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你想我怎樣?江兮茜一直是我的朋友,她出了那麼大的事找我幫忙,我能不幫?」
「那就今天吧。」許唯星立刻就說。
卓然一邊不管不顧地繼續,一邊在心裏暗自決定回去給項少龍吃點好的,難怪項少龍那麼受那幫伴娘們的歡迎,果然,女人都吃這一套……
許唯星頗為無奈的目光已經是無聲地回答了。張苒想了又想,不可思議地連連撫額:「卓然堂堂一企業高管,又是留過學的人,他們家的思想怎麼可能還這麼封建?」
許唯星很快就對上了張苒的視線,只見張苒正朝她焦急地比劃著,應該是在問她戰果如何?
「你待會兒還有事?」
許唯星獨自回去取檢查結果,醫生也說胎兒很健康,並一一為她講解之後需要注意的事項。胎兒很健康就行了,至於別的,許唯星不願多想。尤其是當晚,見忙了一整天的卓然回到家,拿著B超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眉眼間全是笑意,許唯星也覺得,有些事情在這些已經得到的幸福面前,確實是無關緊要的。
連項少龍都贊同似的哼了一聲,卓然又抬眼看看她,悄無聲息地把項少龍隔著衣服吻了吻她的肚皮,他們已經在醞釀一個小生命,已經在組建一個家庭,有什麼比這還更堅不可摧的呢?
許唯星心裏無端端地狠狠一跳——
許唯星心系別處,幾乎是脫口而出,「出了點事,」說到這裏才猛地噤聲,頓了頓立即改口道:「我今晚不過去了。你幫我跟媽說一聲,就說我今晚加班。」
許唯星一貫地在外人面前粉飾太平:「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挺好的,我婆婆還說明天要陪我去醫院做產檢。」
當周子廷這個不速之客和孫樂妍一同來到她的病房時,許唯星真是半點也沒有料到。
許唯星不敢耽誤,一邊開車一邊簡單地把事件原委說了。孫樂妍聽完也要對自己這個姐姐無奈了,在她心目中這個姐姐一向是萬能的,卻原來她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所以說酒精害人,卓然當年沒有喝醉,就不會把他的身世告訴你,你沒有喝醉就不會把這些話告訴張苒姐……」
孫樂妍不一會兒就坐上了許唯星的車,一時還沒發現車裡的低氣壓:「我正準備去你家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這麼晚了去哪兒?」
張苒話音一落,原本跟石頭似的拿著湯匙一動不動的許唯星突然眸光一暗。許唯星緩緩抬頭看了張苒一眼,似乎在詢問,張苒立刻就意會了,說道:「我告訴他,如果他想逼死你,那麼現在就進來;如果不想,就再給你點時間冷靜一下。」
許唯星和准婆婆前段時間走得還挺近,孫魏娟曾抱怨兒子們總沒時間陪她去的那些地方,許唯星都陪她去過——沒準卓然都不知道那些地方。
卓然來不及問清前因後果,看一眼窗外,窗外的天已經黑了,越拖到深夜人就越難找,卓然沉了口氣:「現在不是追究誰責任的時候,找到人最要緊。我們現在分頭去媽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找,我再托警局的朋友幫幫忙。」
許唯星一點也不情願,可她現在這個立場能說什麼?況且她也同卓然了解她那般的了解卓然,分秒就聽出他語氣里藏了多少對她的責備,他雖然當著外人的面一直護著她,但實際上,他對她有多失望至極?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孫樂妍在附近的711買了點便利食品,許唯星正坐在敞開的車門裡,把已經找過的地點一一劃除。
一邊笑一邊撓她癢,許唯星終於笑了,連連閃避:「別鬧!我的口紅……」
「千萬……不要告訴爸媽……」這是許唯被推進手術室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孫魏娟頓時如遭雷擊一般地瞪直了眼。
她怎麼跟她恨極了的那一大家子人生活一輩子?
孫魏娟尋到草坪這兒來的時候,還以為她剛打完電話,這時候的孫魏娟臉色已然不太好,許唯星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當許唯星的雙眼驀地被兩道刺眼的遠光燈暈得一片模糊的瞬間,要剎車就已經晚了,「哐當」一聲,許唯星的車就這麼被斜刺里拐出來的那輛車撞了個攔腰。
是張苒。張苒拎著一個保溫杯走進病房,盛氣凌人地站在了這名護士面前。護士心虛地將頭一低,鍾淑寧徑直拿起擱在床尾架上的保溫杯,一把塞回護士懷裡:「拿去倒掉。」
「……」
他這助理從來不會如此冒失地打斷他,卓然不由眉眼一凜,「有什麼事開完會再說。」對助理說完,又對與會眾人說,「繼續。」
「還可以吧,」許唯星直接換了拖鞋走進客廳,項少龍就趴在卓然腿上,聽見動靜懶洋洋地抬了抬頭,見是許唯星便覺得很沒驚喜似的埋頭回去繼續睡。
許唯星依舊搖了搖頭。看樣子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看來她只是暈,外加渾身無力,許唯星也隱隱地鬆了口氣,甚至試著坐起來。
許唯星低頭一看手錶,已經4點半,准婆婆這逐客令下的真是准到許唯星完全沒法招架,只好和孫魏娟一道下了樓。
