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就算你是混蛋,我也還是喜歡你

這時華瑜走了出來,臉色有些不好,坐在許多福身旁,半晌才開口:「你倒好,把事兒推我身上了,楊義浩跟我警告了很多遍,讓我千萬別插手江城越的事。」
許多福扭過頭來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心裏一動,追問道:「江城越到底出了什麼事?」
梁紅月不等她愁眉苦臉的表演結束,直接切入了主題:「江城越已經失蹤數月,現在有別家報紙得到消息,說他背叛了阮四,帶走了很多白粉,現在人和白粉一起失蹤。多福,我想,你一定能找到他!」
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當初在學校里的日子,那時真無憂無慮啊,沒事她就纏著他去酒吧,或者去門外的小酒館喝酒,還厚著臉皮和他一起欣賞美女。那時候,沒進社會,沒遇見一些複雜的人,她的世界就是那麼單純,有媽媽,有朋友,有夢想,有快樂。
病房裡,許多福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屋子裡漆黑一團,只有窗外透進來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那則新聞是她親自撰寫的,首發是在自家報紙上,寫的隱晦,不過是本報記者在暗訪時受了點傷,然後她找了些關係讓別的報紙都轉載出去,結果事情倒被越描越嚴重,不過這也正是她的本意。
他曾說過他馬上就會金盆洗手。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連楊義浩都暈頭轉向的,現在也不敢輕易採取行動,阮四爺派了很多人追查越哥,他索性自己出了個車禍,現在躺在家裡養病呢。」華瑜說著說著,眼眶竟也紅了幾分,隨即又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我也推不掉了,那你接了我的人物採訪吧。」
「這是我暫時藏身的地方。」還沒等許多福發問,江城越已經開了口,「一個小漁村。」
江城越怔怔地看著她手指間夾著的那張照片,一時不知開口說些什麼,解釋似乎已是多餘,因為他分明看到許多福眼中的寬恕。還有她口中所說的偷了他的回憶,其中意味,他懂。回憶被偷,那他現在擁有的,只有許多福。
她的鼻端滿是灰塵和油墨味,她不管不顧,埋首其中,彷彿要把整個胸腔里的委屈都哭出來。她煎熬了太久,真的,煎熬了太久。
採訪過程后,她突然提議道:「不知能不能看看您剛剛拿到的勳章或錦旗?」
當搜索條目都出來的時候,許多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些什麼。她此刻腦子裡更亂,剛剛採訪稿里寫的很多字句都堆疊在一起,還有很多關於江城越的畫面,她混亂地拉著滾動條,一條一條地看下去,卻很少有她想要的消息,畢竟同名的人實在太多了。
「我不怕。」許多福掙扎著從他的手臂里鑽了出來,仰著腦袋望住他的臉,「我沒有牽挂,我只有你,我不怕死。」
出報社時,已近凌晨,許多福徑自打車直奔江城越住所。見他的最後一面就在這裏,她以為是自己得知了所謂的真相后選擇消失,沒想到是原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全都是他選擇了消失。而他不聯絡自己的原因,一定是不願意連累自己,一定是的!
隨著江城越進了一處簡易的小閣樓,許多福抬眼望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窄小的沙發,還有一台用來解悶的破收音機。
當初,她稀里糊塗地願意給,現在,她更清清楚楚地甘願給,如果還有機會。
將杯子塞到包里,許多福急忙奔了出去。也不管眼下是幾點,直接打了楊義浩的電話,卻是關機。江城越在逃,而他,在逃避。
江城越的眼神在那一剎那被點亮,看著許多福欲言又止,只覺得她站在一片昏黃的白熾燈光中,整個人又朦朧又恍惚。直到此刻,他都還不敢確信,她終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不隔山,不隔水,只是在他的眼裡,伸手就可以相擁入懷。
這一輩子。
她沒有過問邵榮平太多,只是這短暫的陪伴,讓她回到了曾經純白的時光,已然心滿意足了。她當然知道,現在的邵榮平已經不是當初的師兄了,就連她自己,也不是當初的許多福了。
許多福也跟著笑了出來,脫下外套開始安置自己的東西。當時走得匆忙,江城越只是帶了她的背包,不過幸好她有什麼東西都隨聲帶的壞習慣,以至於現在她從包里掏出了餅乾、速溶咖啡、一本小說還有一個杯子。
採訪結束后,她飛回H市順利地寫完了採訪稿,寫到他當卧底的那段經歷時,不知道為何腦子裡突然有根神經一跳。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她已經下意識地關了文檔,打開了網頁,在搜索那一欄,迅速敲入當初在江城越錢夾里那張紙條上的一個名字——沈行。
她有些失望,以為自己要看到彼岸了,後來才發現那是海市蜃樓。她沒精打采地搖了搖頭,告別了小警員,失魂落魄地回了報社。
鎖沒有換,許多福直接打開了門,那把鑰匙,她曾一度想要扔掉,可最終仍舊是捨不得的。
然而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嚇住了許多福自己。她該恨他,該鄙棄他,該厭惡他,怎麼會用這樣的心情埋怨他?甚至,如此地想念他?更甚至,還要還異想天開地要為他開脫?
