況真的和自己很像。
白沭北視線越過她的肩頭朝里看,他們住的居民樓坐落在文化局的舊家屬區里,建築的外圍只有低矮的一道鐵柵欄包圍著,上面爬滿了綠色植被,夏天倒是陰涼舒爽。
林晚秋抬眸平靜地回視他:「白先生,我對萌萌的感情不會比你少。」
四肢都細細瘦瘦的,腰肢也不盈一握,之前他給她換衣服時雖然沒有仔細看,可是憑著那晚的記憶,還是發現她變了不少,不是那時候的小女孩了。
林知夏腦子還是有些混亂,迷茫地扭頭看林晚秋。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聲音嘹亮尖銳,穿透了整個車廂:「你被人打了!」
白沭北目光微微朝下,一眼就瞥到她白|嫩嫩的長腿,那肌膚白得似雪,隱約還能窺見裏面的湛藍靜脈,他別過眼,沉聲說了句:「我去睡了。」
林晚秋只顧著接孩子,孩子一到她懷裡就小心翼翼地抬手想去觸碰她,可是手指快覆到傷痕時又無措地停住,眼神心疼又充滿哀傷:「疼嗎?」
白沭北直起身,忽然大步朝門口走去,接著隊員們看到他邁開長腿大步跑向電梯,高大挺拔的身影轉瞬消失。
林晚秋僵硬地低下頭,翻看幾頁,這才發現是知夏的病例,而且後面還有另一家榕城非常出名的心理診所給出的建議和方案。
林晚秋第一次見到白沭北,是在十三歲那年冬天。
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獃獃木木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裡,只是笨拙地跟著自己往前走,甚至都不問一聲緣由。
少年看她一直紅著眼圈不說話,傾身下來將手心遞到了她面前,皺著眉頭:「很疼?」
白沭北的目光從地板上蜷縮的小巧身形收回,曲臂擋住了他迎面揮來的拳頭,隨即旋腿一踢將他撂倒在地:「林知夏,你瘋了!」
白沭北無奈,每當這種時候就會止不住地想: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麼荒唐的事兒該有多好……至少孩子會比現在幸福很多。
林晚秋錯愕地看著他,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沒事吧?」低沉的男聲,帶著那個年紀特有的磁性。
「知夏……你冷靜一點。」林晚秋艱澀地從牙關擠出幾個字,露出漆黑的眼睛,怯怯地注視著他,「我是晚秋啊。」
林晚秋看他這副模樣基本是默認了,心裏焦躁急了,樓上住的是吳大爺一家,吳大爺年紀已經很大了,兒子自打結婚買了新房,已經很久沒回來住過了,只剩吳大爺帶著小女兒單過,有時候吳大爺的兒子還會把小孫子送回來讓他們幫忙帶著。
白沭北從來都不知道她悄悄愛了他這麼多年,這個在白沭北不知道的事實,卻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是秘密。
林晚秋後知后覺地哦了一聲,看著白沭北很快走回主卧,用力摔上了門板。
「已經在聯繫談判專家了。」
白沭北不置可否,等顧伯平上了車,回頭看了眼林晚秋家的方向,似乎應該和她道聲謝謝,可是思忖再三,他實在不想再見這個女人。
「你真覺得自己是為林知夏好嗎?」白沭北臉上始終神色淡然,沒有過多的情緒外泄,「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家庭暴力存在嗎?就是因為很多女人選擇了縱容,男人在第一次施暴之後輕易得到了寬恕和原諒,所以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怎麼這麼蠢?」
林晚秋咬了咬嘴唇,很久后才小聲囁嚅:「知夏沒有傷害別人,他在單位也很正常,而且他這種情況已經很久沒發生過了,直到——」她驀然抬頭,撞進他深沉嚴肅的眸底,剩下的話都戛然而止。
他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林晚秋被嚇了一跳,難道自己剛才的窘狀都被看到了?