許唯星只能感慨自己如今確實是自顧不暇,其他事情就更加沒有心力去仔細考慮了——她讓孫樂妍這麼個外地孩子幫忙找房子,著實是為難她了。
連住院部的護士都來許唯星耳邊帶話:「許小姐,你婆婆見你現在這樣,真的是懊悔得不得了,你先生今天一大早又來醫院了,真的是特別擔心你,夫妻不都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嗎?你就領了他這份心吧。」
吃完飯便直接開車直奔醫院,或許真的是心態變了,孫魏娟在車上一直在和她討論孩子的名字,原本覺得老人家取的那些名字老土又沒水準,可當下這麼一聽,竟覺得這些名字多念幾遍也就格外順耳了。
許唯星立即扭頭看去,夜色那麼深,許唯星壓根看不清對面馬路上的人到底是誰,但確實依稀看見對方拖了個行李箱,許唯星想也沒想直接招呼了一聲:「上車!」
可惜,許唯星登門了不到五分鐘,就被孫魏娟下逐客令:「你來的太不巧了,我孫女5點下興趣班,我得去接她。」
「你都可以為了去幫她揍一個人而失我的約,我憑什麼不能生氣?」
許唯星雖吃力但還是搖了搖頭。
卓然就這麼站在她身後,許唯星繼續低頭玩手機,一點反應都沒有,連卓然把手放在了她肩頭,她也沒抬眼。直到他突然說:「老婆,咱們今天回家前去買塊搓衣板吧?」
卓然在不遠處的樹下抽煙,一根接一根。可煩惱一點也沒有隨之消散。
許唯星知道自己這閨蜜和自己是一副德行,越是生氣,越是冷淡處之,這種個性無形之中激怒過多少人?卓立肯定是其中之一,許唯星都能想象到卓立幾乎要忍不住指著張苒的鼻子怒罵的樣子:「哎!你什麼意思啊?我們又不是故意放著弟妹不管的,是弟妹先氣走了咱媽,我們全都忙著找人,誰有功夫管她?哪知道她自己突然跑出去,結果出了事……」
許唯星看著熱氣騰騰的碗,食不下咽。
張苒也沒法子了,思來想去也沒什麼應對之法,只能著緩兵計了:「要不這樣,我現在就陪你去找你婆婆,把治風濕的藥材送過去?老人家有時候就跟孩子hetubook•com•com一樣,需要哄的。你就是表現得心氣太高,老人家可不喜歡這種要強的兒媳婦。」
眼看握手言和在即,許唯星當然要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孫魏娟卻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欲言又止了好一番,到頭來才說:「現在不是政策允許單獨二胎了么?反正你現在掙得沒卓然多,乾脆把工作辭了吧,在家帶帶孩子,也方便你備孕,趁年輕好生第二個。」
在外頭的口頭爭執演變成肢體衝突的同時,許唯星快步走進病房附帶的衛生間,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就當許唯星以為這場爭執就要這樣沒完沒了下去時,突然響起的一聲低喝驀地將一切紛爭斬斷:「都別吵了!」
「休息室補妝呢。」
張苒還在停車格停著的車上,偶一抬頭望向車窗外,見許唯星竟然這麼快就下來了——後頭還跟著她的准婆婆。
吃完這頓飯才8點不到,許唯星還沒說想走,反倒是盛峻先開口問她:「時間不早了,走吧?」
盛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一絲許唯星不願去深究的光從他眼裡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又恢復成了那個插科打諢的盛峻:「那我就放心了。如果她欺負你,我雖然不能對老人家動手,但可以幫你去揍卓然,他多年前揍我的那筆賬,到時候我都連本帶利還他,你覺得怎麼樣?」說著不忘諧趣地一挑眉。
「你妹妹剛給我打了電話,說她會晚點到,她這幾天成天不在家,你媽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把她鎖家裡盤問著。」
原來不止孫樂妍一個人把守著門外。
卓然走向她,直接站在她身後,透過鏡子和她對視,無奈笑了:「還生氣呢?」
卓然捏了捏有些凝重的眉心:「好了好了,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別生氣了好么?再生氣的話,明天拍婚紗照就不漂亮了。」
再看孫魏娟,臉都白了。連許唯星都不曾見過准婆婆如此瀕死一般的模樣……
到時候也不一定用得上……許唯星兀自領會了一番此話的深意。最讓人唏噓的,永遠不是那個最開始就對你冷淡的人,而是那個起初對你太好,而後又迅速翻臉無情的人。許唯星及其艱難地忍住了冷笑的念頭,只朝卓然淡淡一笑,希望自己的笑容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媽說得挺對的,現在嬰兒用品真的太貴,我們到時候自己買吧,她住在你哥哥嫂子那兒,還得忙著照顧你侄女,這些事情就不麻煩她了。」
她也是第一次產檢,醫生怎麼說就怎麼做,本來以為這一下午都得這麼耗在醫院了,沒想到檢查完一輪之後竟才4點多,她還可以回公司處理些事情。於是乎,等檢查結果出爐的時間里,許唯星去外頭打了個電話回公司,讓秘書把原本因她請假而必須取消的會議改訂在5點半開始。
張苒被許唯星這麼一聲嚇了一跳,之前的話愣是沒說完,「我實在是看不過去才說的,我原來覺得我婆婆不好相處,現在跟她一比,我婆婆對我簡直是太好了。」
何止無奈?簡直可以說是快要欲哭無淚了,張苒叫她冷靜,自己反倒不冷靜了,率先開吵,接下來這殘局該如何收拾?
