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 迷魂引
第三章 京都術士會

師父不理會簫子沉,目不斜視地對門下學童說道:「正確的做法是,反噬咒成功之後,用《基礎法術》中的禁魔術封禁對方的靈力,這樣,對方無法使用靈力飛行,輕功不濟,會自己落水……」
「小梨子!」師父一聲喝,惹得其他人紛紛注目。
「師父,你認識他?」我一邊平復心跳一邊問。
「噓,別說,那位好像是密宗的七姑娘,有夜尊主在背後撐腰……」
「素妗大人在《仙靈錄》上的排名從來沒下過前二十吧?這下有好戲看了。」
大約是沒想到我會比她還咄咄逼人,素妗訥訥道:「這……恐怕不妥吧?聽聞紀姑娘對付琴魔時受了重傷,尚未痊癒,我怕下手不知輕重,所以……」
素妗比較怕死,發現不對立刻撤劍,餘下的珠子變幻陣型,追著她的身影在空中圍追堵截。
我不是喜歡出風頭的人,密宗是否後繼無人,對我來說無關痛癢,但是,我要讓他們明白,沒有人能在我面前說曲清寧的壞話,玄門,更不行。
素妗右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從身體里抽出一柄短劍。
「這不可能……」
他一邊擦著臉上的粥一邊怒罵:「忍你很久了!」
劍是名器,名曰含光,劍身看上去不過九寸,卻會隨著主人的靈力伸縮自如,劍光所到之處,削鐵如泥。
三師姐壞笑著看我,好像天音山莊是我家似的。
一百零八顆珠子撞擊在劍牆上,發出凌亂的響聲。
素妗不急不緩地挪動含光,銀白色的劍芒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住,形成一堵堅實的劍牆。
碧落珠不會傷害主人,但是,一顆一顆化作水,打在臉上還是挺疼的。我用符咒擋下含光劍,勉強在蓮花上穩住身形,挨了一頓水珠,惹來了一陣笑聲。
我隨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亂紅紛飛,一層一層的花瓣隨著狂風起舞,會合成一座宮殿的形狀,繼而四散開來,逐漸形成一個個鏤空的祥雲圖騰。
「那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國師不是說過,御劍飛行是術士最基本的功課嗎?」
「……」
趁此機會,我雙手一併,默念一串咒語,十來道水花迸射,炸爛了除了我和素妗踩著的所有蓮花。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一群牛鬼蛇神中屹立不倒。
「是啊,也沒有騎靈獸。」
為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用御劍式?
「這就是密宗的七姑娘嗎?不夠看啊!」
你說這能怪我們嗎?
看似水上漂,實則踩著一朵蓮花,先前那些不識貨的貴公子們為我的「觀音踏蓮」震懾,神色由輕蔑轉為敬畏。
我捏碎了一個杯子,然後轉過臉去一本正經道:「白夜有什麼不好,人漂亮,手段也高明。密宗和幻宗聯姻,共同對付國師老頭,這不是你們希望的嗎?」
唯恐我受到的驚嚇還不夠,簫子沉特意補充道:「神仙府的花間雙修術和其他門派不一樣,不但過程持久刺|激,而且對女方有額外的補益……紀梨姑娘,考慮考慮吧?」
「六公子在鬼道里談笑間取人性命的風采,素妗我可是仰慕得很。不知道今次能否有幸一睹貴宗的通靈之術?」
師父停止了他的法術教學,一扔茶杯道:「回來,別再給老子惹事。」
如果問我最不想去的場合是什麼,我會告訴你,術士會,術士會,還是術士會。
「……」
是我聽錯了嗎?