林晚秋感覺到搭在肩頭的手指緊了緊,迷惑地抬頭,對上他黝黑深邃的眼眸,他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卻沉默了。
白沭北沒料到她會反駁自己,或者這麼長時間以m.hetubook.com.com來習慣了她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目的模樣,被她這麼尖銳地還擊一句,反而有些睖睜。
白沭北的腦子也有點不清晰,他明明只是想演得更逼真,可是這麼毫無理智地親下去之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萌萌還是不死心,歪著頭執拗地看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姨你被人欺負了?是不是有壞人揍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雪下得雖小,可是昨晚延續了一整夜,落了厚厚一層在天台上。
白沭北拳頭一緊,毫不留情地朝他臉上打了好幾拳,順勢反抓住他的手腕。林知夏自幼身體不好,當然不是白沭北的對手,手裡的水果刀應聲落地,五官都扭曲起來。
白沭北眸色微沉,雙手插兜倏然站起身。
劉思明不解地打量著他。
遲疑著,他的聲音軟了幾分:「林晚秋,你現在做的事很重要,如果激怒了綁匪,引爆炸彈,不只是這棟樓的居民,就連周邊的人都會受到牽連。你既然答應了就不可以臨陣退縮。」
白沭北站在電梯里,看著電梯內壁上自己的身影發怔。
林晚秋剛脫了睡衣準備沖涼,盛夏的氣溫暴高,每天睡醒身上都是黏糊糊的,難受得厲害,可是放在外面的手機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大有不屈不撓之勢。
林晚秋只好把腿伸過去,可是僵硬得不知道該怎麼擺。白沭北沒想那麼多,直接撈起她的長腿就搭在了自己膝蓋上:「高赫說這個要每晚推拿一次。」
林晚秋啞然失笑:「沒有,大姨不小心摔了一跤。」
耳邊都是風聲,輕飄飄的,還有樹蔭晃動落下的細碎陰影,兩人立在院子中央,好像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林晚秋抬起頭,素凈的小臉蒼白無血色,顯然是被嚇到了,白沭北剛想說點什麼不擅長的安慰話,卻聽她異常清晰地說:「林知夏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得和他待在一起。」
林晚秋遲疑地回過頭,白雪皚皚,一片刺眼的白光映襯著他俊朗英氣的眉眼,少年穿著黑色羽絨服,烏黑的髮絲如墨一般,在銀色的世界里顯得格外耀眼。
林晚秋心裏暖暖的,摟著孩子的雙手不住收緊,低頭埋在她頸窩裡悶悶地點頭:「唔,大姨以後會小心的,大姨笨笨。」
說到底,白沭北討厭她還是因為顧安寧。
白沭北忽然記起上次在醫院遇到她,自己竟然還對她冷嘲熱諷,眼神微沉,有些懊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將人輕輕抱起放在了沙發上。
從馬路對面到居民樓里,其實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可是兩人都走得一身冷汗,白沭北甚至能感覺到此刻或許正有一個槍口對準了自己的眉心。
「小林啊。」吳大爺溫和的表情出現在眼前,林晚秋鬆了口氣,面對他時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最自然。
白沭北凌厲地挑起眉峰,不悅的意味很明顯:「是不是想折騰到天亮?」
他慢慢踱回客廳,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沙發上。
對面的窗帘拉得很嚴實,白沭北觀察不到屋裡的情況,對方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防著狙擊手呢。
之所以她這種小人物也會知道顧教授,是因為他的女兒是顧安寧,難怪白沭北會這麼盡心儘力,林晚秋下意識地去看白沭北的方向,他似乎也正抬起頭來,她嚇得縮回脖子再也不敢往外看,只是抱著膝蓋蹲在陽台,沒一會兒,眼淚又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萌萌默默地嘆了口氣:「拿你沒辦法。」
白沭北點了點頭,和他一同走進商務樓里,這才更詳細地了解到對方的情況。這夥人是昨晚才闖進這裏的,樓里的其他住戶還不知情,疏散人群有很大難度。對方挾持了一戶居民做人質,家裡有老人和孩子,而且都被綁了炸藥,情況不容樂觀。
過了沒一會兒,她便看到樓里有個人被眾多特警護送著走下來,只看了一眼林晚秋就怔住了,這不是中科大的顧教授?他一直在為國家做研究,什麼時候住進這殘破的舊樓的?