卓先生卻依舊堅持己見:「這叫合理推斷。你我男帥女美,寶寶的基因在那兒,長不歪的。」末了不忘附耳貼到自己太太的肚子上,徵詢最重要當事人的意見,「寶寶,你說是不是?」
張苒說得也是,可許唯星自認自己形成了30年的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只能一步步來——希望這些藥材能幫自己開個好頭了。
「我婆婆是潮汕人,那兒的老風俗就是這樣的,我有什麼辦法?」
孫樂妍聳聳肩:「你看,我姐前幾天一直在加班,就是為了能把昨晚和今天的時間空出來,可昨晚的活動你竟然統統缺席,以我姐的個性,怎麼可能不罰你跪搓衣板?」
許唯星卻只是搖搖頭。
張苒頓時眉心一鎖:「這都什麼年代了,你婆家還玩重男輕女這一套?」
許唯星點點頭,卻忍不住看手錶。周子廷一直觀察入微,見狀便寬慰道:「這家的保潔效率很快的,打掃房子頂多也就半小時,你們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我們的家事犯得著你個外人插嘴嗎?」
「還有……我剛才在走廊看見卓然了。」
「周先生,我和我太太之間的事,希望外人不要插手。」——緊接著這個聲音響起時,許唯星下意識「騰」地就站來起來。
許唯星也是歉疚得不行,張了張口卻完全不知道能說什麼,卓立的老婆也在一旁憂心忡忡:「媽在北京又沒有別的親戚,更沒有朋友,你說媽帶著行李能去哪兒?」
女人太聰明不是好事,因為她的聰明一旦和女人特有的小心眼加在一塊,太容易小事化大,許唯星知道他現在看她的表情,明顯是在覺得她在小題大做,以至於他必須深深地呼了口氣,才語氣放軟道:「你也清楚我跟她不可能有什麼的。」
卓立見自己弟弟如此護犢子一般護著老婆,愣是氣憤地哽住了氣,半晌才緩了過來:「你看看你娶得什麼老婆?還沒進門就把媽給氣走了……」
孫樂妍則披頭散髮地蹲在旁邊,就只是額頭腫了,其他地方似乎沒受傷,一直蹲在地上,緊張地看著她。
許唯星無奈至極只能嘆氣,孫樂妍這回倒是迅速領會了,不禁眉一緊:「到底出了什麼事?」
許唯星來到卓然面前,見他背挺得筆直坐那兒,一副明明在意的要死卻要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許唯星忍不住笑了,「幹嘛?吃醋了?」
見兩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自己,周子廷指了指自己手裡的手機:「我剛打電話給保潔公司,他們已經安排了保潔去打掃房子,等保潔打掃好了咱們再動身吧。」
見許唯星的側臉越綳越緊,孫樂妍識相地閉了嘴,轉念一想又說:「你婆婆會不會一氣之下回老家了?」
劉蕊一聽,眉便是一沉。
許唯星只覺得他這是在小題大做,有些無語:「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他今晚也有飯局。」
她這車剛啟動沒一會兒就撞了,車速並不快,撞得也不算嚴重,被人從車裡抱出來的時候依稀就醒了。她還能感覺到自己被人平放在了柏油馬路上,能看清抱她出來的那個男人是一身休閑打扮。
果然今早這對新人拍照總找不對氛圍是因為吵架了,周圍人都算有眼力勁兒,化妝師默默地退後把空間讓出來。
許唯星邊走近邊問,孫魏娟便把手裡的保溫食盒塞進了她手裡:「你在公司吃的這些東西對孩子不好的,我做了午飯,正好順路給你送來。」
助理卻是前所未有的面有難色,竟大著膽子二度打斷了卓然:「您家裡出事了。」
被喚做張護士的女子看了眼保溫杯,一臉的苦不堪言,只好雙手合十連連討饒:「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上次我替你去送湯,直接就被你弟媳的朋友轟了出來。」
盛峻不屑地聳了聳肩:「那也不少。看來孕後生活很滋潤啊。」
這個女人之前那麼聰明地猜到他起初抱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告訴她、后又從伴郎口中得知消息繼而不得不向她坦白,此刻卻看不出來他已經疲憊和圖書到懶得開口了。
嫂子看看牆上的掛鐘,「4個多小時了吧,」末了又忍不住添油加醋起來,「媽在咱家本來住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話沒說完,眼神就瞟向了許唯星。
住院部的護士站里,卓立的太太劉蕊笑吟吟地走近,把一個保溫杯擱在了檯子上:「張護士,這我婆婆熬的湯,幫我送一下唄。」
許唯星實在是忍不住苦笑了,截斷了張苒這番於事無補的安慰:「那萬一我生的是女兒呢?」
盛峻卻一副篤定萬分的樣子,直接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結賬:「走吧,我送你回去。」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那麼痛苦,卻沒有理由責怪任何人,真叫人沮喪。
「你未來婆婆呢?當年她可一點兒都不好搞定啊。」
唯獨坐在化妝鏡前的那個女人,就只是淡淡地抬眸透過鏡子掃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玩手機,不聞不問。
許唯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下一秒,耳畔傳來的還真是孫魏娟的聲音:「親家,你就讓我們進……」
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遲遲沒有說話。卓然快要看不清對面的她的表情了,這是這個男人有生以來第二次被淚水糊了眼——
卓立扯拽孫樂妍時,周子廷自然極盡全力護著這丫頭,張護士之前勸架,不料被周子廷誤傷,無故挨了周子廷一拳,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又見老太太如此自責,張護士一時就沒管住嘴:「老太太,我看您是熟人我才跟你說的,您兒媳婦這事吧,也不能全怪您,我之前不小心翻了她的病歷卡,她幾年前在咱們院流產過一次,子宮壁本來就薄,就算這次沒出車禍,她流產的幾率也很高。」
「那小丫頭差點把咱媽推倒了,我還能忍嗎?」卓立提到這個就怒火中燒,「還有,那個男的到底是誰?」
再醒來時,是日是夜,許唯星不清楚,因為她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先行聽見了病房外的爭執聲。
許唯星一下電梯就看到了她。
那是卓然的聲音。
「他有什麼值得我吃醋的?」卓然反問一記之後,直接身體一歪就枕到了許唯星的腿上——項少龍躺他腿上,他躺許唯星腿上,動作都出奇地一致,他仰頭看她,宣示主權一般,「他敢這樣對你嗎?我犯得著跟他吃醋?」
電話那頭的孫樂妍壓低聲音問:「姐,你不是說回家吃晚飯的么?這都幾點了,媽都快等得火山爆發了。」
可以看得出來,卓然正在儘力壓抑自己的脾氣,免得真的吵到不可開交。更何況論吵架,男人怎麼可能吵得過女人?