大不了辭職,她可不想再在自己的傷口上撒一把鹽,那不是自虐嗎?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刀痕,還是疼得倒吸了一口氣。當初讓楊義浩幫忙的時候,他根本下不了手,許多福乾脆親力親為,抓起水果刀,眼睛一閉,便狠狠劃了一下子,鮮血汩汩地冒了出來。
江城越已經失蹤三個月,他怎麼真的狠心不和自己聯絡?
「我和她很像吧,她是怎樣的女孩子?」許多福動了動身子,選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窩在他懷裡。
她忍不住鼻酸,抬頭問:「你都吃些什麼?」
許多福當即買了下午的機票,飛去了京城。
她愛他,她也不想再否認。
她跟著往前走,和*圖*書又恰好路過那張通緝令,手腳都變得冰涼冰涼。若是面前的人知道她和江城越還有點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知道當場會不會扣下她。
才剛剛畢業,學校就趕著他們搬出寢室,她正愁得沒法想,倒是接到了梁紅月的電話:「多福,趕緊來報社上班吧,正缺人手呢!」
一旁有小警員探頭探腦:「許記者,你這查的是什麼人?」
楊義浩正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要打個招呼,已被許多福搶先:「我要你幫個忙。」
江城越垂下頭,嘴唇貼到她的耳邊,輕聲說:「很善良,也很執著,因為我而死,多福,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她。」
一行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了下來,她終於哽咽出聲:「你終於來了。」
他曾讓問過她究竟信不信他。
她的眼神也像極了當初的周嘉沁,那麼堅定,那麼執拗,一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意味,但他還是在聽到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動了心,彷彿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正漫過心頭,水波一樣蕩漾開去。
大學四年,眨眼就混完了。回想當初,大一剛入學,每個人都興緻勃勃,摩拳擦掌,要干一番大事業。現如今,四年過去了,卻好像還是什麼都沒有學到一樣,但許多福知道,自己終究變了許多。
江城越和她已經沒有半點關係!
車子一直開了三天三夜,終於在大半夜的時候停了下來。許多福被海浪的聲音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望出去,窗外黑漆漆的一團,什麼都看不到。只是鼻段縈繞著一股咸腥的味道,還有那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
舟車勞累,他們終於相擁倒在了那窄小的沙發上。江城越本以為她會問自己很多問題,比如為何背叛阮四,為何私逃。可許多福卻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在睡意席捲而來的時候,極倦地帶著鼻音問:「她叫什麼名字?」
既然一開始跟定你了,那這輩子我都不會後悔。
許多福一聽到帝景就頭皮發麻,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下意識就推三阻四起來:「主任,我現在可怕死了,我才送走我媽,我不想這麼快跟著她走啊……」
而現在,一切都回不到最初了。
資料庫里堆著不同年份的舊報紙資料,因為鮮少有人打掃,都落了一層細細的灰。她一年一年地找,手指因為摸了太多的泛黃紙張,已經微微有些痛感。整座樓的燈已經熄滅,她打開手機,就著微弱的光繼續下去。眼睛已經開始疼了起來,汪了滿眼眶的淚水,可仍舊不想放棄,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她卻不願意鬆手,只因為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啪!」地一聲,梁紅月把手裡的杯子重重地放回桌子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勸道:「我也知道你心裏不爽快,但帝景的事,你深入得比較多啊,交給你,我放心!」