「什麼?她不是早被甩了嗎?」
天上神仙府,行走浮華間。神仙府是近幾年忽然興起的門派,他們自視甚高,非棘手的令牌不接,且從未失手,氣勢足得很,只是,這個簫子沉看起來太年輕了,徒手建立一個神仙府,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接著,那一百余顆碧落珠從空中水裡激蕩而出,暗器一般朝我擁來。
「不能!」兩位師姐異口同聲地瞪他。
師父冷笑:「好歹是一派之尊,別和小孩子過不去。」
面對眾人挑釁的目光,師父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對身邊幾個新入門的小學童道:「愣著幹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還不趕緊做筆記?方才紀小幺用的是《中級通靈術》中的附魔術和反噬咒。把反噬咒附著在碧落珠上,任何對珠子動用靈力的人將會遭到反噬,短時間內無法行動自如,以小梨子的習慣,應該會在素妗失控的時候接一個爆裂術,把她震下水——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因為對方可能有兩種反應,聰明一點的會立刻用『影行』規避接下來的攻擊,而笨蛋則會狂念冰心咒解除定身……嗯,你看素妗她沒有用閃避法術而是在念訣,這說明她比小梨和*圖*書子還沒腦子……」
素妗說得客氣,我想,我們實在是沒有拒絕的道理。不等師父答應,我便走出來問:「是點到為止呢,還是分出勝負?」
「這種陣仗只有天音山莊才幹得出來吧?」
我待要罵是誰這麼多事,回頭一看,竟然是簫子沉。
「……」
他漲紅臉,毫不猶豫地抄起我肩上的小紫狐:「它!」
說完,也不等國師回話,便徑自入席。
「看天上!看天上!」悻悻之際,有人興奮地大叫。
不遠處的簫子沉彷彿聽到了這聲嘆息,轉過頭來,對著我們燦爛一笑。那真是一個絢麗的笑容,乾淨純粹,如春風襲面,似曾相識。
那裡曾是皇室宗親祭祀的地方,幻宗走下神壇后,玄門接手,如今一派歌舞昇平,雲煙繚繞,看上去很仙,實則熏得人頭昏腦漲。
在外行人看來,我只是隨手射出了一些珠子而已,實際上我已經是第二次出手了——打出珠子后,珠子還未靠近素妗便被彈回,彈回的一瞬間,幾乎沒有人能看得清,因為,我用比素妗更快的速度,把彈回的珠子再度打向了她的臉。
「啪。」我放下勺子,湊到他臉邊作勢要下口:「你讓誰舔乾淨呢,嗯?」
我注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幻宗幾個排得上名號的人,都不怎麼用笛子。」
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回頭再看這些曾經被我拋棄的傢伙,總有莫名的歉疚感,這種歉疚感導致我一看林遲雙眼圓睜的樣子,就撲哧一聲把剩下的半口粥也噴了出來。
誰知我尚未笑個夠本,麻煩就上門了。
我哦了一聲道:「那就是要分勝負了。」
「降服千年紫狐,絕殺月君照燭,讓魔界陷入混亂——來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紀梨姑娘究竟是怎樣一個妙人,今日一見,果然厲害。」
如果別人這麼說,那十之八九是反諷,可不知為什麼,簫子沉說話的語氣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染力,讓人不由得就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這些人,打臉是不會帶髒字的。
我清楚得很,他們那是同情我。從了白夜的女人千千萬,但他從來沒考慮過成親的問題,我嘛,自然不會是特例。
「是點到為止呢,還是分出勝負?」我不耐煩地看了素妗一眼。
「嗯?」
「哈哈哈哈!」
「養鬼就養鬼和-圖-書吧,犯得著把鬼魂招出來報復社會嗎?」尤其受不了一些通靈師,大搖大擺地帶著飼養的靈鬼出入京城,所到之處陰風陣陣。客棧附近就更壯觀了,一眼望去,花花綠綠的基本都不是人。
「當初怎麼著?」我精神一振,想要聽八卦,但她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往下說了。
因為密宗初代宗主有恐高症!天上飛的法術一概不傳!
這一次,珠子排列成誅仙陣的形狀,直直地撞上了劍牆。
這正是我要的效果。
門口一幫純屬湊熱鬧的王孫貴胄指指點點道:「快看,那個門派連御劍飛行都不會!」
我瞟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素妗,淡然道:「玩玩而已,見笑了。」
因而師父這種粗神經的人說他要好好吃個早飯,養精蓄銳,才能應付得起這魚龍混雜的場面,我完全理解。
然而,簫子沉眨眼看向我,面上笑容沒有減淡一分一毫:「這誤會未免太大了,貴派的小徒弟靈秀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過不去呢?我說的玩玩,是雙修啊。」
這下子不僅師父,連小紫狐都不幹了。它嗷嗷地抓著我的衣服,不許我越雷池一步。
我滿意地沖她一笑:「誰先落水誰在腦門上寫『我是豬』哦。」
「你給我舔乾淨!」二師兄咆哮。
罔顧五師兄哀怨的神色,三師姐撅著嘴嘟囔道:「全賴師父你!當初要不是你,就不會有什麼神仙府了。」
才叫完,一道劍光就掃向了我腳底下的蓮花。
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慾望了。
來人皆是紫衣黑袍,腰間系一條絳紅色絲帶,服飾之間的顏色搭配十分考究。雖然是同樣的裝束,但稍作改變穿在每個人身上,氣質完全不同。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長發用珊瑚枝隨意一綰,垂至肩頭,原本用色莊重的黑袍浪子一般披在身上,打了個蝴蝶結,讓人忍俊不禁。
約戰?向我?
玄門大弟子素妗帶著兩個小師弟來向師父敬酒,師父不喜歡和小輩過不去,三杯酒下肚,開始聽他們感慨干多了壞事,一定會遭天譴,但六師兄英年早逝,多半是因為天妒,可惜啊可惜。
素妗一個沒站穩,差點掉下去。
沒過多久,五師兄丟下我們去和靈月宮的女弟子交流法術,我拍著三師姐的肩大笑:「完了,吃醋了,今晚你們兩個誰睡地板?」和-圖-書
師祖不傳,師父不教,密宗門規第九條,擅自學習御劍式者,去死!