許唯星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和孫樂妍一道坐在鋪乾淨了的病床上等著。周子廷一邊掛斷手機一邊從病房外推門走進來。
說實話,許唯星長這麼大,還只有過一次這麼好的待遇——讀書那會兒有一次患上腸胃炎、姥姥親自送午餐到學校里,叮囑她一定要吃完;而這一刻,從孫魏娟手裡接過沉甸甸的食盒,許唯星很莫名地心裏狠狠一酸。
除了昨晚提早走的那位伴郎一直有意無意閃到一旁去抽煙外,其他人都因這微妙的氛圍而面面相覷著。
許唯星終於笑了。那種發自肺腑的冷笑。
等孫樂妍一上車,許唯星便直接調頭追去。
周子廷看著病床上的她,刻意壓抑著眼神里的憐憫似的,以至於眸光都微微閃爍了,到頭來他卻只是淡淡地笑笑:「別怪你妹妹,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請我幫忙找房子,我多問幾句,這丫頭就兜不住全招了。」
「你不是說讓我幫你弄幾個治風濕病的中藥方子,好給你婆婆治風濕病么?我都幫你把藥材買好了,你怎麼都不來我家取?」
卓然看看自己嫂子,只覺得嫂子那眼官四路的樣子,實在不像是真的擔憂成這樣,反倒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卓然便忍不住打斷自己嫂子的話:「媽走失多久了?」
「……」
連找了四個地方都鎩羽而歸,許唯星打電話給卓然,也沒有迴音,最後還是孫樂妍提醒她:「你晚飯還沒吃吧?下車買點吃的再繼續找吧。」許唯星才想起還有饑飽這一說。
可聊著聊著,話題就朝許唯星極其不樂意的方向而去了——
卓先生扭頭看她,表情多少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怎麼樣,和初戀男友的飯局還愉快么?」
卓立終於偃旗息鼓,孫魏娟卻依舊懊惱得不行:「都怪我,要不是我跑出去害他們滿大街的找我,她就不會出這種事……」
卓然坐到床頭俯身吻了吻她的額角:「吵醒你了?」
手機那頭立即想起孫樂妍刻意拔高的聲音:「加班?哦好吧,我幫你跟媽說。」孫樂妍這話顯然是故意說給母親聽的,果然頓了頓之後,應該是怕被母親聽見、孫樂妍把聲音壓得更低,忙問許唯星道:「你出什麼事了?」
接下來的幾天,許唯星一直在醫院養著。雖然一眾已經幾次措辭嚴厲地要求醫院禁止放姓卓的一家來探望,但卓立的太太是醫院的護士,總能透過各種途徑往許唯星的病房裡送補湯。
周子廷那麼懂得避重就輕,對於某些事自然是隻字不提,只說:「房子的手續已經辦妥,你這邊隨時出院,那邊隨時入住。」
綳嘴角證明正在強忍笑意,卓然見這招似乎挺有成效,既然要學項少龍的卑劣招式,就索性一學學到底,雖然與自己一貫的內斂形象不符,但遲疑著不動手還不如乾脆一咬牙,俯身湊下去,下巴擱在她肩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來,笑一個,我老婆笑起來簡直美艷方物。」
見她果真是被說到心坎里了,張苒反倒沒敢再往下說,只模稜兩可道:「你就放心吧,等寶寶出生了,你婆婆肯定得幫你帶孩子吧,你倆交流得多了,感情自然就親近了,就跟我和我婆婆一樣。第三代一生,老人家滿身心都撲到孩子身上去,壓根沒工夫跟你鬧不愉快。」
卓然透過微亮的地燈仔仔細細看了她一輪,她的表情其實很明顯,卓然嘆口氣:「好吧,是我不對,騙你說我在加班;江兮茜出了點事,我去幫忙,她現在不能住家裡,我送她到酒店就回來了……」
卓然稍稍遲疑了一下。
護士的那番話言猶在耳,許唯星決定提前出院。孫樂妍一邊得幫著她繼續瞞著父母,一邊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幫她找房子。
周子廷也沒說什麼,直接調頭出了病房,卻在準備順手帶上病房門的那一剎那,僵住了。
他一邊問一邊為她檢查脊椎等重要部位:「這兒疼么?」
劉蕊反應了一會兒才領會過來他說的是方才那個原本還十分克制、但一看卓立對那個小丫頭動手便如一頭被激怒的豹子一般狠烈反擊的男人,「可能是那丫頭的男朋友吧。」這話題劉蕊草草帶過,末了便說,「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別忘了你是來求和的,現在鬧成這樣,你讓你弟弟要怎麼收場?」
安全氣囊彈出來的那一刻,許唯星只覺得胸腔一陣悶疼,一股氣沒提起來,就這麼狠狠地哽了過去,視線短暫地一黑。
孫樂妍一早都在忙著跟在周子廷屁股後頭到處看房子,滴水未進自然餓得不行,立即揉著癟癟的肚子嚷:「兩屜蒸餃!一碗皮蛋瘦肉粥!還有還有,外https://m.hetubook.com.com加一份西紅柿打滷麵!」心滿意足地點了一大堆之後,扭頭問許唯星,「姐,你呢?」
這麼就被趕下樓,能有什麼戰果?