打車到了華瑜的住所,纏著她帶自己找到了楊義浩。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胳膊上綁著繃帶,腦袋上也貼著紗布,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被吵醒后,甚是委屈地睜著惺忪的睡眼嚷嚷:「花花,你別一想我就大半夜地跑來找我,多危險啊!」
「什麼?」江城越脫口問道。
但有句真理也是真的,那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還沒在報社安穩下來,梁紅月就直接把她叫到了辦公室:「嗯,有件事可能還是需要你親自接手,除了你,沒有人合適。」
華瑜不理他,將身後的許多福拖了出來:「是她找你。」
江城越也來不及解釋過多,脫下自己的外套套在許多福的病服外,又回頭取了她的手機和背包,拉過許多福到自己的背上,壓低了聲音警告:「噓,不要發出聲音。」
許多福掙扎了半天,還是覺得有一碗飯吃很是重要,拍了拍屁股便拎著行李回了蓉安都市報。
猛地推開鍵盤,許多福站起身來匆匆走進了報社裡的資料庫。既然警局裡查不到,那再看看以前的報紙資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二。
「賣了好逃路。」江城越回頭看著許多福樂不可支的模樣,故意斂容問,「你不怕我?我可是全國通緝犯。」
許多福一愣,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她想了那麼多種可能,卻怎麼也想不到這一種。江城越會背叛阮四?江城越會帶著白粉失蹤?江城越會……
那個懷抱里有風的味道,有雨的味道,有塵土的味道,更有黑夜的味道,可許多福卻依然清晰地感受到,那是讓她安心的味道。
被眼淚打濕的那一面報紙上,有一則一個警督因公殉職的的新聞,圖片是他的葬禮,一群身著警服的人中,有一張酷似江城越的臉。
鍾隊笑了笑,領著許多福往外走去:「這些都留在警局了,我帶你去看看好了。」
許多福竟笑了出來,翻過身直面著江城越,一副天真模樣:「就算你是混蛋,我也還是喜歡你。你把我當替身,我也還是喜歡你。你推我走趕我走,我也還是喜歡你。你知道我不聰明,你知道我笨,既然一開始糊塗跟定你了,那這輩子我都不會後悔。」
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黑暗中是一雙極亮的眼眸,她大口大口地平復著呼吸,還沒完全回過神,已被來人一把摟進懷中。
是你江城越明目張胆向我要的。
許多福鎮定下來,抬眼看著梁紅月,終於正色:「梁主任,我覺得你不如找華瑜更適合,我和帝景已經半點關係都沒有,江城越和我也早已不再聯絡,我說過帝景的事我不會接手,你不要勸我了。」
「你的回憶。」許多福抿了抿嘴,從包里掏出那張女孩的照片,笑容里有了些尷尬,卻多的是從容,「我偷了你的回憶。」
說完,她也不等梁紅月的回應,頭一扭,走了出去。
屋子裡很亂,有翻動過的跡象,只是不知道是江城越自己落跑時翻的,還是後來有人追查他的時候闖https://www•hetubook.com•com進來的。
江城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旋即才沉聲回應:「周嘉沁。」
也不知道到底翻到了哪一年的報紙,她終於定在了原地,手機的光滅了又亮,亮了又滅,她終於艱難地揚起了嘴角,然後抱著那一疊舊報紙,哭了出來。
邵榮平拿著相機幫她拍照,很多時候,她都笑不出來。有時候想想,還不如當初一直做鴕鳥,雖然膽小怯懦,但總是保護了自己,哪像現在,整顆心都千瘡百孔的。
他愛她,她深信不疑。
她趕緊追了上去,掃去腦子裡的紛紛擾擾,坐到鍾隊的對面,掏出錄音筆和採訪資料,強迫自己聚集起精神,這才順利地開始了採訪。
他的聲音帶了些沙啞:「你真的不介意?」
可是,她卻總是揮散不去腦海里關於江城越攜帶白粉失蹤的那句話,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待在辦公室里不停地刷著網頁,一則新聞都沒有看到眼裡去。
江城越讓她送的,其實是她的一輩子。
她沒有揭開他的真實身份,既然他還不想說,那她就一直等下去,生命那麼長,等他這麼一會兒又算什麼。
報社裡的人漸漸地少了,她仍舊坐在自己的格子間里一動不動,窗外的天色漸濃,還依稀聽到了樓下燒烤攤里的喧嘩。大腦此刻變得格外清晰,曾經的畫面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回放著。
畢業典禮的時候,邵榮平來了,他們也已經好久沒見,許多福剛想問他怎麼得了空,因為他重新拿回了雷拓的股份,本應相當忙碌的。
