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我會的，小諾，再見。」我也朝他揮揮手，轉身往公交車站走去。
「我在兼職，要早點開工，已經買了火車票了。」
他看到我，咧著嘴笑起來，說：「小桔啊，長這麼大啦，哎呀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老陳你好福氣啊！」
爸爸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朝我吼道：「陳桔！你承認得倒挺快！也不用我來套你的話，我說你這死丫頭是腦子進水了還是眼睛被狗啃了，老子養你十幾年，把你養成這個模樣是叫你去獻愛心的嗎？你說你要去大城市我讓你去！每個學期給你付幾千塊錢的學費生活費是叫你去找個殘廢談戀愛的嗎？你這個樣子怎麼對得起你死了的媽！啊？啊？你讀了這麼多年書都讀到鬼身上去了！你是鬼上身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老孫和我說的時候老子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你讓老子這臉以後往哪兒擱？老鄰居老同事不用多久就能知道你找了個殘廢，你他媽是想氣死老子是不是？」
他驚訝：「你這麼早開學？」
我扭過臉去看他，他眼裡冒著火焰，顯然是氣得夠嗆，他指著我的鼻子，抖動著嘴唇說https://m.hetubook.com.com：「陳桔我警告你，除非老子死了，要不然你別想和那個殘廢在一起。」
我抹掉嘴邊的血，咬著牙笑了一下，點頭說：「去啊！誰說不去了！」
我冷冷地答：「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我的思維一直有些混亂，直到登上去D市的列車，我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才能有多一點的時間思考這幾天發生的事。
我沒有對葉思遠說過這些事，只是天天向他報平安。也許我演戲水平還不錯，葉思遠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是的。」我立刻就承認了，心想，乾脆就趁著這個機會把話說開了吧，雖然，這氛圍並不是太好。
爸爸坐在藤椅上，抬頭看著我說：「聽你孫叔叔說，你在學校里找了個男朋友？」
上車前，我去了趟超市，給自己買足了一路上的食物飲料，還買了個摺疊的小凳子。
陳諾小心翼翼地說話做事，不時瞟瞟我們三個人的臉色，再也不敢任性調皮。
我的腦袋甩向了一邊，頭髮都掛了下來，垂在我眼前。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痛起來，嘴角和圖書有了一些腥甜的滋味。這一巴掌，我知道爸爸用了很大的力氣。
這一晚，爸爸並沒有和我說什麼。
「你孫叔叔告訴我，耀耀對他說，你交的那個男朋友，身子有點問題，是個殘廢。」
走到樓下，我聽到陳諾在四樓窗邊叫我：「姐姐！姐姐！」
我有些緊張，兩個中年男人都喝得有些醉，可能是我潛意識在作怪，總覺得爸爸的臉色很難看，美阿姨在為他們準備下酒小菜，走出廚房看到我，面上也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
爸爸突然走到我身後，他拉過我的手，低聲說：「小桔，你能不能答應爸爸，回學校去和那個殘……殘疾人，分手，爸爸也是為了你好啊。」
正月十一，我去火車站買回學校的車票。民工往大城市返的熱潮還沒過，售票員告訴我，五天內都沒有去H市的車票了，連站票都沒有。
可是，在這個家裡，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腦子一熱，我問：「有去D市的車票嗎？」
我沒有告訴葉思遠我的行蹤，因為我自己也沒有想好。拿出車票，我看著紅色紙片上那個目的地的名稱，突然意識到自己www.hｅtuｂoｏk•ｃoｍ.ｃｏm也許在做一件很瘋狂的事。
「算我問你借的。」我淡淡地說，「陳諾的學費和生活費我會負擔，我自己的生活費我也自己承擔，請你把學費借給我，好嗎？」
我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午飯後，我對著客廳里還在悶頭喝酒的爸爸說：「我回學校了。」
我抬頭看他，小笨蛋明顯哭了，啞著嗓子在那兒一邊揮手，一邊喊：「姐姐，我會想你的，你要多打電話回來啊！」
「……」
在廁所梳頭時，爸爸走到我身邊，板著臉說：「你給我過來。」
聽到爸爸一口一個地用「殘廢」稱呼葉思遠，我再也冷靜不下來了，我也仰著脖子對著他吼起來：「他不是殘廢！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又不認識他！你憑什麼這麼說他！你只顧著你這張臉，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他沒有胳膊是他想的嗎！那是一場意外！如果他沒有受傷！現在不知道有多優秀呢！就算他沒了胳膊，他現在依舊是個特別出色的人！你憑什麼說他是殘廢，你憑什麼說我對不起我媽，你才對不起我媽呢……」
之後的幾天，家裡低氣壓盤旋，我和爸爸再也ｈｅtuｂｏｏk.ｃoｍ•ｃｏm沒有開口說話。我們成天板著臉，美阿姨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可是，這樣瘋狂的事我又何止只做了這一件？透過車窗望向遠方，我不知道，這三十七個小時的旅程結束后，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葉思遠，他又做錯什麼了嗎？
我衝出陽台，看到陳諾獃獃地站在爸爸的房間里，瞪著眼睛朝我看，他說：「姐姐……我們……還去少年宮嗎？」
他鬆開了手，喝得潮|紅一片的臉頰上，又起了些憤怒的神色。為了避免再和他有正面衝突，我趕緊拎起行李出了門。
「爸爸！」我聲音大起來，「他不是殘廢！他只是個普通的男孩子，身上有點殘疾而已！」
我毫不猶豫地把錢和學生證遞給她：「買一張。」
我手裡攥著正月十二下午五點出發的火車票，昂著頭回了家。
「那我走了。」我轉身換鞋，準備出門。
晚上，我向爸爸開了口，問他要學費。他死死地盯著我，說：「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可以找那個殘廢給你付學費啊！你不是已經和他同居了，還來問老子要什麼錢！老子的錢是將來給陳諾讀大學用的！」
他沒理我，哼了ｍ.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m•cｏm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打算陪著陳諾去少年宮玩一趟。
「放屁！兩隻胳膊都沒了還叫身上有點殘疾？」
孫叔叔，是孫耀的爸爸。
「你孫叔叔的兒子耀耀從小就聽話懂事，樣子也不錯，高中就蠻喜歡你的，聽說他去Q大念書，也是為了你。」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發現枕邊有一個信封，裏面裝著幾千塊錢。刨去學費，還多了一千五百塊。我手裡抓著錢，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僅滿員，連過道和車廂連接處都擠滿了人。我帶了一個手提行李包，請一個大叔幫忙，擠著塞進了行李架上。在幾個打工妹打工仔的座位邊，我拉開小凳子坐了下來，背靠著他們的座椅背側面，將雙肩包抱在了手裡。
我心裏已經有些數了，趕緊做好各種應答準備，跟著爸爸去了陽台。
我撫著自己腫脹的臉頰，迷茫地看著他，心想，我做錯什麼了嗎？
列車滿員。
我回頭看他，咬了咬嘴唇說：「爸爸，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她一查，說有，但是是慢車，要開三十七個小時，而且只有站票。
我定下心神，和孫叔叔打了招呼就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