幾百上千雙眼睛盯著,素妗不想比也不行了。她輕輕一躍,在空中轉了半個圈,正好落在了我對面的花苞之上。
十年前我屁事不懂,只覺得無聊至極。
素妗自持身份,遲遲不肯率先出招,我卻不是個謙讓的人,鉤住腕上的鎖鏈用力一扯,咔嚓一下,鏈子應聲而裂,大大小小的珠子飛濺開來,直打素妗面頰。
含光指向我的那一刻,觀星宮內一片寂靜。
十年後我目睹了各門各派的恩恩怨怨,終於有所領悟,人在無聊到了極致的時候,總要找點由頭來,使得小事變大,大事變得更大。
磨蹭了一個早上,我不情不願地隨師父去觀星宮赴宴。
「紀梨!」二師兄拍案而起。
而且,宮殿和祥雲,根本不是白家的標識。
望著用御劍式漫天飛的蜀山劍派,我覺得,我們這樣直接走進來真是遜斃了。
「這女人不要命了,竟敢挑戰素妗大人!」
他領著門下的弟子穿過人群,走到玄門的席位前微微一欠身——真的只是微微,或許他根本沒有欠身,只是點了點頭而已。
師父看了看我,再看看同樣面色含春的三師姐和四師姐,沉痛地說道:「你們能不能矜持點?」
我頓時半口熱粥噴到了二師兄臉上。圈圈叉叉的,老娘什麼都有,就是沒錢!
我和顏悅色地拍了一下它的腦袋:「乖,我給你哥哥出頭呢。」妖都是很精明的,它猶豫了一會兒,一頭栽向了師父的懷抱。
在師父聲情並茂的傳道授業解惑中,素妗中了我的爆裂術。
怎麼,國師不忙著替門下大弟子出面,神仙府倒著急?
素妗足不沾水地笑道:「既然這麼厲害,那我便借花獻佛了!」
她急速下落,眼看要掉進水裡,一道醇厚的靈氣擦著我的衣袖而過,把她從蓮池中拉了出來。
無視我的厭惡,一隻弔死鬼坐在我對面,朝我擠眉弄眼,我喝一口粥,他也跟著用舌頭舔一口,雖然它並不能喝到,但當它把舌頭打成結,纏在碗上的時候,我仍是有種想把它超度的衝動。
觀星宮外層設有結界,普通的孤魂野鬼無法靠近,數千名術士帶著名帖飄然而入,為了彰顯自己派系的與眾不同,進場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有騰雲駕霧的,www.hetubook.com.com有縮地千里的,還有騎著鳳凰撞翻了幾棵樹的……
「冤孽啊冤孽。」不知為何,師父發出這樣的喟嘆。
我望著蓮池上急速飛舞的玄門大弟子,心情大好地喊道:「仙術師骨頭淬鍊成的碧落珠,百年磨一顆,不算辱沒了你的劍!」
鄰桌一群藥王谷的女弟子笑得花枝亂顫,什麼密宗二少還是這麼可愛啦,難怪好多妖怪要吃他的肉啦,一頓嘰嘰喳喳,二師兄敢怒不敢言地龜縮角落。
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五師兄若有所思地總結:「造化弄人啊,以前我總以為阿梨會和二師兄在一起,沒想到她喜歡的人會是清寧,更沒想到她最後竟然從了白姐姐……」
我揉著懷中小紫狐的毛,幾次想發作,卻被二師兄按住。
至於嗎?術士會切磋又不是什麼稀罕事,你看左邊兩個比試台,落櫻宮不也和蓮華觀打得火熱?
「算啦,不要嘲笑人家,沒有特點也是一種特點嘛!」
繽紛的花雨在頭頂盤旋,在觀星宮被花海淹沒之前,那些帶著清香的花瓣忽然變成一隻只彩蝶翩然飛過,直到笛聲清嘯,蝴蝶化霧而去,天空恢復平靜,人們才明白過來,一切不過是幻術表演。
然而師父掏出賬本說道:「你四師姐前幾天玩壞了人家兩隻畫皮鬼,一共賠了五萬兩銀子。你也打算試試?」
「……」
「神仙府簫子沉見過國師。」
簫子沉把玩著手中的竹笛,眼底有些許曖昧的顏色:「那,有沒有興趣和我玩玩呢?」
簫子沉微微一笑:「宗主真掃興。」
「當!當!當!當!當!」
「……」
「請吧。」我一個踏雲訣,越過素妗,停在了她身後的蓮池之上。
瞧師父的表情就知道,密宗肯定是把這位簫掌門得罪狠了。
「笛子怎麼了?就你知道得最清楚,還不許人……」二師兄本想順勢嘲諷我兩句,但很快也反應過來了,「媽的,好像還真不是。」
面對這樣露骨的邀請,我整個人都嚇呆了。一定是我聽錯了吧,雙修這種事不是應該找個僻靜的地方悄悄商量的嗎?再不濟,你傳音入密啊!
素妗揮劍,乒乒乓乓一陣亂敲,竟也把珠子打掉了七七八八。然而,誅仙陣的戾氣過於強大,以她之力根本不可能硬扛,珠子每擊打含光一次,她都要受到不小的衝擊,這一百零八下足夠她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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