許唯星心裏「突」地一跳,立即站定回頭。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她的病房門外。
「你嫂子不生,你也不生,那誰來繼承咱們卓家的血脈?」
許唯星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而第二天風和日麗,他們還得拍攝婚紗照,棚內和外景一天搞定,伴郎團、伴娘團這回全員到齊,連特別嘉賓項少龍都穿著小禮服扎著蝴蝶領結親臨現場,所有人都被項少龍一臉高冷樣和總是慢半拍的動作給征服了,拍攝之前都在忙著排隊和項少龍合影,等到正式拍攝,眾人才發現,怎麼氣氛這麼古怪?
卓立的聲音卻是一貫的盛氣凌人:「你一小姑娘家的要不要這麼橫?你姐姐是我媽的兒媳婦,老人家要進去看兒媳婦一眼,怎麼就不行了?」
孫魏娟坐在石凳上,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想揪著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的領子教訓一頓:「卓然都說了不讓你跟了,你還要跟來,簡直壞事!」
連張苒都看不懂她此刻的表情了。張苒也倍覺唏噓:「你接下來怎麼個打算?這事兒一直瞞著你媽,該不會是因為你……還打算結這婚吧?」
剛從不遠處的樹下走回的卓然腳步狠狠一滯。
張護士依舊不樂意:「你弟媳婦都在辦出院手續了,這湯送去也白搭。」
見她突然這種表情,卓然不由得眉一皺,她這種嘲笑中帶著不屑的樣子,換了誰看見都不會高興。
卻在用勁坐起的那一瞬間,一股鑽心的疼痛突然從小腹那兒猛地竄起,許唯星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許唯星張望張望面前的這兩人,有點無奈:「我朋友。」
卓然身後還有一串有些遲滯的腳步聲,也正往病房這邊趕——是卓立摻著孫魏娟來了。
孫樂妍緊張地瞥了眼許唯星,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只是笑得比哭還落寞。
卓然遊魂一般地走著,不期然間一抬頭,看看周圍便不由得苦笑——
所以……他走了?
許唯星便一路開車尋去,夜幕沉沉間一顆星都不見,總讓人感到無端的壓抑,她去了孫魏娟跳廣場舞的公園,這麼晚了真是一個人影都不見,許唯星只好奔赴第二個地方,不成想車行駛到一半,許唯星對面車道上一輛計程車的車窗搖了下來。孫樂妍就這麼從計程車里探出個腦袋來,拚命地朝她揮手,深怕許唯星沒看見她:「姐!」
許唯星聳聳肩,也沒打算細說,只試圖一筆帶過:「我好幾天沒見到我婆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許唯星綳了綳嘴角,還是沒接話。
或許真的把心態放輕鬆些,一切就都會順風順水起來,在別的孕婦孕吐最嚴重的時候,許唯星竟一點事兒都沒有,工作忙歸忙,但她比之前能吃能睡多了,盛峻特地請假回國準備參加她的婚禮,許唯星跟他約在老地方吃飯,第一眼見到,盛峻就是一句:「你起碼胖了十斤吧?」
許唯星幾乎是怒喝了:「張苒!」
「陸醫生啊,這樣驗到底準不準?」孫魏娟的聲音隱約透著股擔憂。
許唯星趁著雙休日,親自去張苒家送請帖,張苒好不容易哄兒子午睡,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和許唯星喝喝自製下午茶。
許唯星就坐在病床邊看著他。
顯然他的勸哄不僅沒奏效,反而起了反效果——
卓立被母親教訓了,終於低頭不再做聲。
說完卓然便笑了。
許唯星接過食物,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還在忙著規劃接下來的路線:「我婆婆一直想說來鼓樓看看的,結果誰也沒空陪她來,我們待會兒就去……」
許唯星也急忙拿起包準備和卓然一道走,卓然卻直接攔下了她:「你就別添亂了,先回家等我。」
卓然趕到卓立家時,推門第一眼就看見了臉色慘白的許唯星,他正要走近,就聽見卓立暴怒的聲音:「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泡啊?這秘密也能跟外人說?」
於是乎不到8點半許唯星就被安然送到了自家樓下,回到家一開門,竟真的看見卓先生少有地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再一看電視屏幕,是一個他絕對不會感興趣的美妝節目,看樣子應該是他為了能坐在客廳里等她又不顯得突兀,就隨便調了個台打發打發時間——還真被盛峻猜對了。
許唯星完全能想像場面有多麼混亂不堪,忍不住笑,自從和卓家沾上邊,她的人生似乎就只剩下沒完沒了的爭吵。
對於體重問題,任何女人都會本能地據理力爭一番:「哪有?5斤而已。」
許唯星見他一副試探的樣子,想了想,什麼也沒說,只是反問他:「怎麼這麼說?」
世界安靜了……
他就這麼冒出來一句初聽時格外令人莫名奇妙的話,許唯星下意識地一抬頭,與他對視的一瞬間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婚禮在即和自己婆婆鬧翻?許唯星可不想,關於醫院的事,孫魏娟不提,許唯星就裝作不知道,可假裝不知道,並不代表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她只是局部麻醉,頭腦還是半清醒的,手術台上發生的一切她都能依稀的感受到,又因為感覺不到一點痛意而彷彿置身事外,冰冷的手術器械深入她的身體時,許唯星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一切都完了……