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以前她害怕死亡,可是現在,忽然覺得死或許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她太累了,什麼都不想管了。
他滾燙的手心因為藥酒顯得更加炙熱,一路沿著小腿往上,那熱源好像一把火,燒得她兩頰都飛快地染上了兩抹紅。
顧伯平爽朗大笑,繼而嘆了口氣,手掌用力拍了拍白沭北的肩膀:「晚上一起喝酒,咱爺倆兒敘敘舊。」
白沭北皺眉看完這次計劃,帶上人手就出發了,一路上恍恍惚惚地補眠,這種工作他執行過很多次,從來沒發生過意外,對他而言沒有一點挑戰性。
白沭北一直在低頭看什麼東西,餘光瞥見她出來,這才合了文件夾,眼眸微微抬起:「醒了。」
屋裡很安靜,林晚秋挺直脊背站立著,她甚至能感覺到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脊背往下滑,也許下一秒門被打開,對著自己的會是一支冷冰冰的手槍。
在她昏過去的前一刻,大門嘭一聲被踢開了,林晚秋微微仰起頭,視線模糊什麼都看不清,只隱約看到個男人,挺拔修長的身軀包裹在迷彩服下,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讓她頃刻間有些怔忪。
白沭北閉了閉眼,拳頭攥得死緊,就當是對她今天幫忙的答謝,他不想欠這女人的,欠著她,總有一天要加倍償還的。
「我在你樓下。」白沭北只說了這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林晚秋從陽台看到了院子里聚集著很多人,也看到了白沭北,他此刻一身帥氣硬朗的迷彩軍服,整個人看起來陽剛英氣。
林晚秋坐在他身旁,手腕處的淤青必須用力推揉才會消散,白沭北手勁大,再加上那藥酒火辣辣的,燒得皮膚很難受。林晚秋始終擰著兩條細眉不吭聲,臉上的肌膚在燈光下白得透明,那模樣看起來竟讓人有些揪心。
劉思明淡笑著:「還是白先生機靈。」
白沭北眸色驟冷,扔下一句「隨你」就大步離開了。
兩人對視著,幾乎鼻息相聞。
劉思明有點頭疼,要不是這次上頭硬要把他調來,他還真不想和這「機器人」扯上關係。
可是命運的齒輪在多年後才開始逆轉,若不是後來再見到他,若不是發生了那些事,想必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白沭北邁開長腿下車,站在車前,摘了墨鏡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棟舊居民樓。
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總是潛意識裡認定她在偽裝。可是這一刻,他沒法再亂想了。
時間往後推移,萌萌的身體康復后,白沭北不在時,孩子大多時候都由保姆照顧,保姆是白家的老傭人了,對萌萌很上心。
看眼下這情形是白沭北救了她,不知道他把林知夏怎麼樣了。
要演得更逼真,除非——
比如這次,從雲南邊境潛逃的一個毒梟隱匿在榕城,現在警方已經得到了消息,對方身上攜帶著彈藥和槍械,而且躲在一個居民樓里,形勢十分緊迫。
白沭北看她又莫名其妙停下來,皺了皺眉頭:「我已經給他聯繫了療養院,就算他現在沒有攻擊其他人的意識,也難保將來有天會徹底發瘋。我不在的時候萌萌會去找你,我不希望她發生任何危險。」
林晚秋哪裡還說得出話,腦子裡的弦嗒一聲崩裂了,她機械地轉頭看著他寬厚的手掌,修長的指節溫柔地落在她肩頭。
少年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不由分說地就把她從雪地里撈了起來,冰涼的手指觸到她的手心,明明很冷,她卻覺得舒服。
林晚秋剛想再問一句,醇厚低沉的男聲隱隱有些不耐:「下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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