許多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咧開嘴笑道:「我還偷了你一樣東西。」
江城越的身子定住了,盯著她手裡的杯子許久,然後視線又遲疑地移回到她的臉上,正待開口,之間許多福撲哧一聲笑了:「我偷的,你無緣無故失蹤,我生氣,所以我要偷你一杯子。」
如今也是她賴在醫院的第五天了,仍舊沒有江城越的消息。雖然她堅信他一定會隨時關注報紙,也一定會看到自己的那則報道,但她卻不能確信,他會因為這一個報道就選擇出現在她的面前。
邵榮平看著她穿著學士服的樣子,伸手幫忙整了整衣襟,隨後笑了:「來看看母校,剛好陪你畢業。」
若是被讀者發現自己在造假新聞,不知道會不會被口誅筆伐。
許多福走進去,收拾著地上的東西。她也翻箱倒櫃過,想找出他隱瞞著的秘密,可除了那張酷似自己面容的女孩照片,別無其他。可如今,她只想知道江城越的安危,那個女孩究竟是誰,自己是不是替身,已經不那麼重要。
許多福的笑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唇邊,可雙眼卻緊緊地盯著江城越的臉,良久,她才沉聲說道:「不怕,我跟你走。」
許多福點了點頭,上前按了快門,又聽他走到一旁說道,「這是我五年前當卧底時獲得的錦旗,用胸口三個子彈換來的。」
許多福靠在座椅上,突然樂了,笑得喘不過氣來:「越哥,和-圖-書你的賓利呢?」
真是罪過。
他打開門,給許多福又添了一件外套,便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子里走去。海邊的氣溫很低,何況還是半夜三更的時候,整個村落也已經都陷在沉睡中,只有偶爾聽到一兩聲貓叫。
許多福心一提,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開口:「主任啊,我這也沒經驗也沒啥歷練的,難的事別找我了啊。」
江城越不以為意道:「隔壁阿嬸天天給我送吃的。」說著,眼睛里露出一抹狡黠來,「不過她想讓我當女婿呢,她家閨女腳丫可大了。」
手裡的資料分明表示要採訪的鍾先生,是剛剛破了一件大案的警察,之所以要做典型人物採訪,除了他立的功,還有他的人生經歷。典型人物採訪向來都這樣,非要挖出一些讓人掉眼淚的事情來不可。
翌日,全市的報紙上都有一則新聞,標題叫「小記者膽大獨闖龍潭,黑社會兇殘狠下毒手」,內容里直接點出了當事人是某都市報的許姓記者,事發之後被送進了仁川醫院,現如今仍在緊急治療中。
採訪約在鍾隊所在的警局,許多福剛剛走進去,就看到貼在牆上的全國通緝令,江城越的臉赫然在目。她的身子一僵,半天都抬不起腳來,前面帶路的小警察回頭催促:「就在前面了,許記者。」
他曾說過要用自己的命來護一個她周全。
也是我許多福氣急敗壞從你那裡偷來的。
屋子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在許多福準備放棄離開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了門邊酒柜上的擺設,一個極其眼熟的杯子,是當初江城越去學校找她的時候,非纏著她付錢送的。當時她還不明白怎麼他這般斤斤計較,後來看小說的時候才後知後覺,一杯子,原來就是一輩子。
日等夜等的,也的確是煎熬不住了,眼睛也發酸了,她一鬆懈,竟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模模糊糊間,有人在拍她的臉,還有一抹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急急地喚著:「多福?多福?快醒醒!」
走廊外的燈一閃一閃的,好像是燈管壞了沒來得及修,許多福把臉緊緊靠在江城越的脖頸處,貪婪地呼吸著他的氣息。值班的護士在打著盹兒,醫院里靜得只聽得到病人睡覺時粘稠的呼吸聲。江城越順利地帶著她進了電梯,順利地到了停車場,把她塞進一輛不起眼的車子里,一踩油門沖了出去。
他言笑中已滿是風輕雲淡,但許多福也明白,當年背負的壓力和艱辛。
單獨辟出來的一間房間里,擺滿了各種獎盃和獎狀,牆上也是紅艷艷的一片錦旗飄飄。許多福湊近,一個個掃了過去,耳邊是鍾隊的介紹:「這是我剛剛獲的獎狀,你是要拍照嗎?」
採訪稿交上去之後,她仍舊不甘心,帶著記者證便跑到報社附近的警局,揚言要查一個人。警局和報社的往來挺多,關係不錯,便由著她去了。可許多福在警局內網的搜索里,依然找不出沈行這個名字。
已是不容置喙的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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