「……」
這個男人學起項少龍專屬的討好眼神,真是學的很有一套,帶點可憐意味地、直勾勾地看著她:「我知道錯了,今晚就回去補跪一晚,好么?」
「姓卓的那小子知道你今天是跟我出來吃飯,絕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家等著看你幾點回去。」
許唯星的嘴角不由得綳得更加刻意了,卓然趁機發動最後一擊,一抬頭就響亮地吻了吻她。
連卓然都覺察到了,某天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就這麼旁敲側擊地問她:「你又跟我媽鬧不愉快了?」
可許唯星回到家,哪裡坐得住?一個勁兒來回踱步,看得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自己吃喝的項少龍都忍不住從貓舍里探出個腦袋來看她。
「人是我們送到醫院的,手術室是我們看著她進的,病房是我們找人騰出來的,從始至終你們姓卓的屁事兒沒幹,你說我有沒有理由不讓你們進去看她?!」是孫樂妍的聲音。許唯星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沒心沒肺的妹妹也會有這麼歇斯底里的時候。
「……」
許唯星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做縮頭烏龜的一天,兀自消化了孫魏娟和醫生的對話后,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氣憤地調頭就走,而只是在這角落一隅默默地想了半會兒,放眼望去孫魏娟和醫生還沒聊完,她也就沒上前打攪他倆,自顧自默默地調頭,回到室外的草坪。
「我有話和你說。」這回竟是孫魏娟主動走近了她。
卓然有些不置信地扭頭看了許唯星一眼,許唯星一臉的欲哭無淚,看得卓然面色頃刻間就凝重起來。
卓然連鞋都來不及換了,直接快步走近客廳,在座的除了許唯星和卓立,還有卓立的太太,幾個人齊刷刷看向走近的卓然,表情各異。
許唯星臉上的恭敬表情有些綳不住了。
收起手機回到走廊,許唯星遠遠看見未來婆婆正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一路領著她倆大開綠燈的那個醫生聊天。
還是張苒了解她,畢竟有那麼多年的交情在那兒擺著。許唯星也想過,出事之後再見到卓然,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應該會什麼難聽就揀什麼說吧。她現在光聽著和卓家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滿腹的委屈、滿腹的恨,急需一個宣洩的出口;可轉念想想,她落得如今這個下場,該怪誰呢?其實她一直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張跑出去,沒有按照卓然說的、在家裡好好待著,如今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跟你婆婆當初不也鬧得很不愉快么?後來是怎麼化解的?」
兩方就這麼僵持著,這一老一青臉色都緊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一架,張苒見狀不對,趕緊下車走向她們,距離越來越近,自然也就不會錯過孫魏娟突然爆出的那句——
病房外突然傳來周子廷那冷靜克制的聲線時,許唯星和孫樂妍忍不住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卓然走進休息室時,屋子裡得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循聲回頭和他打招呼:「卓先生!」
此刻許唯星的眉心已經疼得揪了起來,比起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心尖突然升起的那絲恐慌更加令她的聲音顫抖:「我的肚子……」
卓然正開會,助理突然拿著他的私人電話走進來,小聲打斷他的發言:「卓總監,您的電話。」
卓然進卧室的時候許唯星已經躺床上了,他估計以為她睡著了,刻意輕手輕腳地去換睡衣。許唯星稍稍起身看了眼床頭柜上的鬧鐘,已經1點了。
她已經這麼服軟,准婆婆再不動聲色,那她也沒法子了,點個頭算是道別,轉身就超停車格走去,張苒也已開了車門準備迎她。卻在這時,孫魏娟突然叫住了她:「唯星,等等!」
許唯星終於按捺不住給卓然打電話,可電話響了沒兩聲卓然就把她電話給掛了。
張苒忍不住嘆氣。這傢伙已經連續幾天一句話不說了。失去孩子有多心痛,只有身為人母的能切身體會。
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了似的……
孫魏娟還沒說完,就被冷冷地打斷:「半條命都沒了,誰還敢做您的親家呀?趕緊打住吧。」是張苒的聲音……
爭到最後只能是不歡而散,各睡各的,反正床夠大,背對彼此分睡在床的兩側,不會碰到對方半分。
「……」
「……」許唯星只笑了笑,沒說話,天知道她一秒也不想在這間靠卓家人施捨給她的病房裡待著。
卓立的火自然又「騰」地燃了起來,指著許唯星的鼻子:「要不是你和你朋友來搗亂,哪會有這麼多事?」
顯然張苒不覺得這事有她說得這麼簡單,尤其是看她這副無精打採的樣子,還是女人了解女人,張苒幾乎是一語中的:「你婆婆又跟你鬧彆扭了?」
許唯星那眼神明明就是求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許唯星都能恐慌成如今這樣,可見事態嚴重,這對卓然來說可是人生頭一遭,卓然本能地伸手把她護到了身後,轉頭對卓立說:「到底怎麼了?這麼急急忙忙把我叫來?」
孫魏娟原本隔三差五地就會來卓然這兒給她煲湯,也因此卓然的公寓里不知不覺已儲存了不少進補的藥材,可自從醫院那天之後,孫魏娟再也沒有來過,荒廢了一儲藏櫃的昂貴藥材。
「還有啊,現在醫院的床位特別緊張,單人病房本來只留給你們三天,是你嫂子去主任那兒求了好幾次,單人病房才一直……」
許唯星還沒說完就被孫樂妍的驚呼聲打斷:「那兒有個拖著行李的人!」
卓然一項知道她是那種真有不滿意、絕對會把不滿都寫在臉上、半點都不肯迂迴的性格,見她這麼說,也就放心了。
「怎麼這麼問?」卓然雖是笑著說的,但笑意不深,多少有些勉強。
時隔多年之後,許唯星仍能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感受,身體上的痛苦倒是其次,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離自己而去而無法挽回的無力感才最致命。
「……」
張苒帶來的保溫杯里是小米粥,熬得糯糯的極易入口,她替許唯星盛了一碗,擱在許唯星面前。
許唯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她總覺得從那天起,孫魏娟對她的態度就有些不對——雖然那天之後她就再沒見過她這位準婆婆的面。
孫魏娟倒是沒為難她,只說了句:「知道你忙,也沒指望你能捎我回家。」如果忽略掉這句話之中夾帶的陰陽怪氣的話,許唯星還能好受些。
卓然沉默了片刻,似在深思,末了不由得一笑,這和之前那個笑容顯然不一樣,彷彿豁然開朗了一般:「你姐呢?」
許唯星聽著聽筒里傳出來的冷冰冰的盲音,忐忑萬分的同時只能自我安慰,他現在肯定在急著找人,哪兒有工夫接她電話?顯沒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許唯星急急忙忙拿起手機一看,不是卓然的回電,許唯星哪死死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又沉了幾分,直到電話快斷了,她才慢吞吞接聽。
許唯星本能地緊了緊握取樣單的手,這才能做到心平氣和地對孫魏娟說:「媽,我待會直接回公司,不能送你回家了。我幫你叫輛計程車?」
許唯星明知道他現在貼到自己腹部壓根什麼都聽不見,可見他煞有介事地貼著她的肚皮聽了一會兒后,抬頭特別篤定地告訴她:「寶寶說『是的』。」許唯星真的心底軟甜如蜜。
卓然一向是家裡的主事人,既然他都已經這麼說了,卓立還有什麼想抱怨的也只能趕緊咽回去,立即拿東西出門。
陸醫生則更加篤定地安撫道:「我這是通過提取胚胎的絨毛檢查DNA來確定是男孩還是女孩,懷孕40多天就能做了,你兒媳婦懷孕都超過40天了,結果肯定準的。」
許唯星撇了撇嘴,沒開腔。
許唯星取笑他:「一張這麼模糊的B超照而已,你看得出來這麼多?」
病房外瞬間安靜了下來,也因為這樣,許唯星彷彿能聽見卓然刻意壓抑著的、緩慢的腳步聲,繼而是他妥協地、疲憊地、幾乎是不堪重負的聲音:「我現在只想知道,她還好么?」
許唯星雖然從沒在盛峻面前談起過自己未來婆婆的任何事,但想也能想到盛峻對自己婆婆沒什麼好印象。只因在她和盛峻早戀的那些年一直看盛峻不順眼的鍾淑寧在她和盛峻分手后,反而越看盛峻這年輕人越喜歡,盛峻對老人家又特別有一手,逢年過節、飛去一個新地方都不忘給鍾淑寧帶個禮物,以至於鍾淑寧這些年對盛峻幾乎是無話不談,當然他們之間談的最多的,還是與許唯星有關的那些事,盛峻自然也從鍾伯母嘴裏聽了不少許唯星那未來婆婆的事迹。
許唯星組織組織了語言,才開口:「媽,我從來沒打算辭職,我一直想的都是生完孩子就儘快復工,找保姆帶孩子。」說到這裏,許唯星再看孫魏娟臉色,已經又多了幾分蓄勢待發的慍怒,可許唯星只是語氣頓了頓而已,到頭來還是狠狠心說了,「我和卓然也早就達成共識,生一個就夠了。」
那個自稱醫生的人連忙問:「怎麼了?」
「沒什麼,你千萬別告訴媽就行了。」許唯星說著就把電話給掛了,實在是等不及了,拿了車鑰匙和和圖書手機就徑直走向玄關。
而孫樂妍,此刻就在病房門邊待著,雙手環抱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看樣子應該在等他。果然,孫樂妍就這麼鄙夷地打量了一眼這個她之前崇拜的五體投地的姐夫一眼,冷冷說道:「你不是要見她么?她讓你進去。」
說著就把一張紙條拍在了茶几上。
卓然終於肯把B超照放下,已經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可沒一會兒他又拿起了照片,滿屋子地找了一輪,終於選定了擺在卧室飄窗上的那個相框,把寶寶的相框拿來,把寶寶的B超照和相框里他倆的結婚照放在一起。許唯星還是人生頭一遭見卓然跟個小孩子似的拿著相框擺弄了半天,另一手將她摟到懷裡靠著,向她炫耀自己的成果一般:「看!咱們的第一張全家福。」
他和匆匆趕來的卓然打了個照面。
卓然急著離開,就這麼不發一言地走了,沒時間再多看她一眼。許唯星就這麼站在客廳里,看著所有人紛紛離去的背影。
許唯星便徑直走近,可沒一會兒,她不得不僵硬地停下腳步——
「那你為什麼又突然要告訴我?」
張苒最終也沒有回答他。
周子廷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今天就出院,不由得詫異地一揚眉:「這麼急?」
「咱們家的寶貝長得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長大了一定好看。」
結婚?
那些爭執聲從最初的嗡如蟲鳴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許唯星慘白著臉一笑,原來這場爭端是因她而起——
孫樂妍話音一落,卓然便徑直朝通往室內的感應門走去,婚姻需要一直換位思考,哪個妻子樂意整個婚禮都是自己單獨一個人在忙,丈夫卻袖手旁觀?連孫樂妍那個小丫頭都懂的道理,他竟然氣得忘了。
許唯星已經千百次忍住了要撩挑子走人的念頭,心平靜氣地對孫魏娟說:「媽,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未來婆婆為了她的孕事確實是費了好一番心力,其他前來產檢的人都在大排長龍,許唯星就已經由婆婆找來的熟人領路,一路大開綠燈地進行各項檢查。
終於,他開口了:「我當年是有多讓你看不起?你寧願流掉孩子也要跟我分手?」
許唯星搖頭:「我查了車次,車票在今天之前就賣光了,她應該走不了。」孫魏娟如果真是回了老家反倒安全,現在這狀況、孫魏娟在北京連個真正意義上的熟人都沒有,只會更令人擔心。
許唯星搖搖頭,坐了起來:「我在等你。」
卻還拚命地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許唯星笑容更深了,眼神卻徹底冷了下來:「是不是因為你朋友告訴你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手機,與其我盤問你,不如你主動告訴我?」
「我之前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像現在這樣。」
隔天許唯星特意請了半天假去醫院產檢,本和孫魏娟約在下午直接在醫院碰面,沒成想在午飯時間就接到了孫魏娟的電話——原來她這婆婆早早地就在公司樓下等著了,還帶了午餐來。
「你怎麼打這麼久電話?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孫魏娟說著便把一張用於取檢查報告的單子塞到了許唯星手裡,儼然不是大中午不辭辛苦地送飯到她公司時的模樣。
午後的陽光還未散盡,許唯星和張苒就到了卓然哥哥卓立的家裡,張苒在樓下的車裡等她,許唯星就這麼在張苒一個勁兒的眼神鼓勵下,走進了公寓樓。
「我也沒辦法,」劉蕊也忍不住訴苦,「我婆婆說她最近連做夢都不安生,送湯找心理安慰來的,我哪敢說個不字?你就幫幫忙唄。」
護士灰溜溜地抱著孫魏娟煲的湯跑了。
新郎新娘板著臉拍照,可苦了攝影師,還是孫樂妍膽大,休息時直接湊到卓然跟前插科打諢,替高冷家姐調節下氣氛:「姐夫,你昨晚回去是不是跪搓衣板了?」
許唯星聞言一怔,孫魏娟也是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狐疑地瞥向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速之客,「你誰啊?」
住院部外的花園裡,卓立兩口子、孫魏娟都在。
許唯星其實不是太愛追憶過去的人,都快忘了卓然還有打人一事,秉持著往事隨風散的原則,她一笑就避過了這個話題,「都多大人了,還揍這個揍那個的?點菜吧,」許唯星說著便拿起桌上的菜單,「你出國這麼久,這裏連菜單都換了,你想吃什麼?」
「我看她前段時間一直買各種嬰兒用品開銷挺大,就給了她一張卡讓她刷,結果她說不用了,現在張羅著買這買那,到時候也不一定用得上,浪費錢而已。」
卓立就站在許唯星對面,一看就被氣得不輕,面紅耳赤的模樣卓然隔那麼遠都看得清楚。
病房外卓立的聲音瞬間蓋過了孫樂妍的尾音:「你誰啊?憑什麼不讓我們進?」
「我不是擔心你和她之間真有什麼,我氣的不是這個,我不喜歡你做的事,你還是會去做;我不喜歡你見的人,你還是會去見。既然這樣,你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又何必再告訴我?」
張護士小跑著來到花園,把急救藥箱遞給劉蕊,劉蕊接過便開始給卓立上藥,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好端端地你幹嘛動手啊?!」
許唯星被動接收著護士的這番話,她壓根一句話都不想說,心累。倒是突然間病房門外傳來一聲怒喝:「你再跑來說些有的沒的,信不信我找你領導投訴你?」這才打斷了護士。
從卓然買屋子地找相框時起就跟在卓然屁股後頭的項少龍,此刻就蹲在沙發前,卻完全遭到了忽略。雖不知到底是什麼神奇的玩意令它面前的這兩個人類如此甜蜜,但項少龍已經隱隱地感受到了某種威脅感,終於忍不住充滿怨念地「喵」了一嗓子,提醒這兩個得意忘形的人類:你們還沒給我喂飯!!!
「這兒呢?」他又問。
「不好意思,她不想見你們。」
盛峻笑著接過菜單開始翻看,眼中的最後一絲落寞也順勢隱藏在了垂下的眼帘后,是啊,他才離開多久,餐廳的招牌菜都已經換了,更何況是多年前的舊人呢?他和她的過往種種,久遠到這女人都已經懶得再去回憶了……
「媽?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這回,許唯星還沒被點燃,張苒倒是先燃了:「拜託!都什麼年代了,還血脈不血脈的?你以為你家卓然是皇帝啊?」
尋著聲音望去,發聲的正是卓立。
許唯星就喜歡他這種一本正經地口是心非的樣子,拉起他的手貼到自己小腹上,她的肚子現在還不怎麼明顯,只稍微隆起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的掌心能感受到些什麼,附和道:「是啊,你犯得著跟他吃醋么?」
許唯星點了點頭。
許唯星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真是想笑也笑不出了。
許唯星笑著入座:「還可以吧。」
見她醒了,休閑打扮的男人一臉職業性地審慎:「我是醫生,已經幫你叫了救護車,現在我幫你檢查一下各個部位。」
卓然就這麼一聲不吭地進了房間。
許唯星正要把張苒拉到一邊:「你以為我們沒人知道卓然根本就不是你兒子嗎?也不知道他是你從哪兒過繼來的還是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你養大他,他孝敬你,不就行了嗎?非得為難他老婆也得給你生男孩幹什麼?就算生了也不是你家的血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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